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喝,倒真让周芷若回过神来,眼见师姐的痛楚模样,惊奇道:“这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静空强作镇定,沉声重复问道:“师妹,你与我们一起去找师父么?”
周芷若皱眉,回峨嵋还是留明教,此事她一直犹豫不决,不料此刻就要面对这个问题。若当初在光明顶,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峨嵋。然而,这月余的柔情蜜意,诚心相待,她又怎能忘怀?双方水火不容,她不想欺师灭祖,也不想放弃他的爱情,一时难下决断。
张无忌回目望向她,轻声问道:“芷若,你是离开还是留下?”你是回峨嵋,还是留明教?谁是谁非已无法分辨,你的抉择却能现出在你心中孰重孰轻!
她眼见他及师姐眼中万分期盼之情,更是不知如何抉择。她想既然从情感上而言难舍难分,那就按江湖的道义准则来说吧。她不求万世垂青,更不愿留千古骂名!
她抬头轻声问道:“张教主,明教此次下山,为何?”
张无忌心头一紧,没有答话。芷若,你是要用道义来抉择么?在你心里,月余的真心相待,终究比不上近十年的养育之恩,对么?前生我从来不知如何爱你,却明白千依百顺换不来爱情!若不然,我怎会负了倾尽所有爱我的女孩,却对你一生念念不忘!前生我对你痴恋一生,你对我是刻骨铭心的相爱!可是,当明白情为何物时,你我已无缘相守一生!芷若,今生我定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不要你离开,不要再让你回到峨嵋,回到灭绝师太身边!我害怕,害怕无力改变命运,害怕无力改变前生的命中注定!所以,芷若,我们定要让一切重来,让一切重新开始!
周芷若看着他沉吟深思的模样,心痛了一下,却已明了,他仍是坚持将法王接回中原。于是硬起心肠道:“若道不同,我们当分道扬镳!”
张无忌陡地抬头,心中一阵疼痛:你终究选择离开!眼光望向峨嵋派众人,沉声说道:“杨左使,传令下去:峨嵋灭绝师太及其率领的门下弟子在光明顶无故失踪,为洗脱明教被冤罪名,我明教决定寻回峨嵋一派失踪之人,还我明教公道,暂且将原定之事延后!”
杨逍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周芷若,低头下拜领命。
张无忌一拱手,道:“若寻着尊师,说明教张无忌问他老人家安好!”说罢当先向东走去。
杨逍笑道:“请峨嵋众位英雄同明教走一趟,亦好还我明教一个公道!”
周颠拍手叫好:“妙极!妙极!有这许多美女相伴,旅途当不会寂寞!”峨嵋人众中约一半是年轻俗家女弟子。
峨嵋众人一听,心头一寒,这不是被明教俘虏了么?静空历声道:“休想!”顿了一顿,对慢步行走中的张无忌喊道:“张教主,你明教就是如此证明清白么?”
周芷若一咬牙,大声道:“无忌哥哥,我留下!”杨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她怎会不明白?他是在断她回峨嵋的念头,在绝她回峨嵋的机会,亦是在斩断她与峨嵋的情分!而他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竟容许他们如此蛮来!若峨嵋众弟子真被明教俘虏,她们的清誉能保么?念及此,她心里存了怒气:无忌哥哥,你为了留下我?果真可以不择手段么?
张无忌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嘴角划过一丝苦笑,道:“若留下问心有愧,又何须勉强?”他亦没有料到杨逍会自作主张,这样一来,她势必留下,只是他与她之间,会否就此存了缝隙!
周芷若面对峨嵋众人朗声道:“张教主说的都是真话!明教并没有囚禁任何人!光明顶一役后,六大门派下山,再没有回来过!”
静空身后另一年轻女子冷声道:“小师妹,你的话我们还能再信么?”
周芷若一时怔住,答不上话来。她牺牲声誉去保护的人,竟如此怀疑中伤她!
杨逍冷笑道:“如今的周姑娘已不再是你们昔日的小师妹,今日的她需要对你们撒谎么?”
韦一笑冷道:“今日是看在教主及教主夫人面上才放你们一马,别不知好歹,欺人太甚!”
张无忌见明教上下将芷若护得滴水不漏,心中甚是感激!但双方言语一旦起争执,气氛变僵硬,很容易酿成刀剑之祸!他缓步走到她身旁,柔声道:“芷若,我希望是直到永远!”前生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的是谁,只他懵懂不知!今生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爱她,他要好好守护她!
周芷若咬唇,心一横,眼一闭,下了很大的决心,声细如蚊,几不可闻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别了,峨嵋!别了,师父!不是我忘恩负义,是峨嵋实在让我寒透了心!
亏得他内力深厚,耳目聪灵,才听清她的话语!霎时,他脸上眼里全是欢喜之情!他回转身朗声道:“清者自清,何须多言!周姑娘与峨嵋已缘尽,就此别过!”话毕携着周芷若向东走去。唐洋待韦一笑、殷天正、杨逍等人一一走过,这才挥手召回五行旗。
峨嵋弟子见了这等声势,暗暗心惊,目送张无忌等人远去,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彭莹玉道:“教主,这事确有蹊跷,灭绝师太等人一路向东,不该与这些峨嵋弟子路间错过。各门各派均有联络信号,岂有影踪全无之理?”
张无忌点头道:“此事颇为奇怪!”眼望周芷若隐现忧伤的眉心,叹了口气道:“传令下去,分派人手回光明顶、去峨嵋总部查探灭绝师太及其门下弟子的消息!”
杨逍听令,转身传令分派下去。韦一笑等人见教主眼光从没有离开过身边佳人,知他们定有话说,识趣自觉缓步在后。
周芷若低眉轻声道:“无忌哥哥,你的恩情,我该如何报答?”
张无忌笑道:“芷若,永不离开我,好么?”
周芷若笑而不语。
这日行到傍晚,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忽道:“这里有些古怪!”说罢跑到左前方一排矮树从中仔细察看,接过一把本旗教众递过的铁铲,在地上挖掘起来。过不多时,赫然露出一具尸体,糜烂腐臭,面目已不可辨!从衣着上依稀可辨认出是昆仑派弟子。厚土旗教众一齐动手挖掘,不久挖出一个大坑,坑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六具尸首。尽是昆仑派弟子,个个身上有伤,若是本教弟子所埋,绝不会如此马虎潦草,定是敌人所为!
周芷若眼见那一具具腐尸,脸色吓得煞白,全身瑟瑟发抖!张无忌将她护在身后,命令众人将尸首一具具分开,好生厚葬!
众人惊诧怔住,无言相望,心头俱有一个疑问“谁干的!”过了半晌,彭莹玉才说道:“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这笔烂账又会赖在本教头上!”
说不得大声道:“大家听了,若明刀明枪地干,我教众虽不是天下无敌,却决不是轻生怕死之辈!可暗箭难防,若敌人在食物饮水住处暗算,可是难发现!今后诸位可要格外小心!”教众齐声答应。
又行一阵,眼见夕阳似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众人正在寻觅休息处。只见东北角天边有数只兀鹰盘旋,忽见一头兀鹰俯冲下去,随即急速飞起,羽毛纷飞,啾啾哀叫,显是在下面遇到攻击,受了重创!
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见兀鹰古怪,说道:“我去瞧瞧!”带了两个人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一名教众先行奔回,下拜道:“启禀教主,武当殷六侠摔在山谷中!”
张无忌大吃一惊道:“是殷六侠么?受了伤么?”
那人道:“似是受了重伤,吴旗使命我速回禀告教主,他已下山谷去救援……”
张无忌心急如焚,不待他说完,伸手搂着周芷若的腰,飞速奔去!杨逍、殷天正等人随即跟去。
到得近处,只见是个十余丈深的大沙坑。吴劲草抱着殷离亭正一步一陷艰难走上来,张无忌放开芷若,沿着石壁抢下去,一手抓住吴的手臂,一手就去探殷的鼻息。察觉尚有呼吸,略感宽心,伸手接过他的身体,几个起落便出了山谷。将他横放在地,定神看时,不禁又是惊怒,又是难过。
只见他全身关节被折断,气息奄奄,动弹不得,对方下手之狠毒,实是骇人听闻。
其时殷离亭意识尚清醒,见是侄儿,脸上露出喜色,吐出口中两粒石子。原来他受伤被人推下山谷,丈着内力精纯,一时未死。兀鹰想来吃他,被他侧头咬起石子,喷射攻击,已苦苦支撑数日。杨逍见那尚有四只兀鹰在空中盘旋,似是想等他们离去后,再来啄食他。他捡起四块石子,嗤嗤连弹,兀鹰应声落地,每一只鹰的脑袋都被击得粉碎!
张无忌给殷离亭服下止痛护心的药丸,再详细查察。只见他四肢有二十几处断折,每一处均是被重手指力捏成粉碎,再也无法接续。
殷离亭低声道:“跟三哥一样,是少林派……大力金刚指力……指力所伤……”
张无忌登时想起父亲曾提起俞三伯的经历,全身关节被捏碎,瘫痪卧床二十余年。想不到事隔多年,灾难会在六叔身上重演!他定了定神道:“六叔莫担心,这事交给侄儿了。我定会替您讨回公道,不知六叔是否看清是少林何人所为?”
殷离亭摇了摇头,数日来苦苦支撑,早已筋疲力尽,乍见亲人,心头一松,便此晕死过去!
张无忌想起自己的身世,父母被逼自刎而死,全为对不起余三伯!如今殷六叔的遭遇,定然会与俞三伯一般命运!是否该向少林派讨回公道?若去,不遵刚在明教定下的三个约定,此后如何服众?若不去,又怎对得起父母、俞三伯和六叔?
他年纪尚轻,经历又少,遇事不快,心内犹豫难决。眼见六叔如此模样,心中更是烦躁,难过非常!他挥起右拳,无声无息打在地上,未见泥土飞溅,只见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众人无不咋舌,面露敬佩之色!
周芷若快步走近,一见地上的伤者,面色顿时苍白无半点血色,颤声道:“殷六侠……他……他当日离开光明顶,莫七侠不是……不是跟他一起去了么?”
张无忌沉痛道:“七叔不久就回来了,他说下山后寻不着六叔的踪影。若知……知会如此,我定不会……不会……”
周芷若疑惑道:“谁……谁干的?如此……如此狠毒!”
张无忌冷笑沉声道:“少林派……哼哼……所谓的名门正派不都自称光明磊落的么?就是……就是如此爱憎分明的么?”名门正派逼死父母,差点逼死芷若!他话里带上十成讥讽之意,谁都能听明!
周芷若十分惊讶地望着眼前伤痛之人,挣红了脸道:“你……你为何能如此肯定是名门正派所为?你有凭证么?你亲眼所见么?名门正派怎么了?名门正派有滥杀无辜么?名门正派如此不分是非对错么?”
张无忌一愣,柔声道:“芷若,我……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伤害你!可……可事实就是如此……”
周芷若娇声说道:“六大派之所以围攻光明顶就是以为你……你们……你们明教教众为人性格乖张,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如麻。可是……这段时间……时间……”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最后凝目沉思起来。
殷天正脸色微变,道:“难道教……周姑娘认为我们是十恶不赦无恶不作之人么?周姑娘还想着对我们赶尽杀绝么?”
周颠大大咧咧笑道:“教主夫人要灭了本教?那不是谈笑间的事情么?”
张无忌抬头缓缓望了众人一圈,坚定道:“芷若,绝不会是这样的人,绝不会干这种事情!”
周芷若置若罔闻,说道:“无忌哥哥,让人照顾殷……殷六叔。众人请与我到这边来!”说着走向一小土丘。
张无忌吩咐让人照顾六叔,与众人一起疑惑走了过来。
周芷若站于一大石前凝眉沉思,待众人皆站定,方问道:“杨左使,明教与昆仑派有解不开的过节么?明教要下如此狠手么?”
杨逍面色一黑,沉声道:“周姑娘,话不可以乱说!这段时日你与我们一起生活,明教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么?”
周芷若脸色凝重道:“如此说来,明教与昆仑派并无过节?”
杨逍郑重道:“不排除有个人恩怨或误会存在!但明教教众行事绝不会如此狠辣,要复仇也会光明正大!杀人不过头点地,明教中人绝不会如此偷偷摸摸!”这话气势十足,正气凛然!
众人目光不约望向韦一笑。
韦一笑挠头道:“我韦一笑在教主、教主夫人面前保证,我绝没有干如此缺德之事!”
周芷若没有深究,转而问道:“那彭大师为何说此事不查明,定会赖在明教头上?”
彭莹玉道:“昆仑派总部与明教光明顶最为相近,况他们是在光明顶附近遇难!加上……我们明教近几年名声不好……不对……此事不对……”话未完,他却停住皱眉不再言语!
张无忌接口点头道:“此事定有古怪!”
杨逍亦想到了什么,问道:“教主夫人的意思是……?”
韦一笑一拍脑袋道:“嫁祸!”
周芷若轻声道:“围剿光明顶的六大门派中,峨嵋众人连同……师父失踪,昆仑派死伤众人,如今武当殷……殷六叔又……又……”
说不得怒道:“何人如此歹毒!偷偷摸摸干了这许多偷鸡摸狗的狗屁事,却让我们明教背这黑锅!”
周颠拍手笑道:“六大派全部灭绝才好呢,省得大动干戈复仇呢!”
张无忌沉声道:“周先生,别胡说八道!”
众人面色凝重,无人敢说话!
周芷若颤声道:“只怕……只怕还有更……更厉害的事情也未可知!”
杨逍皱眉迟疑道:“你是说栽赃陷害?”
铁冠道人忽道:“陷害了么?殷六侠亲眼所见是少林派人士所为,冤枉了么?还有俞三侠呢,除了金刚指力,什么功夫能伤得如此重?”
殷天正疑惑道:“周姑娘的意思是指我教陷害他人还是他人陷害我明教?”
周芷若指着眼前的大石,沉吟说道:“若此石为光明顶……假若六大门派聚在此处……假若无忌哥哥没有出现……那、那明教就可能被覆灭……若有人意图对六大门派下手,只须在山下埋伏……”
张无忌面色大变,惊叫道:“那武当、少林、崆峒派等人不都出事了么?”这话无人能答。
杨逍面露怒色道:“何人如此歹毒,要如此赶尽杀绝?”
说不得惊疑道:“谁干的?为何要如此狠毒?”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殷天正恍然道:“如此步步为营,那是何等的心计!”
周颠笑道:“什么如此这般?六大门派俱连跟拔起,那不是我明教的天下了么?”
众人目光定在张无忌身上,他毫不犹豫吐出一字道:“救!”
周颠嚷道:“教主,他们六大门派给明教的那可是灭顶之灾,我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我说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
张无忌脸色一黑,厉声道:“胡说!”
周颠吐舌道:“我有说错么?”
周芷若对他们的话恍若未闻,忧心忡忡道:“六大派之所以屠杀明教,皆因以为明教诸人作恶多端。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倒似有人处心积虑,从中作梗。制造事端使六大门派认为明教乃邪魔外道,势不两立,自然就有围剿光明顶一事!”至此,她已把事情解释清楚。
明教本就行事怪异,若有人利用这点,打着明教的幌子滥杀无辜,与各大门派结仇恨,败坏明教的名声,想当然被视作邪教。蒙在鼓里的名门正派会打着正义的名义挺身而出亦就不足为奇!自相残杀,出谋划策者却坐收渔人之利!城府之深,历时之长久,用心之狠毒,计划之周全,实是不得不让人闻之丧胆!
众人皆陷入沉思中,一时沉默无语,无人想到要开口说话。
良久,说不得忍不住叹道:“此乃请君入瓮,再来瓮中捉鳖啊!”
这声叹息,让众人在沉思中回过神来。
彭莹玉点头接住道:“螳螂扑蝉,怎料到黄雀在后?”
韦一笑沉声道:“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殷天正阴沉着脸道:“这机心计谋之歹毒,定有所图!”
杨逍叹了口气道:“恐怕是想一网打尽,一统江湖也未可知?”
周芷若叹气道:“如此大费周折,怕是志在天下?”
张无忌全身一震,脑海里莫名浮现蒙兵杀害周父的情景,以及幼时被元兵软禁的光景!望了芷若一眼,下令道:“传令下去,分派各旗精英到各大门派本部打探消息。无论江湖中何门派出事,明教绝不能计较以往的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切不可袖手旁观,定要拔刀相助!”顿了一顿,加重语气又缓缓说道:“切不可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铁冠道人忽地惊叫道:“教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机关算尽,丧尽天良陷江湖各派于危难中?”
张无忌干脆道:“元兵!”
杨逍接口道:“周姑娘曾说过匈奴未灭,内讧不断,正称了侵略者的心!江湖动乱,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蒙人入侵大宋历时已久,若能使江湖中无人抵御,极有可能使些下三滥手段!”
周颠“哎呦”惊叫了一声,抚额道:“朝廷怎么如此卑鄙,尽干些无耻之事?”
除殷天正外,其余人等皆惊出一身冷汗,实没想到蒙人统治的朝廷竟如此阴险毒辣,使如此卑鄙狠辣的手段去妄想征服汉人!心里不禁对周芷若这小姑娘的缜密心思暗自佩服不已,同时对教主的聪明冷静亦不禁刮目相看!
殷天正问道:“教主将如何打算?”
张无忌犹豫片刻,道:“等!”
周颠惊叫道:“什么?明教的兄弟白死了么?还有……有殷六侠呢?”
杨逍沉吟道:“朝廷耗费如此多时间精力,好不容易使明教和六大派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致使双方元气大伤,定会还有所动静!”
殷天正点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是极好!但,若敌不动呢?”
张无忌重复道:“等!”
众人不解,睁大眼望着他。周芷若微笑,她倒想知道如他独居多年的人,会有何独特见解?
他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说道:“朝廷真能对江湖动静了如指掌?一动不如一静,百密终究有一疏,派出人去,暗中时刻注意朝廷动向,且静观其变!我们……去嵩山少林寺,定要替余三伯和殷六叔讨回公道,即使是被冤枉……”
他要担起这重任,他要学习把控形势!他不愿对不起父母,不愿对不起师叔伯,更不愿对不起自己的心!前生他辜负了自己,耽误了别人!前生他随遇而安,人生总是受别人左右!今生他要替自己的人生作主,他要把握自己的一生!
周芷若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在你心里,情终究重于义!
众人拍手称好。张无忌挥手让众人散去用膳,休息。
次日张无忌传下令去,让众人暂且不要分散,齐到嵩山少林寺去,查究殷离亭受伤的缘由。众人见他受伤如此之重,心中本就极不平,虽说武当曾参与围剿光明顶,但后来实是已站在明教的立场上,因此听教主说去少林问罪,齐声喝彩。杨逍新纪晓芙之事对殷离亭一直抱憾不已,口中虽不言,心中早立定主意,要竭尽全力替他报仇雪痕。更是命女儿好好伺候服侍,以稍稍弥补自己以往的过错。
此后一路没在遇上异事。殷离亭时昏时醒,问起他当日受伤之事,他也只是说:“是少林寺的和尚,五个打我一个!错不了,是少林寺的武功!”
这日进了玉门关,众人生怕惹人注目,卖了骆驼,换乘马匹。有些人改换商人装扮,有些人装作赶骆驼或马车的车夫,车上装些药材衣料以乱人耳目。
次日清晨,张无忌换了套白色新衣裳,手上拿了把淡黄色折扇,倒真有几分儒生模样。
周芷若则换了套淡蓝色长服,在下巴处贴上些许胡子,作男装打扮。手上亦拿了把黄色折扇,顿时显出儒雅高贵的公子气质来。
刚出得房,就听得张无忌笑问道:“芷若,你为何作如此打扮?”想来这护花使者,早候门外多时。
她微微一笑,打开手上的折扇轻轻摇了摇,压着喉咙说道:“小生姓周,阁下可称在下为周公子。正火速赶往京城赴考,盼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时,可娶得公主回府衙作娇妻!”刚入城门时,见到一说书先生在说书生入城赴考的故事,此刻她便借用来调侃。配上她的男装服饰妆办及优雅的神态风姿,倒真是十足模样的书生,只是声音太显娇气。
张无忌宠溺一笑,换作在其他女子面前,他定会忍不住调侃几句。当下并不言语,与她携手走出客栈。
恰遇上杨逍等人,周颠远远惊叫道:“教主,周姑娘呢?你……你怎么不着急,还牵着……牵着一个白脸书生呢?”
杨逍上前几步奇道:“这着男装的书生是周姑娘?”
张无忌笑道:“她起了顽心,装书生呢!”
周颠走近方辨认出来,拍手大笑。杨逍殷天正等人心里却不禁对周姑娘又多了一分敬佩,她作女装打扮与教主在一起,为顾及清白声誉,总是与教主保持一定距离。而若作男装打扮,在行走时,即可保持距离,保住清誉,又可与教主一起不受语言诋毁,实乃高招!
众人会齐后动身,在甘凉大道上赶路,骄阳似火,天气渐热了起来。行了两个时辰,只见前面并排有二十几棵杨柳,众人大喜,快步上前歇脚凉快。
到得近处,发现已有九人在柳树休息,八名大汉均作猎户打扮,腰挎佩刀,背负弓箭,还带着五六头猎鹰,墨羽利爪,模样极是神骏。另一人却是年轻公子,身穿宝蓝绸杉,轻摇折扇,掩不住一身雍容华贵之气。
张无忌翻身下马,侧脸望了一眼安然下马的芷若,再回过头来向那年轻公子瞥了一眼,只见他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折扇白玉为柄,握着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无分别。
但众人随即不约而同瞧向那公子腰间,只见黄金为钩、宝带为束,悬着一柄长剑,剑柄上赫然刻着“倚天”两个篆文。看剑的形状大小,正是灭绝师太几次三翻用来想置张无忌于死地的倚天剑。
张无忌不禁又回目望向身边佳人,四目相交,他看出了她眼中的震惊与担忧。
明教众人尽皆愕然,周颠想上前相询。便在此时,只听得东边大路上马蹄杂沓,一群人乱糟糟地乘马奔驰而来。
这群人是一队元兵,约莫五六十人,另有一百多名妇女,被元兵缚了拖曳而行。这些妇女大都小脚伶仃,如何跟得上马匹,有的跌倒在地,便被绳子拉开随地拖行。所有妇女都是汉人,显是这群元兵掳掠来得平民百姓,其中半数衣衫被撕得稀烂,有的更裸身露体,哭哭啼啼,极是凄惨。
元兵有的手持酒瓶,喝得半醉,有的则挥鞭抽打众女。众女又痛又怒,衣衫褴褛,尖声呼叫,场面让人惨不忍睹。元兵却欢呼喝彩,喧声笑嚷。
蒙古入侵中国将近百年,素来瞧汉人连牲口都不如,只是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欺辱,却也是极少见之事。明教众人无不热血上涌,目眦欲裂,只待教主一声令下,便即冲上去杀兵救人。
忽听得那少年公子说道:“吴六破,你去叫他们放了这干妇女,如此胡闹,成甚么样子!”话声清脆,又娇又嫩,竟似女子。
张无忌又回头望了一眼周芷若,想道:“芷若贪玩穿男装,那女子却是为何?”
只听一名大汉应道:“是!”解下系在柳树上的一匹黄马,翻身上马驰将出去,大声说道:“喂,大白天这般胡闹,你们也没长官管束的么?快快把众妇女放了!”
元兵队中一名军官骑马越众而出,臂弯中搂着一个少女,斜着醉眼,哈哈大笑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胆敢来管老爷的闲事!”
大汉冷冷道:“天下盗贼四起,都是你们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闹出来的,乘早给我规矩些罢。”
那官兵打量柳荫下的众人,心下微感诧异,暗想寻常老百姓一见官兵,远远躲开尚惶恐不及,怎地这群人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竟敢管起官军的事来?
一眼掠过,见那少年公子头巾上两粒龙眼般大的明珠莹然生光,贪心顿起,大笑道:“兔儿相公,跟了老爷去罢!有你享不尽的福!”说着双腿一狭,催马向那少年公子冲来。
那公子本来和颜悦色,瞧着众元兵的暴行似乎也不生气,待听得这军官如此无礼,秀眉微微一蹙,说道:“别留一个活口!”
这“口”字刚说出,飕的一声响,一支羽箭射出,在那军官身上洞胸而过,乃是那公子身旁一个猎户所发。发箭手法之快,劲力之强,几乎已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寻常猎户岂能有如此本事?
只听得飕飕飕连珠箭发,八名猎户一齐发箭,当真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一箭射死一名元兵。众元兵虽遇突变,大吃一惊,但个个弓马娴熟,大声呐喊,便即还箭。余下七名猎户也即上马冲去,一箭一个,一箭一个,顷刻之间,射死了三十余名元兵。其余元兵见势头不对,连声呼哨,丢下众妇女回马便走。那八名猎户□□都是骏马,风驰电掣般追将上去,八箭射出,便有八名元兵倒下,追出不到一里,蒙古兵尽数被歼灭。
那少年公子牵过坐骑,纵马而去,更不回头再望一眼。他号令部属在瞬息间屠灭五十余名蒙古官兵,便似家常便饭一般,竟是丝毫不以为意。
周颠叫道:“喂,喂!慢走,我有话问你!”那公子更不理会,在八名猎户拥护下,远远去了。
张无忌回头,突见周芷若脸色煞白,吓了一惊,惊问道:“芷若,这这……是怎么了?”
周芷若没有答话,眼见那公子及八名猎户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转身向韦一笑道:“蝠王,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么?”
韦一笑望了一眼教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躬身道:“教主夫人,有话请讲,蝠王定当竭尽全力!”
周芷若眯缝那双美目,眼望远方道:“我想瞧一眼那把倚天剑!”
韦一笑抬头望向教主,见他微微点了头,躬身下拜道:“蝠王领命!”话未完,已飞身上马,狂奔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