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回到莲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草草吃了些东西,就进了内室。忙了这么久,确实觉得累。
眼下最当务之急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说服祖母和父亲善待四叔,尽快把他从“柴房”挪出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是前世的今年,顾望舒搬出了新府,用了十年的时间,一跃成为内阁首辅……
这样粗壮的大腿,又在她知晓的情况下,不抱才是傻子吧。
可是,要怎么做呢?父亲孝顺,祖母执拗,哪一人都不好对付,总得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才是……新荷有些困,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办法,竟这样睡着了。
云朵端茶水进来时,看见她歪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吓了一跳,忙走过去低声喊道:“姐儿,快别睡了,仔细再着了凉。”
新荷没想到自己会想办法想到睡着,还被自己的大丫头看见并叫醒,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假咳了几声,坐了起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该吃晚饭了。”
“……摆进来吧。”
大概是刚吃完东西不久,她并不感觉饿,只勉强喝了碗桂圆红枣粥。云玲站在一旁,看她吃得这样少,忍不住就劝:“姐儿大病初愈,要多吃些才会身体棒。”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新荷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无奈道:“真的好撑,明个早起再多吃些吧。”
云玲摇了摇头,招手让外边站着的小丫头进来收拾碗筷。
“对了,姐儿,过两日是明维小少爷的生辰,虽说府里不准备大办,但是举家都会去老夫人那里吃个午膳,权当庆贺。”云朵提醒了一句。
“虽然你年纪小,也还是要象征性的准备个小礼物。不然,二太太又要背地里挑理,说你不疼爱幼弟。”
“……”新荷愣了下,摆了摆手:“你去后院的库房随意挑吧,你眼光好,看着什么合适就送什么。”
前世,这件事就是她做的,二婶母李氏也没说什么话,应该是满意的。
说起李氏,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人,模样出众不说,家世也好,虽说是大理寺寺正的庶女,但是家里兄弟们颇多,她反而更受宠爱些。嫁进新家后,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把二叔的两个姨娘更是死死地攥在手里,日子过得好不得意。
次日一大早,新荷就醒了,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她重生归来后,还从未单独拜见过父亲……四叔的事情如果父亲肯帮下忙,祖母那里就会好开口的多。
云朵在隔间打的地铺,听着内室的动静,约莫着是大小姐起来了,忙系上薄袄的斜襟扣,进去伺候。
“姐儿,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想先去给父亲请安,好久没去了。”
云朵服侍她洗簌穿衣,瞧着外面出了太阳,大清早的也不冷,索性就帮她换了浅紫色绣芙蓉瓣水纹的长袖褙子,头上也戴了紫色流苏绢花。
新荷留神打量镜中的自己,她小时候白白净净的看着秀致可人,前世长大后,容貌长开了,反而不如幼时好看。好在眉眼柔和、随了母亲,看起来温柔可亲。
云玲端了圆形的案子进来,上面放了煮鸡蛋,莲子粥,一盘芸豆卷,几个蜜三刀。新荷起的早,胃里就有些满,只喝了几口粥,吃了个鸡蛋,便往父亲的凌雅阁走去。
父亲的书房就设在此处,也是为了方便处理紧急事件,或者和府里养的幕僚见面……
一进院门,迎面就看见正房上方挂着一个红漆黑字的匾额,写了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凌雅阁”。堂前载了许多松树,一场暴雨之后,叶子绿油油的……两边厢房游廊,很是大气壮观。
父亲在西次间吃早餐,旁边有两个小厮在站着伺候,看见她走进来,忙弯腰行礼:“大小姐。”
新荷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开口喊道:“父亲……”
新德泽穿了一身绯色绣云雁的补服,在小厮的服侍下吃早膳,看这样子吃饭后就要去上朝了。此时见女儿过来请安,忙招了手让她来自己身边,“荷姐儿可吃过饭了?”
“吃了,想父亲了,就来看看。”
“乖……”女儿的话伶俐孺慕,熨贴的他心柔软一片,“我早晨从你母亲房里出来的,她犯了头风,你今日闲了去看看。”
“母亲病了?”她吃了一惊,昨日从“德惠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是,估计是怕你跟着着急,就没让人通知你。”
“知道了父亲,我待会就去给母亲请安。”
新德泽见女儿如此乖巧听话,声音更柔和些:“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多注意些,别勤换衣服。”
新荷“嗯”了一声,点头答应。
“父亲,我昨日偶遇了四叔的小厮,他说四叔病了,很严重……”
“嗯?四叔?”新德泽一愣,去看女儿。
“就是爷爷带回来的那个四叔……”
“哦……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
“父亲,可是……”
“行了,我要去上朝了,时间来不及了,这事回来再说。”新德泽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父亲领着小厮从容走出“凌雅阁”大门的背影,新荷挫败的低下了头,果然是提都不能提的禁忌啊,这下可要怎么办才好?
“姐儿,其实可以先讨好老太太的,只要她老人家同意了,大老爷自然也就没什么话说了。”云朵低声开导。
“可是,老太太更难讨好吧……”
“我们可以打听一下,然后投其所好。”云玲也跟着出了主意。
“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新荷颓丧的出了“凌雅阁”,往母亲的住处走去。
一路无言,到“德惠苑”时,采月远远地看见她就迎了上来,“大小姐,你来的巧,太太刚起来。”说着话便把正房的帘子挑了起来,让她进去。
秦氏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靠窗的塌上饮茶,背后倚着大迎枕,脸色红扑扑的,看起来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荷姐儿,怎么这样看着母亲?”她好笑地看着女儿打量自己,忍不住便开口唤道。
“我听父亲说,母亲病了,便仔细瞅瞅。”
这话回得率真赤纯,秦氏只觉得她可爱,语气更柔和了,“父亲?”
“我是从父亲那里过来的……”
秦氏把手里的盖碗放到小几上,抱着走到面前的女儿,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当真乖巧,都知道早起去给你父亲请安了。”
“母亲的病好些了吗?”
“看见荷姐儿我的病就全好了。”
母女俩人悄声细语地说着体己话呢,孙姨娘母子,李姨娘也先后来请安了。
行过礼后大家坐下说话,新荷却偏着头去看新明宣,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府里苦读诗书吧,今年春闱的时候挂了末尾的举人……父亲很生气,他是四品的文官,儿子却如此不争气,心里也是窝火,干脆请了族里的老先生住在府里,手把手地教他。
其实她心里知道,这个哥哥是喜武不喜文的,幼时偷偷地跟着家里的护卫学了许多拳脚功夫……父亲原先也是不管,想着男孩子会些傍身的功夫也是好的,自从春闱榜单出来过后,就对他严格看管起来,再不许练什么功夫了。
新明宣是新家大房唯一的庶长子,如今有了功名,父亲对他严格些也是正常。毕竟母亲没有生儿子,二叔家的两个弟弟还太小,执掌新家门庭的重任估计还要是要哥哥来担任。
秦氏秉性温和,又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对新明宣也是用了十分的真心,这以后说不定就得指着他护着荷姐儿。虽说是一直养在她身边的,但对于他什么时候去见孙姨娘,然后又做些什么事,她一向不怎么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亲,天气慢慢冷了,多注意身体才是。”新明宣在一旁坐着,关切开口。
秦氏笑了:“还是宣哥儿孝顺……”说着话又看向孙姨娘:“瞧瞧,又长高了。”
孙姨娘看着已成举人老爷的儿子,与有荣焉:“都是夫人教得好。”
这些年,夫人对儿子的用心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吃穿住行都是比着嫡小姐来的……何况秦氏心胸开阔,又对她们娘俩一心一意的好,摊上这样的主母,那是修来的运气,她心里自然也知道感恩。
李画屏看着众人亲热地拉着家常,心里别扭,脸上就有些冷,坐在一旁也不怎么说话。
秦氏招手唤了采风来,让她把一大早炖的乳鸽汤给明宣,让他带回去喝,说是学习刻苦费神,得多补补身体。
“谢谢母亲。”新明宣从杌子上站起来道谢。
“这孩子,客气什么……”秦氏笑着摆手。
“母亲,我可有鸽子汤喝。”新荷眨巴着眼睛,从秦氏怀里探出头来。
秦氏一时没防备她会这样问,有些怔忪,她还确实只准备了一份,当下刚要开口哄她吃点别的什么。没想到女儿却又开了口:“母亲果然只偏心哥哥,我都没得汤喝……”说完,还叹了口气,十足的小女儿形态。
众人被她惟妙惟肖的“大人口吻”逗得笑将起来,秦氏更是捂住嘴笑个不停。
“妹妹来这里,哥哥给你喝。”新明宣嘴角往上翘起,也是一脸的笑意。
“你只管喝你的,不用管她……她也就嘴上说些俏皮话。”
“母亲……”新荷不依。重生归来后,她总觉得母亲太不容易,便想着逗她多笑笑。虽然这种类似“争宠”的做法有些幼稚,但是能使母亲开心也是很值得的。古时不还有「彩衣娱亲」。
又说笑了一阵,秦氏才开口道:“宣哥儿领着妹妹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姨娘们商量。”
“是,母亲。”新明宣行过礼后,便拉了新荷的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