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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命(1 / 1)

许夫人去寻了看相的方士,那方士眯着眼看了平君的生辰八字,掐着手指算了起来,低垂的眼让许夫人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大气也不敢出,等着他的结果。

方士骤然睁眼,脸色大变,许夫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得他说道:“此女的命相贵不可言,日后夫人一家无上的富贵荣耀都由她而起啊!”

无上的富贵荣耀,想破了天去,许夫人也想不到是什么,只是这话说得同陆凝那个古怪的女子说的一样,她也欢喜,小心翼翼地又问道:“当真不是克夫?”

方士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如此大贵之命,怎会是克夫,只不过是寻常男儿,承不住她这天生的贵命罢了。”

“那······何人能承得起?”

方士递还了刻有平君八字的木牌,闭了眼摇头说道:“这就是天机了,我算不到,亦不可说。夫人请回罢。”

许夫人终于暂时放下了心,将一袋钱放在坐着的席子前,轻轻起身退了出去。

“平君并非克夫之相,而是大贵之命,夫人若不信我,大可去寻城里有名的方士看看。”

昨日阿凝笃定地对她说,平君是大贵之命,她想起以往从平君口中听到的阿凝说准了许多事,半信半疑,来寻方士卜相,看来果真如此。

“张公,既要病已成家,我当娶许平君为妻。”

刘病已坐在张贺面前,语出惊人,却神色认真。

“她是个好孩子,可是······这欧侯令家的儿子前日才刚刚故去······”张贺有些不满,沉吟着,想着怎样断了他这念头。

“张公也以为平君克夫?”刘病已倒是直来直去。

张贺见他说了出来,也不买关子了:“是,出嫁前丧夫,确是不详!你如今也知书识礼,当知道这样不详的女子不可娶进家门,何况是进宗籍,做刘家妇!”

刘病已却不恼,眨了眨眼,笑道:“张公可知,有善卜的奇人言道,平君是大贵之命,欧侯氏承不起她这样的贵命——依张公看,我承不承得起她的命格?”

当然,这个“奇人”名叫陆凝,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张贺的。

这话依张贺听来倒也有理有据,卜相之事谁会不信呢,但他还是又问了问:“当真?”

“张公若不信,可以去问许叔和许夫人。”张贺待他是怎样的心思,刘病已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再落魄在他眼里也是曾经主公的孙子,是尊贵的武帝嫡系,总有一天还会是贵人。

“唉,可她到底是许过人家的女子,你若娶她,终究是······”

“张公,您对病已的爱护之心,病已铭记在心深深感佩。”刘病已这回不再嬉笑,神情郑重,向他行以晚辈礼,“您养我教我,事事为我着想,我知您苦心,只是我既已认定平君,便定要娶她为妻,来日也一定与她好好为您养老。”

张贺哭笑不得:“病已,我不是期望你为我做什么,只是你已是卫太子唯一的血脉······”他看着刘病已坚定的目光,这孩子从未求过别人什么,今日这般,可见得是对那许家女儿用情极深,叹了口气,“路是你自己走的,你心意已决,我又如何不答应?罢了,还是我为你去提这门亲事罢。”

“病已总是让张公操心,多年来无一日让您省心。”刘病已觉得歉疚,他从保住这条命到如今长这么大,多少人费了多少心力,尤其张贺,多年来更是为他费了许多心思。

“莫说这些话,病已,只要你好好的成家立业,为······为卫太子一脉留下子嗣,便是最大的孝了。”张贺摆手,尽忠之事,他不敢居功,病已如今才智学识都如人意,他已是十分欣慰。

许广汉如今是暴室啬夫,第二日正在做着手头上的活时,被张贺派人请去了少府官署,张贺是他的上吏,他与张贺素来也亲厚,以前做掖庭丞时也没少吃他的酒菜,没多想什么便去了。

张贺甚是热情地将他迎进屋内,果然也置了酒菜,许广汉这两日因为平君的事正是心情苦闷,也没客气,便坐了同张贺闲话。

喝了些酒暖了暖身子,许广汉的酒瘾倒上了来,加之心中苦闷,喝得便不知数,不一时便脸色通红,张口也是酒气。

张贺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说道:“平君的事,你也莫要太烦闷了,这样好的姑娘,又不是嫁出不去······”

许广汉哀叹一声,接过了他的话头:“怎会如此容易!张令,平君这‘克夫’的名声,怕是已传了出去······”

“我怎么听闻,有人为平君卜相,言她是大贵之命,是欧侯令那孩儿承不起这样的贵命?”张贺不动声色地问道。

“话虽如此,也只能宽慰宽慰她母亲,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得来大贵之命!”

话到此处,张贺也便直说了:“许家在昌邑也是大户,纵受此非人之刑,又何苦说出这样自轻的话来!眼前便有一桩婚事,与平君可算良缘。”

许广汉眼睛一亮:“张令此话当真?是哪家公子?”

“皇曾孙病已。”

这五个字让许广汉的脸色立时变了:“不,不可!”

“为何不可?病已如今虽未得宗室重视,但到底也是正经的孝武皇帝血脉,卫太子的事也算揭过去了,虽未恢复名分洗刷冤屈,但冤屈一事却是属实,病已日后就算封不得个关内侯,也必有所作为,配平君有何不可?”张贺猜想以许广汉的性子或许会拒绝,但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以为他嫌弃病已卫氏遗孤的身份,纵是多年交情,也有些不悦。

许广汉酒也醒了大半,想起曾经许夫人说的话,只好苦笑:“就是因为病已的身份······唉,我这受过刑的小吏的女儿如何配得上······”

“广汉,病已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在掖庭,在你家中,病已都多蒙你照顾,他的人品心性你应当知晓——不瞒你说,是病已在我面前说了,非平君不娶啊!”

许广汉猛地抬头,看着张贺——病已对平君,他一向以为只是兄妹之情,半分也没有看出别的什么来。

张贺接着说道:“这么多年,病已乖巧懂事,从没在我面前求过什么,从前平君许给欧侯家,他也从未说过什么,可一得知平君嫁不得欧侯氏,昨日立即到我这里来说要娶平君,想来他也是不愿平君受流言之苦——可见是情意深厚,你就这一个女儿,难道不愿意她嫁个真心待她的夫君?况且病已这孩子善良孝顺,这么多年又在你跟前,以后你岂不是多了个儿?”

许广汉微微动容,见张贺言辞恳切,又思及病已那孩子这些年来在自己跟前的样子,叹了口气:“张令,你说的不错,病已的确是个能成大器的好孩子,他对平君······这么多年,我竟是糊涂了,没看出来他们这样的情意!”

“这两个孩子总算也没有错过,若是你允了这桩婚事,咱们也不急着操办,等欧侯家这事过了,明年平君及笄了办这喜事——你放心,该行的六礼一样也不能少,不会委屈了平君,我会替孩子们安排好。”

话说到这里,许广汉还能如何,想着这样也算成全了这双小儿女,也便应下了:“如此,多谢张令美意!”

张贺颔首,与他又饮了一杯酒,定下了这桩天作地和的姻缘。

阿凝在许家待了三四日,心中总放心不下刘弗陵,自己心里也好笑,明明从前铁了心的不在乎,如今真放纵了自己这一颗心,便总觉得仿佛一日不见他谁就会欺负了他似的——明明他是一国之君,堂堂的七尺男儿。

可是心上放着一个人时,醒也是他,梦也是他,连吃着饭,也要担心着他吃不吃得好。尚未彻底明了相思为何物,便受了这长长的相思之苦。

“姑娘,这亲事既然成不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免得陛下担心。”阿凝正在想着刘弗陵如何如何,顾儿便来劝她该回去了。

她赧然一笑:“是啊,那明日便回罢。”

“阿凝,平君可在?”刘病已探头探脑,笑嘻嘻道。

阿凝走上前,假意作了嫌弃的神色:“好小子,姐姐也不叫了,你这两日倒是一改往日神色,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顾儿见了他,微微欠身行礼,刘病已愣了一愣,明白了她是谁,转脸笑道:“阿凝姐说的话真是准的。平君呢?我有要事找她。”

阿凝侧了侧身,刘病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平君正坐在树下低着头,时不时地抹抹眼泪。

平君眼前的光一暗,她缓缓抬头,刘病已正冲着她笑。

“病已哥哥······”

刘病已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脸上都是泪痕,抬手轻轻拭去了,疼惜得像对着一个婴孩:“别哭了。”

“如今我是不祥之人······”

“不是都说了么,你是大贵之命。”刘病已轻声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怕以后没人肯娶你,嫁不出去了?”

还没等平君气恼,他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娶你。”

“啪”地一声轻响,一支玉簪落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截。

阿凝看了看一身黄衣静静立在一旁的翾儿,蓦然心惊,随即又心中苦笑,不知道自己这样深重的心思,无端地担着这么多人的心,几时才能休。

院中几人惊愕,翾儿却不疾不徐地拾起,笑道:“这是我年前及笄之时兄长所赠,本来要送给平君做贺礼,如今也好,平君婚事不成,这玉簪又断了,前事具已过去,新的喜事又来,可是个好兆头!”

她这么一说,刘病已笑意更深:“翾儿这话说得不错,平君,你可愿嫁我?”

“你不嫌弃我是不祥之人么,你不怕我克了你······”平君低了头,不敢看他,她怕从刘病已口中也说出什么她不敢听的话来,这样自怨自艾着,仿佛心里就会好过些。

“我刘病已命硬,有何惧哉?若说不详,还有比我更不详的么。大约也只有你才能陪着我,不被我克。”他微笑着说,也不迫她抬头,只是这样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自伤身世怯懦的姑娘。

他这样说着,话语里仍含着笑意,可平君听了,心里却泛起丝丝疼痛。可不是,他出生不久,卫太子满门便遭祸事,就只活了他一个——可他这样从容地说着自己命硬,全不在乎的样子,让她只觉得她的病已哥哥多孤独多难过。

平君正想开口说,病已哥哥,你不要这样,就听得后堂里传来许夫人怒气冲冲的声音:“不行,我不同意!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即便不指着她养老送终,也要为她寻个好人家!”

许广汉劝道,声音里含着无奈:“你莫喊,别教孩子们听到······病已又哪里不好了,你不是也很喜欢他······”

“我是喜欢病已,可卜相的方士说了,平君是大贵之命,必能找个承得起她这贵命的夫君!况且······”许夫人犹豫了一下,对许广汉答应张贺提亲的愤怒到底冲破了理智,“况且我早就同你说过,病已是卫太子遗孤,保不准哪一日又祸事临头,你要平君怎么办?”

“住口!”许广汉彻底怒了,平日里因着对妻女的歉疚,只是埋头干活,不多言语,哪知自己的夫人却胆子这样大,全然的不忌讳便吼了出来,“卫太子遗孤那也是孝武皇帝的血脉,岂容我们这样的人家置喙!还有,你这话若教病已听见了,疼他养他多年,却又如何见他?”

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刘病已紧绷着脸,面色难看,平君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许夫人也有些后怕,声音小了些,但还是不愿松口:“这些年这么多事,我们母女从未怪过你,可你要忠君便忠,断不能搭上平君终身!”

阿凝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许夫人”,终于打破了他们几人尴尬的场面。

许广汉和许夫人奔出屋时,见该在的不该在的都在,心中苦笑。许夫人看着刘病已的脸色,终是不忍,轻轻开口:“病已,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刘病已已经直挺挺地跪下,行了大礼,目光坚定:“夫人爱护平君之心病已知道,那些话不会放在心上,只求您将平君嫁给我,我一生都会好好待她爱惜她。”

许广汉和许夫人都不敢受这礼,忙扶着他要起来,刘病已却坚持不动:“望夫人成全!”

“病已哥哥!”平君何曾见过他这般,他坚定的目光落在她眼中,种在心里的一颗种子似乎一瞬间抽了条开了花,终于明了了什么,也蓦地跪下:“母亲,求母亲成全我们!”

“平君······”许夫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一向懂事乖巧的女儿。

“先前父亲母亲将平君许给欧侯氏,儿不敢违拗,只觉心中有哀伤难过亦不敢多想。可如今病已哥哥待儿如此,儿不能相负!”

平君连连叩首。她第一次,为了自己,努力争取着什么。

阿凝知她终是要长成了一个坚韧的女子,却忽而不知该喜该忧。

“这么多年,病已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许夫人叹了口气,“只是病已的身份,我终究害怕,不是为我自己······”

“平君不怕!”

“夫人,无论我身份如何,若有一日横遭祸端,拼死也要护得平君;若有一日真是有了天大的富贵荣华,亦是我与平君二人的。”

一双小儿女,齐齐跪在堂下,那身子尚不能担起许多穷困与苦难啊,却坚定了信念,想要拼个未来。

“罢了!”许夫人红了眼,扶了他们起来,又为着方才与许广汉的争执,歉疚地看着他,“是我的不是,你既已答应了张令,两个孩子又如此情长,我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原来病已早就去求了张公!”翾儿吃惊,随即掩嘴轻笑,颇有些戏谑的意味。

“你······”平君说了个“你”字,忽然脸红了,背过身去,眼睛还是红的,犹含着泪光,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眼前之景转悲为喜,阿凝笑得温柔,眉目里也是明净的味道。原来一切都不曾偏差,原来他们都已走上自己的命运。她留在这个时光里,看得见过去与未来,却独独看不见,她与刘弗陵的来日。

没人看得到她眼里的悲悯,也没人看得到她的痛苦。

已是元凤四年······

她既已纠缠于此,却又该如何救他?

阿凝走时,刘病已送她,她笑:“总算全了你的心愿。”

刘病已也笑:“阿凝姐说的话,又一次应验了。这次多亏了阿凝姐······不过我记得,翾儿上回许的那家儿子死时,人人皆说她克夫,阿凝姐也说的是她是大贵之命······难道我们熟识的姑娘里,除了严姑娘命贵如王后,阿凝姐嫁作天子妇,竟也个个都是大贵之命?”

阿凝别过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清猗姐姐还未成王后,我也还未嫁天子,平君注定了是你的妻子,你又多想些什么,那些话都是我浑说的罢了。”

说完,便与顾儿要上轺车。

“阿凝姐究竟是何人?”刘病已拦了她,盯着她,怕顾儿听见,还压低了声音。

阿凝抬手,弹了一下刘病已的脑袋,笑道:“师父虽说你是主君的孙子,我是他的徒儿,不许我与你造次,我可不管这些。我是陆凝,是师父捡来的孤女。”

刘病已捂了脑袋:“是,我敬你如姐,可未将你当做奴仆,你既不肯说,也便罢了。”他抬高了声音,向顾儿道,“冯姑娘,表姐有劳你多照应。”

顾儿点头,施礼道:“婢子分内之事。”

这一日阳光甚好,进了宫门,看着摇曳的树影,阿凝想,这一件事总算是暂时了解了,与其在其中纠缠不清,不如打起精神,想想未来的日子,欢欢喜喜地想要告诉他,她疼爱的平君啊,终于要嫁个如意郎君了。每一件高兴的事,都告诉他,盼着他也如自己这样高兴起来。

等着她的,却是宣室殿紧闭的大门。

“陛下病了,皇后有命,闲人不得入内。”

金赏站在殿前阶下,没等她们走到便拦了下来,又说道:“冯姑娘在宣室殿伺候惯了,皇后说等你回来便进去罢。”

顾儿担忧地看了看阿凝,只好往殿上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阿凝有些懵:“陛下怎会突然生病?我也在殿前伺候,为何不能进去?金侍中,请你通融,让我进去罢。”

“有皇后在里面照料陛下,龙榻前岂有你的位置?”金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陛下是昨日在宣室殿与大将军议事时突然发病的,这事是瞒不下的,眼下宫里戒严,陛下清醒时要我照看好你,陆姑娘,你保重自己,陛下醒过来才能好好的。”

“太医谁在殿中?”

“太医令程玉,太医丞陈梁。”

她想知道的,能知道的,金赏也不瞒她:“陛下议事时忽然晕倒,从昨日到今日,醒过两回,太医令说与先前病症或有关联,尚在查证,你先回去罢,留在此处,徒惹陛下担忧。”

“金侍中,烦请你告诉太医令,陛下的病,一定要查清楚病因。”

阿凝把“一定”两字咬得极重,眼里是金赏看不懂的情愫,是看穿一切的悲悯还是痛入骨髓的悲切,他茫然了,不知为何这个女子眼中会有这样多这样复杂的东西:“陆姑娘放心,你便是不说,太医令也会查明的。”

阿凝轻轻点头,行了礼,转身离去。

天上白云漫卷,地上树影摇曳,眼前景却难作心上景。若一无所知,只顾得眼下,是否能少些烦恼苦楚?阿凝苦笑,或许这就是她强留在时光里,强留在他身边的代价,早早地便要尝到这样的痛苦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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