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收拾完就已经三点多了,柯羽盈掐算着叶若柔下班的时间挤着公车回到了破烂的小单间。
淘米下锅摁下电源键,她就打开从店里提回来的袋子,从中抽出份今天前台上放着没人看的报纸,主要是想到这么多天叶若柔对于本市的重大新闻几乎一无所知,她平时每天都要翻个遍的,不然柯羽盈也不会厚着脸皮伸手拿店里的东西。
放下报纸她把袋子扎紧,里边是一套黑色的工衣,立领包臀裙。今天一换上她就满肚子的疑问,明明点餐上餐都是跑来跑去的,却偏要穿得跟空姐似地扭都扭不动,反而引得一些酒醉的人满嘴侮语。
她们两人的行装实在是太简单了,加上连个齐整的家具都没有,柯羽盈每个角落都想尽了,就是找不到可以容纳这么个袋子的地方。
最后只好趴在地上,把东西塞进了床底下。
叶若柔回来一开门,迎面就被柯羽盈吊住了脖子:“士别三日,如隔三秋。”
……
虽然向来擅长数理外语,却没太听懂这句蛮深蛮的汉语,叶若柔只是浅浅地嗯了声,比起之前几天,情绪低了好几个度柯羽盈马上就换了脸:“怎么了,受气?”
她怎么说也是做过低级员工的人,怎么会不懂办公室里的险恶。新人一来就是交给老员工调教,这调教和调戏虽然只一字之差,实质却差去甚远。
调戏是因为为家看你顺眼,调教往往是人家看你不顺眼,老员工最怕的不是新人,带好了不加薪,指不定人家运气好转头就提升了。要是带不好嘛,做错事上级看是新来的,直接就骂没教
好。久而之,这种郁闷就被一层层传递到新员工的身上了。
叶若柔摇了摇头,估计是本身对受气这个词没什么观念,过一会,她又转过头看着柯羽盈重重地点点头,又可能想估计下层工作都是这样吧,于是解释:“也没什么,就是对工作内容不是很熟悉。”
叶氏的大小事务,这几年处理过多不胜数。可是面对小公司各种要求,和各种固定格式流程走,叶若柔一种重头来过的感觉,却倍感吃力。
“那就不去上,再找找,或者我们去别的市看看,别人不了解你的背景。”以叶若柔的能力,离开了叶氏对本市的阴影范围,很快就会东山再起吧。
叶若柔一下子注意到柯羽盈扔在床上的报纸,听到这话,笑了笑:“现在公交费都快没了,还想去其它地方,你啊,要学会务实。”
报纸上又是一个熟悉的影子,或者说应该是两个,这些新闻记者还真懂得旧物翻新。今天本该是叶若柔与何辰生订婚的日子,倒记时早就在上次的百合事件撤了,要是不报纸上提到她差点不记得日子是什么时候。
见叶若柔看得那么认真,柯羽盈凑上前。虽然画面不是很清晰,但很明显,坐在车内的两个人,一个是向来不太喜欢的何辰生,一个是最近开始不喜欢的好闺蜜秦舒。
脑袋有些发蒙。之前秦舒不是和叶天双出双入,现在怎么又攀上了何辰生。跟谁不好,偏偏都是与叶若柔接轨的男人。柯羽盈拉过叶若柔:“快来,我做了饭,还炒了菜。”
报纸一下子就被压到了柯羽盈的手下,叶若柔有些无奈眼里却残留着丝丝烦燥,说不出来的反感吧应该是。
这真的是炒出来的菜吗,只能说是水煮吧,还是青菜。
“我妈常说,晚上少吃点荤腥,少吃点饭,有助于智力成长哦。”柯羽盈唠叨着,手里还不断地加白饭。
确实,要是一直这样子吃的话,智力会长,就是不知道身体得长成啥样,叶若柔接过碗,反正她现在什么都吃了。
应该是钱不够了吧,她们由原来的两菜一汤,变成一菜一汤,到后来干脆的一个荤菜,现在已经进入素菜阶段了么。
“还要过一个多月才会有工资,把我的手机拿去卖了吧。”吃完饭,叶若柔过来帮柯羽盈洗碗。
“哎呀,不用,你去烧水洗澡,加盘子才三样你不要把自己的手弄得油油的。”把叶若柔推远一点,柯羽盈嚷完又愣了:“什么?你手机也卖不了多少钱吧,买得比我的早,版本又老些,还是自己用划算,我们紧巴点就能撑到下个月了。”
原来只有新的才值钱,叶若柔不懂二手市场的行情,只好有些后悔以前换手机的频率低了些。
又是一个继续悄悄上班的日子。双腿跑得发酸的柯羽盈咬着牙,只在心里说,过几天就好了,可以领工资,有钱就可以给叶若柔买点肉好好补一补。
可是酒楼的生意也太好了些吧,一桌刚走就又来一桌人,这桌刚坐下,那边主管又在对讲机里吼。听到粗大的嗓门响起,柯羽盈就头痛。不就是不肯应他的约去吃饭,至于到现在都不会好好说话了,还特喜欢点她的名,真是气死,不过现在还好,只是让去包厢收拾桌子,要给客户泡荼。
泡功夫荼这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从小就没好好给家里人倒过杯水的柯羽盈总是在泡荼的过
程中,不是碰翻这个杯就是推倒那个杯,弄得经常被客人接过手,就这样,还不如自己来。
包厢里也是刚走又来新客,收着残剩的荼叶,空气里弥留的烟味呛得柯羽盈一阵眼酸,闻到烟味她就想起了江思。那个混蛋,要是没有和l一起的话,不刷火爆她的信用卡才怪。不过,要不是她和l,柯羽盈觉得一切都不会那么惨了,不对,要是她们没去过那家疗养院,没有刚好进llb,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也不对,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她和叶若柔会有机会同甘共苦,并肩挨冻受饿吗?
这样想着柯羽盈心情又好点了,只是手里的动作也就慢了。
“你倒是快点啊,客人站这里等半天,你还在抹桌子。”急吼吼的声音再度重现,把柯羽盈吓了大跳。
忍住打人的冲动,柯羽盈只好加快速度抹完最后一点,然后提起手里的脏水桶刷地转身微笑:“可以了。”
然后她八颗牙的形象就慢慢地变硬,然后缩小,最后好哀伤:“徐老!”
之前的一次相处,可以看得出来徐老很喜欢这条街道,或者说对这里有着什么特殊的感情,不然也不会专门坐公交车来这边的老街瞎溜达呀。但柯羽盈始终没想过她会再见到徐老,这个身价无可估计的老头,并且还穿着立领西装,包臀裙子,手里拿着抹布,提着荼水桶,作为一个服务员的形象。
地位的悬殊令她好自卑,不过见到个熟面孔在这些日子里实属难得,柯羽盈调整好表情,恢复一惯地作风:“请里边坐。”
徐老还是老样子,手背在身后,卷着报纸,见到柯羽盈先也是有些意外,后来看她这么职业和第一次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相比,变化还是蛮大的嘛,估计是自尊心作怪,徐老阅人无数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静静地坐下,嘴里就只是淡淡地说:“随便来个荼。”
包厢里,一般都是大圆桌旁配荼几沙发,总不能是一个人来,柯羽盈估计徐老是约了很多人来吃饭吧。
上了个价格适中的荼,故作镇定,想显得优雅些,不想又是一个不小心,杯子就东倒西歪。徐老定定地盯着她笨拙的动作,最后还是忍不住摇摇头:“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以后要怎么活啊。”
……
还没听过有饿死人的,柯羽盈被他这么一说,就再也装不住了:“你不要小看人,学业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只是不擅长这个而已。”
眯了眯眼睛,徐老今天应该是心情不错:“哦?你还会几句。”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柯羽盈也是上过几年学的,感觉顺口就念了出来,现在被夸奖,自然是更加得意忘形:“那是”
“楼下有大台刚走了客户,你去收一下。”对讲机突然又响了起来,真是的,连泡荼的时候都是掐好了。
无心和徐老多说,她跑到楼下又得汗流浃背。好在也快下班了。
换好衣服匆匆走出来,背后就被人一摸,吓得她差点重拳过去。只是想光天白日,自己即使长得如此美貌,到还不至于引人公然犯罪,所以她转过头。
对哦,差点把徐老忘了,她一直没见到其它人进包厢,因为忙也没多嘴去问。
“你上次讲我吃面,这次我请你吧。”徐老不严肃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笑的,还真有种慈祥的味
道,只是想到吃面,柯羽盈就想到家里她还得赶回去插电煲饭呢。
“不用了,我整天在厨房里偷吃,很饱。”顺口就把恶迹说了出来,柯羽盈尴尬地笑着。
徐老手背在身后,好像在思考,眼睛却不断打量柯羽盈,弄得柯羽盈好不自在:“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工服换成了便也不至于变化多大吧。
看她似乎是真的很急,徐老就没有坚持,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彩票店:“那请你买几张彩票,你上次不是说,以小搏大吗?”
“算了吧,我买了这么些年,应该是命里不带运的。”突然变得这么好,柯羽盈反而觉得更加古怪,她现在对于彩票就像对于老朋友的态度差不多。明明对它那么好,寄予厚望和信任,却一次一次地失望,甚至令人伤心。
“人生嘛,就一个赌字,买了至少还有机会。”徐老推了推眼镜,自已就先一步进了窄小的彩票店。
也是,中个两百块她们也得吃上好些天的肉,而且难得有人喜欢出钱请买彩票。
机打吧,反正以自己的智力似乎不见得比机器要好多少:“机打一注。”
“机打一百注吧。”徐老却在旁边开口掏了几张红钞出来,搓搓厚度好像不只两百,就又改口:“这里有多少就再加个倍。”
于是出彩票店的时候,柯羽盈把彩票兜在的口袋里鼓鼓的,没提多难受了,好多钱就这么变成了纸。
要是中了还好,不中的话,她对号码都要对上大半天。
出了门徐老转身就没了影,柯羽盈对下时间,按说叶若柔就快要下班了,她只好加快速度挤公车,以便比叶若柔早点回家。
幸好幸好,打开门没看到叶若柔,估计就快回来了。柯羽盈老规距淘宝煮饭,才摁下电源就听到门口的响动。
这次不是叶若柔,因为敲门声一直持续,柯羽盈一打开就是房东,要笑不笑的脸:“柯小姐呀,在家呢,那个啊,我看一下你们的水电用度,明天就和房租一起交了。”
皱了皱眉,柯羽盈生平最怕的就是交房租,应该是以前的那个凶房东给留下的超级阴影。转身让开条道,房东一点都不客气,毕竟房子还是她家的,冲着洗手间就揭开盖来看水表,然后把凳子端在门口一脚就踩上去。
难怪会那么好心送她一把凳子,原来是另有用途,房东还不时地闲话:“你俩现在都在哪里工作啊。”
“哦,这不远。”以往的经验告诉她,绝对不能让房东知道自己个人的薪资能力,不然她一旦没安全感就得天天崔你房租。
好不容易把喜欢问东问西的房东打发走,叶若柔就一脸疲惫地从楼下上来,要不是确认过她上班的周边环境,柯羽盈也不得不怀疑她是去哪里做苦工了。
“怎么,今天这么累的样子。”走下去两个阶,抱过叶若柔的腰,半是关心半是撒娇。
叶若柔刚刚一直低着头,倒也没注意刚刚离开的房东,抹了抹额前掉落的散发:“可能是还没适应上班。”
虽然对比起其它的同事,她总觉得自己的工作量似乎越来越大,基本相比起以前总裁时的忙碌差不多要强上三到四倍之多。
“早就讲你会不适应了,要是受不了就不上了吧。看看别的工作。”柯羽盈心疼地旧事重提,她做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可是叶若柔不是,没有遇上她之前,叶若柔的命中注定是天之骄女。
“好饿,想吃饭。”基本像是很饿的样子,叶若柔连说话也软了好几分,进门就往床上倒。她估计还不知道米才下锅不久呢。
柯羽盈端不出饭来,只好先上来帮叶若柔按摩,转发这时间已渐近年底,也是到了最冷的时候。
搓着叶若柔有些僵直的手指,柯羽盈心里更不是滋味,离她拿工资还有两天,不过好在房租也不贵刚好可以抵过。
可是叶若柔去公司上班,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基本就是两件换来换去还不敢轻易洗。突然触到个硬硬的薄,柯羽盈低头就看到了属于她们的结婚戒指。
“哎呀,我好饿,要吃饭。”肚子痉挛得历害,叶若柔推了推柯羽盈。
除非是到了极限,不然叶若柔再难受,都是表现得云淡风轻,柯羽盈好后悔自己今天回来这么晚:“我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饭要等会才能吃。”
没等叶若柔阻止,柯羽盈就开门往下边跑。算了算口袋里剩下的几块钱,她叫店家打包份馄顿。
她们现在基本的用度开销最大的就是叶若柔每天中午的快餐费,两个人的晚餐因为吃得很简单,所以反而少。
推开门,叶若柔已经坐起身了,手里拽着柯羽盈的工衣——刚刚她忙着下米煲饭把它放在床上没来及藏。
工衣底下是一堆彩票。
“这是什么衣服?”扣在领子下边一点的工牌上已经写得很清楚,服务员三个字正面对着柯羽盈。
把馄饨拿凳子放在叶若柔的面前:“你不是说饿了吗,快趁热吃。”
迎面却是一把凌乱的彩票飞过来,伴随着叶若柔的爆发,她最近一直都很隐忍,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巨变:“还有这些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是改不掉那些坏毛病和习惯,我说了听我安排。”
或许她现在唯一能安排的就是柯羽盈,她甚至没有办法左右自己每天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可是现在连她爱,她以为也爱她的人却不受她控制。
她这么不听话,总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叶若柔很害怕,也很焦燥,或许受一部份血糖低的因素影响她没有办法叫自己冷静。
一张张打印着黑色数字的彩标落在柯羽盈的面前,她咬了咬牙把它们捡起来,这是一堆废纸却藏着巨大的希望,或许会在开奖后给你一个巨大的泡沫,随即无影无踪;或许会在开奖后给你一个全新的背景。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中大奖,因为这是改变命运的最快捷径,即使是爆发户,也需要一个时间的过渡,可是中奖却不同,只是几个数字,你的昨天与今天就可以是天壤之别。
捡着捡着,叶若柔没有再说话,她要看看柯羽盈准备怎么解释。
“我只是做兼职先赚点钱到时候可以回家补办身份证就可以找别的工作了。”
“那你可以晚几天办了身份证再去找别的工作,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打算一直骗我吗?”最恨别人骗她,更重要的叶若柔的自尊心本身就是她最大的弱点。她现在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养不起。
“吃东西吧,不然就凉了。”柯羽盈心里澎湃着,有种火气翻涌,可是她还没有发作,语气有些冰冷,倒有点像以前叶若柔的口气。
可能是柯羽盈反常的冷静让叶若柔过于陌生,见她还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捡着彩票,心里就更加烦燥,一脚把凳子踢翻:“那这些彩票呢,竟然连这种事情也会相信。”
要知道,一张两块,这么一叠对于她们现在来说完全有点过于奢侈。
馄饨掉在地上,打包盒的盖子破开,飘着油花的汤流到地上,香葱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柯羽盈抬头瞪着叶若柔:“你够了没有?”
“明天就要交房租了,等你拿工资,我们住哪里,你知不知道现在都快过年了。”每年过年前柯羽盈都会想办法工作一段时间,好说能有车费回家玩上几天。可是今年她们两个人估计就只能呆在这里了,问题是怎么过。多少次柯羽盈都想像她们两个趴在窗口看烟火,听着别人的热闹独自清冷。
所以她越说越激动,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
“钱钱钱,你每天都跟我提钱,还有这些,有时候我真怀疑到底是钱重要还是我更重要。”狠狠地踩着地上的彩票,叶若柔心里想着,或者是我们的爱情能和钱比吗?叶若柔尽管分不清分不明,但她讨厌柯羽盈生命里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她,竟然还有她最为看不起的钱。虽然她现在也意识到钱的重要性,也绝对不会成为最牵绊她的东西。
“我就是喜欢钱,怎么了,难道你没有看见我们现在的日子吗,每天一块钱一块钱地数着用,你不难受?你不难受我难受。”柯羽盈喘不过气来,不曾想她和叶若柔吵架似乎总是因为钱,第一次是因为有钱,第二次是因为没钱。
门轰地响起,柯羽盈头也不回地抱着堆彩票下了楼。站内是叶若柔突如其来的惊惧,她想追出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不会明白这样是不是就代表分离。
她不会去找柯羽盈的。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做事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爱上柯羽盈只是恰巧喜欢,接下来的厮守只是因为承诺,一定是这样的。
柯羽盈想呐喊,想爆发,却只能像个丢了魂魄的人安静行走在热闹的街市里。她觉得自己没有错,贫困夫妻百事哀,看来不管是对谁都是适用的。
走着走着,她就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叶若柔总是高高在上,她不会再来找自己的。还记得第一次叶若柔来找自己,是因为担心和奥恼,可是这次,她们好像都没错,又好像都错了。却不知道如何收场。
走到十字路口,她再也走不下去,脸上湿湿的,站在路边,看着穿流不息的车辆往来,逆着光看着变幻不停的灯,柯羽盈觉得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着手表,呀,十二点多了,在床上各种打滚自责睡这么晚,都日上三杆啦。
墨迹着起床后我擦着眼睛看窗外,怎么这么黑,于是我就看表。哦,我把表的上下弄反了,戴正后,不对呀,也是十二点多。想了想,最后我算是琢磨过来了,原来是晚上十二点……
于是码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