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家子到口子里天堂山救国大队大本营这段路程,现在要比冬天冰天雪地的时候好走多了,但是对张文礼来说并不尽然,感觉非常难走。大家在路上还没走到半个时辰,张文礼就要求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金荣则恰恰相反,尽管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又翻山越岭,但是不比那些男人走得慢,有时还要给这些男人落下一段路程呢。然而,在大家一同休息完了之后,再向前赶路时,她就感到浑身酸痛,走了几里路程以后,才渐渐好转一些。
虽说丁小峰跟张文礼在大牢里的遭遇不尽相同,对各自身体伤害的程度也不一样,但是体力上虚弱的程度差不多,因此,俩人在行走的路上相互鼓励,并且在平坦的路段上拼命往前赶,好在上坡路段的时候留下一点休息时间。
李春海跟三位老汉边走边聊,显得很轻松。他们走到老爷岭下那条小溪旁,正是张文礼打死狼的那个地方。本来大家走的又累又渴,很想找个小溪喝点水解解渴,此时看到眼前这条小溪,口渴感就更加强烈了。
这时,李春海对大家说:“大家在这里歇一会儿吧,口渴了去喝点水,口不渴洗把脸精神精神,待会儿咱们继续赶路。”
大家喝完了水,洗完了脸,围拢在一起聊起天来。
高长福在什么场合中话都多,没有话题也能千方百计地找出个话题来,并且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他对大家说:“你们看这疙瘩不起眼,这可是当年唐太宗时期的大将薛仁贵跟高丽王子打仗的地方,大概是走到这疙瘩吧,薛仁贵率领的薛家军饥渴难耐,没有心情恋战了,就想在这大山里找个沟沟岔岔有水的地方,好甜甜地喝上几口水来缓解一下饥渴,或许能提高薛家军的士气,可是到处找也没找到有水的地方。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前边跑过来一只狼,薛仁贵想用箭射死这只狼——薛仁贵的箭法大家不会不知道吧,史书上记载有百步穿杨之功力,专打头雁,就连当时的皇上李世民都特别赏识他高超的箭法——薛仁贵想一箭射死那只狼,让将士们喝点狼血或许也能缓解一下饥渴之急……你们说那只该死的狼还能逃出薛仁贵的手掌心吗?”
大家本来聚精会神地听得津津有味,高长福突然这么一提问,弄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金荣天真地回答道:“必死无疑。”
高长福大笑起来,完后说:“我想你们都会这么回答,可是回答错了。人们常说某某人像狼精一样,说明狼这种动物确实精明。那只狼看见薛仁贵拔出箭,你们猜那只狼怎么着了,在林子里曲线穿梭,让薛仁贵的箭无法瞄准那只狼,只好紧紧跟在后面……那只狼跑到现在这条小溪旁停下了,薛仁贵一看机会来了,于是举起箭就要发射。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不知什么原因,那只狼突然消失了,你们说这事蹊跷不蹊跷啊?薛仁贵当时觉得自己看花眼了,一只活蹦乱跳的狼,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肯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于是就上前寻找,结果没找到那只狼不说,却发现了这条小溪,当时就高兴地跳了起来。薛仁贵领着薛家军喝足了水之后,各个来了精神头,结果没用吹灰之力就将高丽王子消灭掉了。你们说,这事怪不怪,这可能是天意吧?”
大家都知道高长福这是在编故事,可还是就着这个话题议论了一番。议论完之后,李春海笑着对大家说:“当年薛仁贵没打死那只狼,是给咱们副大队长留着呢!”
大家面面相觑,大部分人没明白李春海话里的意思。
金荣急不可待地问道:“大队长,你刚才说的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没听明白不要紧,你去问问副大队长,他会告诉你的。”李春海面带笑容地回答道。
张文礼听到这话笑着对大家说:“大队长刚才的意思是说,我去年冬天打死的那只狼,当年薛仁贵没打死,是特意给我留的。”
——这时大家才醒悟过来。
李春海笑着看着张文礼问道:“你再跟大家讲讲打死那只狼的经过吧,让大家听听你是用什么东西给那只狼打死的?”
“这事没有什么好讲的,要我讲就一句话:那只狼该死。”张文礼是个稳重而且话语不多的人,从来不会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逼着张文礼讲出实情。他实在拗不过大家,也只好将那次打狼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就在张文礼刚讲完的时候,金荣的视线移向山下,无意中发现山下的路上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于是手指着山下那个人对大家说:“你们看,山下有一个人……”
猝然间,大家的目光全都投向山下。
李春海机警地摸一下腰间的勃朗宁,完后说:“咱们赶紧到小河边躲避起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于是,大家很快躲一个隐蔽处,眼盯盯地看着这个人的行踪。
山下这个人走的速度时而快时而慢,并且还时不时地停下来东张张西望望。过了一会儿,这个人很快走到了小溪边的山坡上,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
高发福眼尖,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是他的弟弟高发家,于是急忙从隐蔽处走出来,便大声问道:“老六,你不在天堂山救国大队里呆着,这是要往那里去呀?”
高发家听到有人问他,一时慌了手脚,便抬腿撒丫子就往树林子里跑去。
高发福大声喊道:“老六,别跑了,我是你四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高发家听清楚是四哥高发福的声音,于是停止了脚步,然后忐忑不安地耷拉灌铅似的脑袋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地说:“四哥,是你呀,我当是谁呢,还以为遇到什么歹人了呢,给我吓够呛!四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就你一个人吗?”
“谁说就他一个人?”李春海带着那些人突然出现在高发家面前,高发家的脸立刻变得苍白,心里像揣着个兔子似地砰砰直跳、惴惴不安。
高发家语无伦次地说:“大……大队……大……大队长……爸……小姐夫,你……你们……你们都在这儿啦!”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不在天堂山救国大队里好好给我呆着,像个野鸡溜子似的,到处溜达什么,你这是要给我往哪儿走呢?”高长福看着儿子高发家那个样子便来气地问道。
高长福说着急匆匆地走到高发家面前,举起手就要给高发家一顿胖揍。宗贵才跟张宝发看情况不妙,便赶忙上前阻止。
宗贵才劝道:“我说老亲家呀,小六子现在人都长这么大了,不是小嘎子啦,不能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说不定他有什么急事呢。”
“他能有什么急事,无非是不愿意在天堂山救国大队里吃苦受累,回家泡泡蘑菇罢了。从小我就看他不带有出息的样子,以为到天堂山救国大队里锻炼锻炼或许能出息出息,可万万没想到还是这个德行。”高长福越说越来气,于是指着高发家的鼻子尖问道:“小六子,我让你鬼头蛤蟆眼的,皮子又紧了是不……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要干什么去呢?”
“我回去想看看我妈,听别人说我妈她老人家生病了。”高发家撒谎道。
“放屁,你妈她现在身子骨硬朗着呢!”高长福用眼睛瞪着高发家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说,这事是谁跟你说的?”
高发家从小在心里就打怵父亲高长福,现在也是如此,于是嘴里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回答道:“……是宗大哥宗福生跟我说的。”
“小六子,你存属胡说八道,宗福生这一阵子也没回三家子呀,就是你妈真要是有病的话,他怎么会知道呢!撒谎你也没撒到个正经地方。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想回家泡蘑菇,这样不行,你赶紧跟我回天堂山救国大队,要不然的话,我非敲断你的腿不可。”
李春海和张文礼想起张迎春曾经跟他俩说过关于高发家的那些话,心里的疑虑就更大了。常言道:“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不能断然下结论,只好以后注意些就是了。再者说,在这种场合里,也不能多过问一些什么,最后只好打圆场了,要不然的话,给高发家的身子骨打坏了,在这深山密林里,别说送医院,就是找个郎中抓几副药都没处找啊。
“高大爷,别生气啦!”李春海劝完高长福之后对高发家命令道:“你跟着大家返回天堂山救国大队,今后没有我和副大队长的批准,不准你出山。”
“是,大队长!”高发家给李春海敬个军礼道。
高长福看高发家刚才那个样子笑了,说:“这孩子,你们今后就得狠狠地收拾收拾这个小王八羔子,要不然的话,你们给他一点笑脸他就往鼻子上上了。”
——人,特别是一个没结过婚的男人,而且跟女人又有过不正当关系的男人,再加上自己的发财梦,这样的男人脑袋里能想一些什么好事呢?
原来高发家脑子里就想女人和金钱这两件事,想趁天堂山救国大队给特派员大个子张罗丧事这段时间里,打算进城里去逛一趟。一方面想去春香楼里玩玩,因为这些天来,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总想着跟梦里美云雨的那些情景,不时地摸着自己硬撅撅的下身,有一种痛苦难耐的感觉;另一方面想把天堂山救国大队现在的情况报告给高福田,再让高福田告诉东洋人,如果东洋人能出兵的话,将天堂山救国大队全部歼灭,这样别说是钞票了,说不定东洋人能给他一官半职呢,到了那个时候,他在春香楼里就可以大模大样地出出进进了,谁也干涉不着他,那才是他真正想过得日子。
现在这一切都化为泡影了,高发家只好心情沮丧地向天堂山救国大队返回。走在路上,他不时地在心里感叹道:“真他妈的倒霉,碰上了这些人,坏了自个儿的好事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