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四姐把鱼羹给江中叶端过去的时候,江中叶正对着一桌子的账单票据核算着。
班子里每个月的出入收息,江中叶都会算好入账,再分发这个月的饷钱。
不过看江中叶眉头紧锁的样子,蒋四姐心知这个月的收入大概不如何喜人。
主家心情不美,蒋四姐也收了打听的心思,将鱼羹放到了江中叶的桌子边角,轻声说:“先生,这是凌姑娘让送的鱼羹,说是孝敬先生的。”
给蒋四姐八个担子,她也不敢把江凌的原话告诉江中叶,只好自己编了两句吉祥话。
江中叶从桌案上抬起头来,神色稍霁,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温和的说:“谢谢四姐了,劳烦你把这羹给阿和送去吧,他最近害病,吃点好的补补。”
对于杜和的意外生病,江中叶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告诉嫂子,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既然心里头愧疚,江中叶又不能明说,只好暗中多弥补一下。
江中叶这一打发,蒋四姐不由得心中腹诽,本就是给那小子的羹……要不放那么多枸杞红枣做什么。蒋四姐温柔的答应了一句,就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最后鱼羹还是到了杜和的肚皮里,而且温度刚好,比江凌的粥好下肚多了。
杜和抹了抹嘴,不自觉的说了句:“再加点黄芪就更美了。”
蒋四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勉强支应着开口:“小先生,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过这地界,僧多粥少,好东西可不好得,只能将就了。”
杜和反应过来,连忙给蒋四姐赔不是,“对不住,我是随口一说,哪来那么高的享受,鱼羹好喝,谢谢四阿姨了。”
这才像句话么,蒋四姐点了点头,矜持了一下,才接受了杜和的歉意。又冷不丁想起来,急切的说:“小先生,您没把我告诉您凌姑娘的事说出去吧?”
杜和神色尴尬的摇摇头,心想江凌原来是卖票的那码子事,自己说虽然说了,但是被江凌以为是余大春说的,也不算把蒋四姐说出去的吧。
蒋四姐这才放下心来,生怕被那个伶牙利嘴的凌姑娘给盯住,却也再没敢多说什么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杜和忽然问道:“四阿姨,您在这班子里多久了?”
蒋四姐动作一顿,面上现出回忆的神色,仔细一算,恍然道:“九年了。我家小子出生一岁开始,我就来帮厨,今年小子十岁,可不就九年了么?还真是快啊。”
杜和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位蒋四姐看着年岁也就三十不到,却也是个老班底了。
“那当年连魁班声势大的时候,您也看到过咯?”
杜和兴致勃勃的问。
蒋四姐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感慨的说:“小先生,连魁班打十年前开始,就没有声势大的时候了,当年杜班主在的时候,我还跟我家那口子去看过表演咧,那光景,才叫个声势浩大啊……”
说着说着,又看了看桌边有些出神的杜和,喃喃道:“还真像,可惜杜班主去赚大钱了,哭死了城里头多少小娘。”
喟叹一声,蒋四姐悄然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就又探进了头。
杜和面上现出喜色来,招呼了一声:“大春哥!快进来坐。”
余大春没见江凌的身影,也放下心来,一溜烟的钻了进来,坐在杜和旁边,将杜和上下打量一番,浓眉大眼的脸上一片喜色,拍了拍杜和的肩膀,欣慰的说:“行啊阿和,这才几天,就好利索了!我听说你这个病还蛮厉害的,没料想居然这么不济事,三两下被你给好啦!”
杜和无奈不已,“难不成我还得咳两天血,再瘦的形销骨立才好?”
余大春挠了挠头,嬉笑一声,“那也不是……嘿,反正好了就行。怎么着,这两天发饷,哥哥带你去领略一下吴女风情?”
杜和呆了一呆,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手忙脚乱的摇头,却只说不去,连理由都想不出来,把余大春乐的打跌,好半天才绕过了杜和,两个新结识的朋友才开始正正经经的话起了家常。
江中叶没有跟班子里头其他人说起过杜和的身份,因而杜和虽然混了个脸熟,可是一个小打杂的,最后还是只交下了余大春一个朋友。
“大春哥,你要不教我变魔术吧,我什么苦都能吃的。”说了一通,杜和忽然跟余大春提起了这一茬。
余大春楞了一下,“阿凌不是你师傅么,她教你不就结了,怎的还跟我拜师。”
杜和也没提江凌为难他的那些个招数,只将江凌骗他下水的事儿拿出来提了,把余大春听的目瞪口呆。好半晌,余大春干咽了一口唾沫,纠结的说:“阿和,其实也不能说阿凌为难你,可能她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好叫你知道,我们练闭气的时候,也是直接被师傅扔进水的。”
只不过不是凉水,也没有一次性把人憋在水里头那么久……余大春心虚的想。
杜和给余大春说的一愣,反思了一下,犹豫着说:“难道我冤枉她了?可是照理说,她应该教我点子技巧才行,这么直接硬来,是不是有点草率?”
余大春没法帮江凌抵赖了,点了点头,弱气的说,“兴许是阿凌头一回带人,没个么多经验。”
杜和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本来就心底纯善,小心思不多,余大春把他最大的心病去了,他也就能再跟江凌试着相处了。
杜和是个直接的,也没有什么男子汉的压力,想通了就去跟江凌道歉了,余大春笑嘻嘻的跟在后边看热闹。
彼时江凌正在屋子里头练手技,就是手上拿着些个软和的纸片,来回腾挪,单手操作,纸片能够互换位置,还不落地,才算合格。
江凌才接触,还做的不是很熟练,心情还差,哪里可能练的顺,只差没把那几张纸片撕碎了。
杜和就在这个时候敲了敲门。
“哪个酸人还知道讲究礼节了,进来!”江凌喊了一嗓子,就见门一开,杜和眨巴眨眼睛,提着一个盖碗站在门口,还僵硬的扯开嘴巴,朝她笑了笑。
“那个,阿凌,早上……不是,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