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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红绳可弃,是不是人也终抛?(1 / 1)

只听红儿回道:“是林小姐叫奴婢送来的,具体是从哪里来的,奴婢不知。”

红儿将东西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少年的视线在桌子上轻点两下。

他重新埋头,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皇帝身体不好,他回来以后交给裴盏的事情便越发多了起来。

本来积压的折子皇帝是不打算交给刚回宫的太子,但裴盏主动开口,说他可以帮忙。

皇帝便交给了他。

“记得每天的功课和练武不能落下。”

皇帝并不深究裴盏无故的失踪,只要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也并不怪罪。

毕竟当天祭祀大典并没有完整地举行完,百姓还是不知道新太子何貌。

裴盏要过折子之时并没有思索太多。

他只是急切地需要一些事情,来掩盖某些东西的溜走,有些人焦虑的时候,需要在繁忙中寻求慰籍,他也一样。

虽然这只是些自欺欺人的快感。

不过即使装得再像,裴盏落笔之时仍有些不可控的僵态,似乎是在忍耐着极大的冲动情绪。

三天了。

她出宫三天了。

雪媚娘静静地趴在白玉磁盘里,被叠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裴盏察觉到思绪不稳,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奏折上。

北方冻害严重,冻雨、积冻、冻拔害、白灾、暴风雪、冷雨等。

南方闹瘟疫,虽暂时压制住了局面,可人心惶惶,百姓终日不安。

京城……

裴盏拿起一个折子,见是林勋递上来的,他眼皮下投出扇形的影子,翻开看了看。

礼部侍郎说他家进了贼。

“……”

众所周知,每日奏疏中可以报告工作、歌功颂德、议礼论学、陈政要、言兵事、进谏、弹劾等等,其使用范围相当之广泛。奏疏同时也是有为之士关注社会人生、宣扬政治主张、驰骋王佐之才的重要渠道,却鲜少见大臣将家中琐事写入折子里。

盏接着看下去,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些,原来是林府前些日被对面的周府小少爷周天霸翻了墙,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不说,还搅和了林府全府一番。

礼部侍郎请求治周天霸的罪,其罪名为擅闯民宅,应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裴盏看得很认真,他看完以后,手撑在下巴上,静静地思索了一会,旁边还有一沓一沓的折子等着他批。

半晌,裴盏抬眼,没什么感情,在它上面批道一句:准奏。

周自柔在通灵山待了两日,这两日她清心寡欲,跟着母亲和周天霸一起吃寺庙里的素斋饭。

寺庙归隐山林,远离红尘,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整日都是喃喃佛语,有一种禅意的味道。

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番吃斋念佛的滋味,周自柔走的这天,奇怪地有些不舍。

现代社会节奏太快,来了这个小说世界以后,还从没有体会过这样慢的生活步调,这种体验美好而珍贵。

“多谢大师。”她们一同与主持道别。

冬天里,通灵山雾蒙蒙的,巨大而厚重的晨间山雾使得整座通灵山像是与外界隔了一成罩子。

主持手握佛珠,闭着眼睛念了一句什么阿弥陀佛,说:“唯愿施主此去平安。”

上了马车,周天霸非要同周自柔挤一辆。

“你都多大了,自己坐一辆,回去。”周自柔摆出一副严厉脸。

周天霸穿着清素的僧衣,圆圆的脸庞清瘦许多:“姐姐可莫要再不珍惜天霸了,万一哪一天天霸也离家出走了,姐姐哭的时候都没有天霸给你递纸。”

周天霸有模有样的一番话,还真将周自柔唬住了。周自柔任由他蹭在马车上赖着不走:“小屁孩,整天瞎说什么呢。”

周天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看着她,也不回复。

“回去给你做紫薯包。”察觉到他有些沉闷,周自柔特意说。

周天霸:“好。”

“你怎么都不笑一下。”

周天霸看着她的眼睛,眼珠子明亮又清澈:“有什么可笑的。”

好吧。可能是熊孩子长大了,变得没以前爱笑也是一件好事,不轻浮,稳重,多好呀?

只不过,就是不太像周天霸的性格了而已……周自柔有些微微的失落。

回了周府没多久,周自柔听人说家里又来了圣旨。

周自柔双腿一软,险些没倒下。

“怎么又来了?”

是啊,周府众人听见这消息时,都不约而同得想到同一处,那便是——怎么又来了?

周天霸率先往正厅内走去,周自柔怕他冲动惹事,忙不迭追了上去:“等等我。”

不同于上一次的喜事,这一次则是祸事。

御令说周天霸擅闯林府,属私闯民宅之罪则,其罪要罚五十大板。

这罪一出,周府全府的心都揪紧了。

“我儿……”阮娴立刻开始嚎哭,“我儿命苦啊。”

周庆瑞:“都是你将人惯的,现在可好……”

周庆瑞话还没说完,周自柔便冲了出去,周天霸抬头一看,也忙跟了去。

“五十大板,那一顿打下去,人还能好吗?”五公主惊愕。

周自柔附和:“对呀,天霸尚且还小,身子只怕受不住的。二位公主能想想办法,替我向皇上求个情吗?”

一听完这消息,周自柔便立马进了宫,进宫之时周天霸拉着她不放,可周自柔一狠心,生生地挣脱了:“你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受这苦的。”

五公主为难地看一眼长公主:“这只怕……有些难。”

“阿柔你恐怕不知道,父皇身体不好,便将手头的许多事都交给了太子,如今太子掌权,处理众多奏章。尚且不能得知这道指令究竟父皇下的,还是太子下的,我们也就不好冒然去找父皇求情。”

长公主点点头。

周自柔虚虚地捏了捏手心:“那……那怎么办?”

“我这儿倒是有些办法。”长公主言,“我可以偷偷交代,吩咐让执丈行鞭的宫人们放缓些。”顿了顿,长公主道:“但如此,舍弟的皮肉之苦不可能完全免去,也不行。”

周自柔摇头:“来不及了,鞭刑已经快开始了,我现在只能,只能想办法阻止。”

周自柔心酸又无力,姬钰阳捏着她的手,说到:“你跟太子,不是相识吗?”

气氛安静下来。

“你去求太子,让他帮忙,试一试?”

周自柔进皇宫,先来找二位公主,便是希望能有可寻之法,不至于再去求一求裴盏。

可现在事情告诉她,只有找裴盏一条路可走。

她走在红墙金砖中,看着无尽的前路,岂不知,在皇宫高墙的房檐之上,裴盏正看着她。

她快一步,周天霸的罪便结束快一分。

她慢一步,周天霸便要多承受一鞭。

裴盏面无表情,她快一分,裴盏心里难受,他不能接受别人在她心里的分量这么重。可她走累了,歇了歇,裴盏心里亦是悲凉,她并不想回来。

见她徘徊在东宫门口。

脚踏过门槛,停不到一秒,又缩回来。

一颗心左摇右摆,像是狰狞的怪物。裴盏不由自主去摸手上的红绳,触到那一霎那又指尖又停下,不知道为何,他心如止水,倏然安定了。

深呼吸调息之后,周自柔踏进了东宫,却没有看见什么人。

往日里,这时候应当是人来人往的。

她根据记忆,朝南边的宫殿里去。

她低着头,一边揣测起路线,一边只希望,别遇见那个女人,不然撞得两相尴尬。

裴盏既然能将人带回东宫,可见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重的。

酉时行刑,留给周自柔的时间不多了。

她脚步越走越快。

东宫,书房。

红儿恭敬地叫了一声周姑娘,道:“太子殿下不在宫里。”

“那他去哪儿了?”刹那间周自柔只觉得内心毫无倚仗。

红儿:“奴婢们也不知。”

周自柔立刻果断地转身要走,红儿却叫住她。

“周姑娘可以先坐一会。”

周自柔摇头:“我要回府了。”

红儿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语调平缓地吐出一句:“既然姑娘要走了,那就请听完这一句再走也不迟。殿下问红绳可弃,是不是人也终抛?”

周自柔却再也迈不出沉重的步伐。

她猛地停住:“你说什么?”

红儿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庭院里的白玉兰绽开,像细腻的白瓷般高洁温纯,淳白得像是凝固在枝头的牛奶一般。

殿下问,

红绳可弃,是不是人也终抛?

周自柔下意识地抓住了左手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本该缠绕的铃铛红绳手链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

周自柔压下喉咙涌起的酸涩:“他在里面?”

“你刚刚骗我的?”

红儿摇头,“殿下只是说,若是周姑娘来了东宫,便叫我问姑娘这一句,至于这一句姑娘答与不答,他也并不在意。”

这话即使是从别人口中传出来,也能联想到裴盏吩咐时薄淡的眼色。

“奴婢话已经传完,周姑娘若是有事,便可以走了。”

红儿看着她,眼中却有隐约的不忍,周姑娘又要走了。

周自柔失魂落魄,脑袋似被人横来敲了一棒槌,又涨又痛。她现在突然不知道是要继续去想法子避免周天霸这五十大鞭,还是留在东宫等裴盏回来。

空气郁烦得让人无法透气。

“我坐一会。”她说。

周自柔坐在了书房前的院子里,天然石头做的圆凳,被冬日的冷气吹得刺骨寒凉,她就在那里低着头发呆。

过了莫约有一刻钟的时间。

“姑娘喝点茶。”红儿给她递上。

“他还没回来吗?”

红儿说没有。

其实太子一直在书房,红儿低眼,悄无声息地塞给周姑娘一个汤婆子暖手。

“姑娘出来之时,怎么不多穿一点?”

周自柔愣了愣,手上的温热让她红透的指头有了片刻的回温:“多谢,因为着急便忘了。”

近日气温骤降,已然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宫里头下过几场雪,人人都会备些取暖之物以驱寒。

只有周自柔这个现代人,会时时刻刻想着家乡的羽绒服和空调。

又是一刻钟已过。

周自柔有些想走了,她觉得她等不回裴盏,周天霸尚且身持鞭刑的威胁,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这时,书房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来人一身皇子朝冠,冬用薰貂、青狐惟其时,上缀朱纬,顶如冬朝冠,吉服冠红绒结顶。

雍容不迫道:“红儿,去叫渺渺来一趟。”

红儿飘散的目光落在周自柔身上,虚虚道一声:“是。”

他在书房。

周自柔呆若木鸡,觉得整个人直直朝下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在书房?红儿却跟自己说他不在宫里?

这里头的矛盾一猜便知,红儿是受谁的指示。

周自柔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裴盏面带微笑,红儿走后,他似乎才发现她,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

不知不觉,周自柔才发现天上飘了雪。

他并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她。

又或者不是在看她,是在等人。

林渺渺原来进宫了。

原来裴盏带进宫的女人是林渺渺吗?

原来男女主的情分一直在,周自柔突然被一股巨大的自怨自艾笼罩着,不想再攻略裴盏了,她根本啃不动这尊大佛。

“看来周小姐很喜欢站在外面吹风?”

周自柔抬眼,睫毛上有一块小小的白点雪花,裴盏是在跟她说话?

裴盏看她一眼,进了屋,没有关门。

晾了她半个时辰,周自柔看着那扇开着门,鬼使神差地上前,鬼事神差地就进了裴盏的书房。

“找孤何事?”裴盏敲了敲书桌,矜淡的面庞让他浑身散发贵气,懒散地语调让周自柔有些不自然。

她很少见裴盏这样。

周自柔听见自己说:“能,救救我弟吗?”

裴盏似乎默了一下,接着用很是冷淡的语调说:“理由。”

两个字,周自柔却无法回复他。

她承认她是胆小鬼,一开始攻略裴盏的时候是不要脸皮的,可在经过了那样的关系后,周自柔承认她见不得这样的裴盏。

“就当是欠你一个人情。”

说的话,低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裴盏嗤笑一声,周自柔意识到他此刻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周小姐真是一如既往的爱憎分明。”他叽哨,“对自己心里的人万般保护,其余的人不过过眼云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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