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马车驶进韩边塞小城穰地。
这是韩国边境最东面的土地,与赵国接壤。车轮碾进城门,走出不多远,就可立即见到青石宽道两旁的高大梧桐,开着淡紫色的小花。不过这一天,穰地的天气并不好,从早上开始,就雷声不断,到了中午已经是狂风四起,卷起路上的沙尘,漫向半空,天色阴沉,看起来好像傍晚时分,昏黄的风沙里,还夹杂着股异样的闷燥。
“难不成又要下雨了?”夷简掀开布帘,烦闷地嘀咕,“真是讨厌啊,一路的雨,都好几天没见着太阳了。”
“是啊,”前面驾车的马夫答话道,“看天气还以为早上就下了,熬到这会儿,也没落下雨滴,总也快了。”
“大伯,按这么个走法,还要几天到新郑?”
“六七天吧,除了雨,我们这一路都没有耽搁。”
“唉,”夷简叹了口气,“再坐这么久,屁股都坐麻了。”
“说话这么不长进,屁股屁股的,”车内另一边的三姐听到这里,立即白她一眼,“真难听。”
“嘿嘿嘿……三姐你不也屁股屁股地说……”
“去,谁理你。”夷缨倾身,伸手掀开另一边的帘子,对马夫说,“大伯,要下雨了,一会儿就找个行馆先住下,天这么暗,明早再赶路吧。”
“行,三小姐。”
马夫答应,随手甩起一圈马鞭,嘚的一声,马蹄瞬时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地上又是一阵尘土,道路两边的集市屋舍便飞快地向后面隐去。路上百姓不多,偶有遇见的,也都在匆忙中行走。
半晌,马车到达城内唯一的客栈行馆,一行人走进内庭,这是几间两层青瓦木质房舍,连成一排,内庭地上铺着竹板,看起来干净清幽。店家安排好住宿,车夫和两名护卫就忙着去清理车轮上厚厚的一层淤泥,再替马蹄钉上新的马掌。而三姐郑夷缨,从马车上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房内叫小二烧水沐浴。
夷简倒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立即洗澡,三月的天,身上还远没有汗味,只是持续的颠簸让她有些困意,所以住进自己的客房后,她就一头扎到铺板上,睡觉。客栈,行馆,并不是每天都能遇见的。
然而,才刚躺了一小会儿,外面就传来阵阵敲门声,且,声音还不小。
夷简纳闷地起身,去开门,本以为不是车夫大伯就是店家小二,谁知,门开,站在门外的,竟是一个女人,一个……呃……怪怪的,丑丑的,又粗里粗气的女人,夷简是见惯了美人们的,此刻面对门口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个女人,她不禁一愣。
等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径自进了屋,深绿色的糙布怀里,夹着一只破旧的筑,进屋后,她狭长的双眼微微扫了夷简一眼,突然问:“姑娘,要听筑吗?”
“你怎么进来了?”夷简对她的擅自进屋有些不悦,“我没说要听筑。”
“姑娘,听一曲吧,不贵。”不知道是不是欺负她个子比她矮太多,还是这个丑女人本性就比较怪异,无视夷简的说话,她竟然直接到椅子上坐下。
“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我根本不喜欢听筑,你快出去吧。”
“姑娘,你是瞧不起我们击筑的艺伎吗?”话到这里,她的脸色倏地暗淡下来,长长的眼睛好似泛出水光,“姑娘,你命生得好,所以不知道世间疾苦,对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艺伎们,你也可以冷眼凉语。困了,你可以宿温软的床榻,饿了,自有下人们替你端上鲜甜汤果,而我,只能靠这一点点击筑的手艺,换一些刀币碎钱,勉强让自己活着,也就是活着,什么时候敢像姑娘一样,穿这么华丽的锦裙……”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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