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推进手术台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紧紧抱住双肩,浑身是颤抖的,止不住的泪水氤氲了地面,心,早已疼得麻木,整个人从看见他满身鲜血的那一刻,便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之中。
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的可能,……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十九岁,她暗恋的那个明媚如阳,深爱着另一个女孩的他。
二十四岁,让她甘心交付出生命中,爱情里,所有的第一次和所有等待守候的霸道任性的他。
二十七岁,如孩子般乞求她原谅,颤声对她说着“对不起,我爱你”的他。
他们之间的纠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如此的艰难,和错开。
到头来,都赔了人,赔了心,却无法得到和拥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终于暗下。
一个高大的白衣身影走出来,一眼就搜寻到角落里在发抖泪流的她,“许默……”方家明唤她,心渐渐冷寂,她,果然,还是爱着关浩南。
她一悸,蓦地站起身来,上前,紧紧抓住方家明胳膊,“他……他怎么……样了。”
她,泣不成声。
他心头又是一紧一沉,轻轻的抬手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他已经没事了,麻药一过,他就会醒过来。”
“真……真的吗……可是,他……他流了那么多血……”她的神经依然被不安和恐惧所席卷着,她忘不了从他身上汩汩流出的那滩鲜血。
“他出血量的确有点大,但是伤口已经缝合了,也重新输血了,许默,我保证,他会好起来。”
望着方家明眼中的诚恳和坚定,她颤抖的,点了点头,下一秒,若不是方家明及时扶住她,她几乎就瘫倒在地,“许默……”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有一大块明显的瘀伤,掌心也是划破的。他拧眉,心悸,“必须要把你的伤口处理……”
未及他说完,她便冲到被推了出来的病床前,紧紧抓住关浩南的手,泪,掉不止。
他望着眼前的一幕,握紧拳掌,又松开。
关浩南流了多少血,她就流了多少泪,甚至更多。
作为一个医生,生离死别,他见过许多。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冲进医院到处哭喊。
那种崩溃决堤的样子,像是与这个世界上她最至亲至爱的人离她而去。
这个世上,能让她如此痛苦和牵挂的人,也许,始终都只有关浩南一个人。
两年,她依然还爱着关浩南,他看得见。
他醒来的时候,是天际露出些许白皙的清晨。
头是昏沉的,身上的伤口也泛着撕辣的隐痛,他皱眉,视线四下游移,然后,他就看见了伏在他身畔的那个苍白的睡颜。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脸上也尽是被泪水浸透过的痕迹。
“浩南……”
她唤他的名字,近似低泣的哭喊。
他一怔,以为,她醒了,却又看见她的眼睛依然是紧闭的。一滴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那是梦呓。
傻瓜。
他的心抽紧,掩去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他欲抬手拂去那样的泪水,却蓦地发现他的手正被她的牢牢攥着,而她的手掌上包覆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该死!
她还是受伤了……
吃力的微微抬起被她紧握住的那只手,想要看清楚她的伤口。
蓦地,她无名指上,一道细微的银亮光迹,让他的黑眸陡然一暗。
婚戒?
她说,她已经结婚了。
可是,下一秒,他忽地,热泪盈眶了。
他记起,这是他送给她的,那枚二十块钱的藏式尾戒。
她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她向他要过的,唯一的一件东西。
原来,她还戴着。
那年年初,是他们一起渡过的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他说要给她承诺,总有一天要为她戴上一枚真真正正的戒指。
她哭着微笑,答应等他。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自己爱她,那就好了。
如果,两年前他就懂得珍惜她,那该多好。
如果,他早就把这枚戒指换成真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如果……
那年,她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愿意拿一切去交换,和他相伴一生。
还会有谁,会爱他如此,那么深刻的情感,又怎么可能会抹掉。
他微微握紧她的手指。
许默,你还要怎么否认,你爱我。
莫名的安心和困意,又无声地将他席卷。
知道她又回到他身旁,他缓缓睡去。
她知道,他醒来过。
她的手,被他反握着。
呼吸也越发的匀长中足,她还记得,那是他沉睡时的气息。
抬手,抚上他愈发英挺和瘦削的脸庞。
他还活着,她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气息。
他的脸色是蜡黄的,唇迹是干涩的,下巴上有些许的胡渣。以前的时候,每天起床,他总是拿一夜间冒出的胡渣闹她,边亲她,边用下巴贴着她的脸挠刺她。
两年,有时让自己静寂下来,她会怀疑,那段和他相处的日子,是不是真的。
每每试着忘记,却又突然想起他的笑容和眉目了。
他为了她奋不顾身。
她无法否认,自己已经被深深的撼动了。
她相信,他爱她。
这句话,她忘了自己等了多久,……
可是,心,还是好疼,好疼……
甚至,在害怕着当他醒来,她必须面对他的那一刻。
胆怯着,期待着,痛苦着……
回到最初,太难,甚至不可能。
重新开始,她失去那样的信心。
曾经,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人和心交了出去,却被狠狠地摔碎。
所以,她无法,再完全交出自己。
仿佛,还是和他拥有过的昨天,可是昨天又有已经走远,但她闭上眼睛,却依然看得见。
站起身来,轻轻地松开他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吻他的薄唇。
窗外阳光愈发的晴朗和明媚。
她转身离开,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回头望了他一眼。
门被关上。
她抵着旁边的墙面上,泪水又自己流了出来。
“许默……”不远处,有人唤她。
她拭泪,抬首。
“岩见……”
秀眉蹙起,她怎么把小嘉和岩见都忘了。
男人朝她走过来,“你怎么了,昨天一直没有看见你,刚才有个护士告诉我,你在这儿。”
“对不起……”
“回去吧,小嘉一直在要妈妈。”
她一怔。
半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