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尔的夜空,落落点点的洒满了璀璨的、如钻石般的繁星。
芷璇安静的睡在床上,平静的呼吸被门外的嘈杂声扰乱。她拉开床边的窗帘,室外的院子被应急灯照得灯火通明。
医护人员各个神色紧张。他们非常着急的从院外跑到院子里的医疗储备室,又纷纷从医疗储备室里拿着什么跑出院子,往返数次。
芷璇换了件衣服,一出房门,恰好遇到走廊上的小沈。
小沈见到芷璇,一脸担忧的说:“你怎么出来了?快回房间休息吧。”
芷璇疑惑得看着大伙来回的奔跑,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小沈把芷璇拉倒一边,免得他们站在走廊上挡路。
“这次出大事了,听医疗中心那里传出来的消息,一个小时前有个尼日尔西部的孕妇前来医疗中心,她的病征和我们换基地前发现的疫病非常相似,现在医疗中心已经启动应急方案,看来是要进行全面隔离措施了。一旦宣布下来,所有医护人员,病人,工作人员,全部不能离开医疗中心。现在大家都在准备物资,稍后会有专员往医疗中心里送。”
“疫病?”芷璇想到吴昊安手记里记载的内容,浑身一整寒意。
“我现在要到医疗中心外延进行采访与拍照。不和你说了,你身体也不好,快进去睡吧。”
芷璇阻止了小沈迈开的步子,坚定的说:“我和你一起去。”
小沈并没有拒绝芷璇的提议,带着芷璇一路来到医疗中心的外延。
医疗中心上的十字架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快要被黑夜吞噬。站在医疗中心外延的人有着各种肤色,说着各种语言,唯一相同的是脸上紧张而担忧的神色。一旁源源不断被医护人员拿来的物资已经堆积如山,等待被运送。
王画丹护士看到小沈带着芷璇一路小跑而来,很是没好气的说:“小沈,你带她来这里做着什么?我们这够乱的了,没空照顾她。”
小沈则一脸不在乎:“帮我打个下手不成么?我总要个人帮我记记笔记。”
王画丹护士狠狠的瞪了芷璇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被身后的响动引去了注意力。她立马向人群挤去,不一会儿又挤了出来。“医疗中心里传来了消息,确认启动应急隔离方案,现在容许少量人员在医疗中心后门的隔离玻璃后进行信息传递。”
小沈听王画丹一说,觉得自己作为基地唯一的记者,自然是要过去的。
王画丹沉默片刻后,拉着芷璇的手道:“换上隔离服,跟我们去后门。”
芷璇甩开王画丹的手,一脸平静的看着她。芷璇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王画丹护士对她并无好感。
王画丹不解芷璇的行为问:“你怕受感染,不敢去?”
芷璇冷漠的回问:“我为什么要去?”
“你明知道原因。吴医生在里面,他现在最想见的一定是你。你竟然不去?你知不知道他很有可能会走不出来?”王画丹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也不怪你,没见过鬼的人自然不会怕黑。我曾今亲眼见证多名医生因为疫病而牺牲,你竟然……如果你不想过去见吴医生,为什么又跟着小沈来这里?何不在房间睡大觉?”
看着王画丹眼中由鄙视到恐惧的转换,芷璇依然无动于衷。
没错,芷璇确实是顾忌吴昊安才同小沈来到了这里。可如今,面对王画丹的质问,面对事态的严重,她清楚的知道王画丹对吴昊安的感情,也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对吴昊安的重要性。芷璇看着王画丹良久,选择沉默。
一边的小沈看不下去了:“你们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先过去了!”
芷璇想回去住所,却再次被王画丹拽住了衣服。“段芷璇!你真的这么狠心?他很可能会死在里面的!”
芷璇怔怔地望着王画丹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模糊不清的十字架高挂在房顶,奋力甩开了王画丹的牵制。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医生,又不是医药科学家,要去看你自己去!”
小沈看这架势立马劝阻。“王护士,你也别勉强人了……”
“你!我勉强人?”王画丹指着段芷璇道:“你来了这些日子,给过谁好脸色看?我们都是看在吴医生面子上才照顾你的。你却连句谢谢都不曾说过,整天一声不吭,扬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我们谁也不欠你的。我们这些人的感受你不用顾及也罢,可吴医生呢?你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吴医生就从来没有开心过。有些事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嫁给别人让吴医生痛彻心扉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吴医生在得知你结婚的消息后有多伤心?别被我猜中了,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老公不要你了?如今吴医生救你出火海,你却不知道感激?”
芷璇像是被人在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瞪着王画丹道:“让我告诉你,别随便揣测别人的私事。有本事就让吴昊安心里也有你王画丹护士。”
小沈在一旁抓耳挠腮,完全没有一点办法,他从小到大最怕就是女人吵架。“我说两位姑奶奶,还能不能先把正事办了?我说王护士,你这么说可就真有点过分了!你也别把你对吴医生的私人感情发泄在别人身上啊……再说我们这除了你,也没人讨厌段小姐。”
王画丹瞪了眼小沈:“连你也帮她说话?你才认识她几天?就也被她这张脸迷晕了?”王画丹像是被芷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继续冲着芷璇道:“你别以为你是吴医生带回来的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没错,吴医生心里确实没有我。但我就是讨厌你这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恃宠而骄,甚至对吴医生的生死都不予理会的蛇蝎女人!”
芷璇刚想回击,却看到王画丹身后站着一语不发的熟悉身影。她心有怒火却没有上脸,平静的说:“吴昊安他最好死在里面不要出来,这样他欠我的便可以永远不要还了。你说我说得对吗,吴医生?”
王画丹与小沈都转身看向身后,吴昊安穿着一身素白的袍,一脸沉着的站在他们身后。
王画丹见状立欣喜又激动的迎了上去:“吴医生!你怎么出来了?你没事吧?”
吴昊安作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刚刚化验报告出来了,孕妇是得了肠胃炎,病症与疫病相似。马上就会解除隔离了,我先出来了,李医生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放心……”
王画丹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心虚的问:“还好你没事,那你刚才听到……”
吴昊安并没有回答王画丹的话,径直走到芷璇面前:“小璇,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正如你说的,我欠你的还没有还……你跟我来。”
芷璇被吴昊安一路带到医疗中心后门的树林边,原本嘈杂的环境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
芷璇通过医疗中心里的灯光,看着身前的树丛:“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吴昊安的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微扬,像是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事与方才的话所影响,他淡淡道:“每次心里觉得难受,晚上就爱来这里看萤火虫。”
芷璇这才向着吴昊安目光的方向望去,看到眼前的荧荧薪火,原本烦乱的心情竟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想起南朝萧绎所写的咏萤——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没想到生命灰淡如她,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画。
良久后,吴昊安磁性的嗓音萦绕在耳边。“当那个孕妇被黎医生疑似疫病时,我就在想,如果老天爷给我健康出去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再放手。”
吴昊安抓起芷璇的手,轻抚她手上的疤痕,又道:“你和我说过,你再一次把命运交到了我手里,我就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芷璇冷静的抽回手,瞥过头去。“吴昊安,我要怎么做才能忘记以前的那些事呢?今天我在你房里看了你的手记。这些日子,所有我和你过去的回忆全都涌现了,我不停的问我自己,我想这些干什么?你在尼日尔过得怎么样和我何干呢我甚至连你当初通过敏敏,用手记帮了我个大忙都耿耿于怀。我能想起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所有事都告诉我你吴昊安是一个好人,可在我心里从来不认为你是一个好人,甚至你自己过去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可我心里却从来不曾相信,甚至连你自己在伦敦也是这么说的。”
吴昊安把芷璇拥入怀中。“对不起,小璇,过去我太不成熟了。我只想用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弥补你。”
芷璇并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我不是过去的段芷璇了,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之后,世界恢复宁静,只有漫天的萤火虫。
良久,芷璇闭起眼,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这种莫名的头痛与晕眩总是突如其来的袭击着她。芷璇面露难色。“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
吴昊安察觉异样后,扶住芷璇的手臂询问:“小璇,你哪里不舒服吗?”
芷璇抬首,望向夜空,一时间天旋地转,天地颠倒,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