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颠道:“走!咱们一把火去把绿柳山庄烧了!”
他刚说了那句话,只见西北方向黑烟冲天而起,红焰闪动,依稀可辨是绿柳山庄起火。
群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心中同时转着一个念头:“这赵姑娘事事料敌先机早就算到咱们解毒之后,定会前去烧庄子。此人年纪虽轻,又是女流之辈,却实是劲敌!”
周颠拍腿叫道:“她烧了庄子便怎地?咱们还是赶去,追杀她个落花流水!”
杨逍道:“她既连庄子都烧了,自是事事有备,料想未必能追赶得上!”
周颠刚想开口,彭莹玉问道:“大伙皆中毒了,那你们如何抵抗元兵偷袭?”
张无忌将他们离开山庄后发生的事情重复说了一遍,这当中当然包括回庄取解药的经过,只是省略了赵姑娘自杀的把戏。
韦一笑道:“想不到小昭这小丫头居然建此奇功若不是她在危机之际挺身而出,大伙儿死伤必重!”
杨逍本来认定小昭乃敌人派来的卧底,但今日一役,她却成了明教的功臣,实令他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也想不出其中原由。
张无忌向韦一笑躬身行礼道:“张无忌谢过蝠王的救命之恩!”
周芷若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一丝惊讶之情。
韦一笑忙躬身回礼道:“教主言重!为教主效力,是我分内之事!”
说不得奇道:“对了,蝠王,你那件衣衫为何如此坚固,能挡住那三支利箭?”
韦一笑伸手抚额,摇头不语。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挺身跃起,以身犯险,实是凶险万分,随时可能丧命利箭之下!
说不得见他不答话,转身回到树林捡起那衣衫,又回到众人面前将它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将它用力一掷,扔出更远。群豪隐约看到一个人头上插着三支利箭滚了出来!怪不得那件衣衫鲜血淋漓,怪不得它能挡住三支利箭!
张无忌心内一惊,心道:“明教中人做事果真带着邪气!”但当时情况如此危急,他不这般做,只怕自己与芷若非死即伤了!所以此时又怪他不得,只得暗自苦笑。
周芷若愕然,没有说话。当时她人在半空,后来又被围抱,因此她一直以为是张无忌救了自己,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中间有这一段。她一直感激蝠王,因为他对她没有多少防备之心,而是一心一意护她与教主的安全,只是他的做法,她也不敢苟同。
韦一笑不待众人说话,两手一摊。又冲教主一拜,脚一点,飞身离去。
说不得看着他的背影,叫道:“等等我!”回头冲教主行了一礼,转身飞奔赶去。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张无忌奇道:“咦,他们这是去干什么呢?”
群豪相顾无言。
彭莹玉躬身道:“启禀教主,他们这是……是要把衣着换了!”
群豪释然,相顾莞尔。
张无忌一笑,随即脸色一正,问道:“彭和尚,你们为何到了此处,并被元兵围攻?”
彭莹玉脸上闪过疑惑之色,没有抬头,道:“我们从山庄出来后,周姑娘与韦蝠王正商议暗中派人查察赵姑娘等人的来历,忽地看到北边有人燃放烟火信号。周姑娘焦急万分,便即奔去。我们当即跟随而去。谁知到得那里,却不见任何动静。然北方却又见烟火,周姑娘又赶去……如此这般三次后,皆觉出不妥。恰遇见明教兄弟告知,并无峨嵋子弟在此一带出现过。我们迅速往回赶,中途遇到埋伏,并不恋战,且战且退。约半个时辰前,听到那大道上传来马蹄声,故火速赶过来。后教主赶到……”他说到这把话停住,抬起头来。
张无忌眉目一皱,转身一指道:“那是何人在那树林里燃放我教烟火信号?”
群豪愕然,没有人答话。
张无忌脸色一沉,眼光一凛,沉声道:“难道教中有叛徒么?”
除周芷若外,群豪皆震惊。
杨逍随即镇定下来,沉吟半晌方道:“可这若是敌人所为,为何他要故意将我们引来此处解救?”言下之意大家皆明了:朝廷中人本就想将江湖几大门派一网打尽,为何翩翩引他们来解救周芷若等四人?
群豪皆沉默无言,眼光不约而同聚集在周姑娘身上。
周芷若轻叹一声,皱眉道:“他们既然有本领使江湖中人自相残杀,也就有可能有理由对我们手下留情!他们即可知峨嵋的联络暗号,想来利用明教联络暗号调虎离山亦不是不可能!更或许……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未可知呢?”说时眼光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身边的教主。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并不能解话中之意,又转头望向教主。
张无忌自觉做人光明磊落,没有做对不起众人之事,并没有多想,神色凝重道:“杨左使,传我命令,由今日始,明教联络暗号改为这般!”说时,蹲下,在沙土上画了一个图形。
众人看时,只见是一弓一箭。那弓如半月,那箭却比寻常之箭长了稍许,箭头方向自是指向。
殷天正哈哈笑道:“教主,张教主!”
张无忌左手衣袖一拂,图形霎时消失!他继续道:“发射的烟火信号则改为这般!”右手写了几个字。
群豪一看,只见沙土上简单写着一、三、二、七、一几个字。
见众人已心领神会,张无忌左手又一拂,将凹陷不平的沙土重变回平地。起身看到由远处缓缓而来的大队,轻声道:“我们继续赶路吧!事情终会真相大白!”他不愿过深追究,虽然他隐隐知道,关于赵敏的事情他逃不了,迟早要去面对。只是宁迟不愿早,因为,他不愿身边的她离他而去。他深知事情有缓急之分,真假倚天剑亦好、真假联络信号亦好,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只是不愿过早面对。他时刻告诉自己,儿女私情比不上江湖大义,比不了国家大事,更无法与家仇国恨相比!
群豪听令上马奔驰赶路。刚走了半刻钟,忽见一人奔驰而至,翻身下马道:“启禀教主,发现敌情!”
张无忌眉头一皱,挥手道:“前方带路!”
那人飞身上马,一行人一路奔驰,尘土飞扬,惊起阵阵鸟群。
顷刻间群豪已走入一片树林,张无忌记得这正是有明教烟火信号升起的地方。跳下马来,只见韦一笑及说不得两人低首站于十多具尸身前,众人皆是低头默然。他上前两步,只见那些尸首旁皆放着一支箭,胸前有大片血迹,想是皆被一箭穿心!那些箭似曾相识,他脑海中闪过神箭八雄的影子,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韦一笑躬身行礼道:“启禀教主,这事有蹊跷。属下与说不得大师无意中发现这些尸首,各旗掌旗使已辨认出他们正是被派去各大门派打探消息的弟子,只是不知为何葬身此处?”
杨逍道:“教主,此处似是那烟火信号升起的地方!”
张无忌点头,蹲下摸了其中一人的尸首,只觉触手冰凉,问道:“发现之时,可有活者?”
说不得恭敬道:“有一人不曾断气,只说了一句话:皆没有消息,没有回本部……然后就……”
张无忌眉目又是一皱,问道:“蝠王,此箭看着眼熟么?”
韦一笑道:“神箭八雄!是朝廷所为!”
张无忌点头道:“参与光明顶一战的六大派人士踪影全无,又没有回本部,是被俘还是被杀尚未可得知,此事着实与朝廷脱不了关系!只是为何派去查访朝廷动静的弟子尚未回来?”
周芷若忽道:“韦蝠王,你上午说他们是朝廷中人,后来还说少林二字,然后没有再说下去,你是否知道了什么?”
韦一笑一拍脑袋,惊道:“朝廷下一个目标是铲平少林寺!”
群豪脸色皆变,张无忌惊道:“此话当真?”
韦一笑郑重道:“千真万确!那赵姓小姐如此狡猾异常,派去查探消息的兄弟多半凶多吉少!”
张无忌当即道:“无论如何,事不宜迟,我们到少林寺探个究竟!”说罢弯腰拜了几拜,转身吩咐下去将尸首好生安葬。然后拉着周芷若飞身上马,与群豪一同向少林寺方向疾奔而去。
一连赶了几天路程,不一日到达河南境内。这晚众人早早投客店歇宿,大队人众分别在庙宇祠堂等处借宿。小昭倒了清水,端到张无忌房中。
张无忌道:“小昭,你为明教建立奇功,不用再做这些丫头的贱役了。”
小昭嫣然一笑,道:“我服侍你很是高兴,哪又是什么贱役不贱役了!”待他盥洗已毕,将那只黄金盒子取了出来,道:“不知盒中有没藏着毒虫□□、毒箭暗器之类?”
张无忌道:“不错,该当小心才是。”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拉着她走得远远地,取出一枚铜钱,挥手掷出,叮一声响,打在金盒子的边缘,那盒盖弹了出来,并无异状。他走近看时,只见盒中装的是一朵珠花,兀自微微颤动,正是他从赵敏鬓边摘下过来的珠花!他一愣,想不出她此举是何用意。
小昭笑道:“公子,这位赵姑娘可对你好得很啊,巴巴地派人来送你这么贵重的一朵珠花。”
张无忌道:“我是男子汉,要这种姑娘们的首饰何用?小昭,你拿去戴吧。”
小昭连连摇手,笑道:“那怎么成?人家对你一片情意,我怎么敢收?”
张无忌左手三指拿着珠花,笑道:“着!”珠花掷出,手势不轻不重,刚好插在小昭的头发上,丝毫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小昭伸手想去摘珠花,他摇手道:“难道我送你一点玩物也不成么?”
小昭双颊晕红,低声道:“那可多谢啦!……就怕周姑娘见了会生气。”
张无忌看了一眼那珠花,笑道:“此等俗物佩不上天仙般的人儿!”话声未落,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左手一撑,飞身跃了出去。
小昭忙走到窗前,只见教主已轻飘飘跳了下去,急叫道:“公子,公子!”
张无忌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提气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小昭不知他此去为何,又是心急,又是无奈,又不敢让杨逍等人知晓教主外出,一时坐立不安。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杨逍故意压低的声音道:“启禀教主,厚土旗掌旗使颜垣有要事求见!”
小昭正焦急不知所措时,忽听得邻房开门声,又一个声音传来道:“杨左使,请!”
杨逍微微一愣,躬身下楼而去。
小昭开门出得房来,喜道:“教主,你回来了!你……你这是去哪里了?”
张无忌冲她微微一笑,回头温和道:“芷若,你歇息吧,我先回去了!”听不到有人回答,却见他满脸笑意又回过头来说道:“小昭,你先回去歇息吧!”说罢一点头,走入房中。小昭还想再说话,却见他入房独自坐在椅子上微笑不语,遂转身下楼而去,心中对此事疑惑不已。
张无忌在房中稍坐,见杨逍、韦一笑等人、颜垣及一右手肩膀缠着白布的魁梧弟子走了进来,回过神来。在他们下拜之际,他衣袖一拂,关上了房门,问道:“是有朝廷的消息么?”
颜垣躬身道:“启禀教主,是有关少林派的消息。他是去少林派本部查探消息的旗下弟子,他说河南少林寺出事了!”
张无忌微微一惊,望向那人道:“说!”
那人躬身下拜道:“教主,河南少林寺本部被朝廷包围袭击,死伤无数……我令弟子速回来禀告,却哪知四位弟兄全部……全部遇难……我在官兵撤退后,入了少林寺,却见十六尊被扳转身来的罗汉背后写着十六个大字: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
殷天正、铁冠道人、说不得等人不约而同叫道:“这是移祸江东毒计!”
周颠吐舌道:“乖乖不得了!”
张无忌心内一惊,“啊”的一声,大叫起来道:“先诛少林,再灭武当,只怕……只怕武当即将遭难!”
韦一笑道:“咱们当义不容辞,立即赴援,且看那官兵狗到底有多厉害!”
殷天正也道:“事不宜迟,大伙即刻出发!”
那人道:“属下在路上耽搁多时,那批奸贼已先走了一两天。”
张无忌心想明教教众传回的消息宋师伯等人并未回山,留守本山的只有太师父和若干第三代弟子,三师伯俞岱岩报废在床,强敌猝至,却如何抵挡?想到此处,不由得忧心如焚;当下朗声道:“各位前辈、兄长,武当乃先父出身之所,太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大难早到一刻好一刻。现请韦蝠王陪同本人,先行赴援,各位陆续分批赶来,一切请杨左使和外公指挥安排。”说着身影一晃,从窗口跳了出去。
韦一笑随即飞身而出,站在空地上却没有发现教主的身影。他一愣,忽见教主轻飘飘跳落身旁,没有多想,展开轻功,与他并肩而行。群豪答应之声未出,两人已奔出百来丈远。这两人的轻功之佳、奔驰之速,当世再无第三人及得上。
两人不敢有片刻耽搁,发足狂奔,疾奔了数十里。韦一笑初时毫不落后,但时刻一长,内力渐渐不继。
张无忌心想:“到武当山路程尚远,终不能如这般奔跑不休,何况强敌在前,尚须留下精力大战!”对韦一笑道:“咱们到前面市镇上去买两匹坐骑,歇一歇力。”
韦一笑早有此意,只是不便说出口,此刻便道:“教主,买卖坐骑,太耗时辰。”
正说之间,见前面五六乘马驰来,韦一笑纵身而起,将两个乘者提起,轻轻放在地上,叫道:“教主,上罢!”
张无忌迟疑停步,心想如此拦路劫马,岂非与强盗无异?
韦一笑叫道:“处大事者不拘小节,哪顾得这许多?”呼喝声中又将两名乘者提下马来。
那几人也略懂武功,纷纷拔出兵刃喝骂。韦一笑双手勒住四匹马,将那些人的兵刃踢飞。张无忌心想纠缠下去,只会更得罪人,纵身跃上马背,和韦一笑各牵一马,绝尘而去。那些人破口大骂,却不敢追赶。
张无忌道:“只怕人家亦有急事,此举究属于心不安!”
韦一笑道:“教主,这些小事,何足道哉?昔年明教行事,那才称得上肆无忌惮、横行不法呢!”说着哈哈大笑。
张无忌哑然,心想:“明教被人目为邪魔异端,其来有由。可是到底何者为正,何者为邪,却也难下确论。”
便在此时,突见人影晃动,两个人拦在当路,手中均执钢杖。
韦一笑喝道:“让开!”马鞭拦腰卷去,纵马便冲。一人举杖挡开马鞭,另一名汉子唿啸一声,左手一扬。韦一笑的坐骑受惊,人立起来。便在此时,树丛中又窜出四个黑衣汉子,看各人身法竟都是硬手,韦一笑叫道:“教主只管赶路,待属下跟鼠辈纠缠。”
张无忌见这些人意在阻截武当派的救兵,用心恶毒,可想而知。武当派处境实是极险,心知韦一笑的轻功武技皆佳,与这一干人周旋,纵然不胜,至少也足以自保。当下双腿一狭,催马前冲。
两名黑衣人横过钢杖,拦在马前,张无忌俯身向外,伸手将钢杖夺过,顺手掷出,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那两名黑衣人受伤倒地。他见缠住韦一笑的那四人武功着实不弱,只怕自己走后,韦一笑更增强敌,于是帮他料理了两个。
当下纵马疾行。一口气奔到三官渡,渡汉水而南。船至中流,望着滔滔江水,想起那日太师父携同自己到少林寺求医不得而归,在汉水上遇到常遇春、又救了周芷若的事来。脑海中现出她的丽容俏影,光明顶上脉脉关注的眼波,不由得出神。
又想起临别匆匆,却不知佳人如今怎样?想到此处不禁又忧心忡忡,愁眉不展。虽然他时刻告诫自己,儿女私情比不了性命重要,当以大事为重,怎奈何心头因担忧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