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口闷气出来,果然舒泰许多。糟了,这两父子没有武功,也不知有没有事。”须臾,公冶隐一口郁气吐完,啸声自止,当下自言一声,陡然却发现关毅与关羽两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连忙俯身下去查看二人情形。这一探方知二人刚刚为自己重瞳所制精力虚弱,所以为自己啸声震醒旋即又晕,如今虽有内伤,却不严重,当下公冶隐双掌贴在二人背上,两道精纯浑厚的真气顿时分入二人体内疏通脉络,过不多久二人便就幽幽醒转过来。
见得二人醒来,公冶隐一手挟着一个,将关毅与关羽并排放在榻上,随即就听院外已是有脚步声传来,而从这急匆匆的脚步声听来,也甚是熟悉。当下就听关祥的声音响了起来:“老爷,二少爷,你们没事吧?”原来公冶隐的这声长啸不但直冲云霄,而且广播四方,关家庄中人亦是听得心血澎湃,而关祥想到昨夜的事情和那公冶隐的本事,不禁担心起关毅与关羽,于是不消吩咐,径自一个人先赶了过来。
“老爷,二……公冶先生。”关祥跑得气喘吁吁,当下进了院中喊了两声见无人应声,心中更是担心,顾不上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却不想刚一进去,便见一道高大的人影挡在自己面前,不禁声音与脚步全都一停,继而怯生生地叫了公冶隐一声。
公冶隐知道关祥所为何来,只是不知关毅醒转过来之后是否恢复神智,当下阻住关祥笑着问道:“关祥,有什么事吗?我记得大哥没吩咐你安排茶点吧?”
“没有没有。我只是听到这里传来怪声,所以过来看看。”关祥听公冶隐如此道来,当下摇了摇头,随即道罢自己此来目的,就探着脑袋想从公冶隐的身后看看屋中情形。
“没什么,刚才我踩了一块尖石,忍不住痛所以叫了出来。”公冶隐恐怕关祥这个冒失性子看见榻上躺着的关毅父子又大惊小怪,所以信口便就道了一个谎话。
“哦,原来是这样。那老爷和二少爷在哪?”关祥听了公冶隐的这个谎话,当下点了点头,随即还是不改初衷,竟又一边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一边问道。
“关祥,你去弄些早点过来,我和长生,还有公冶兄弟一起吃。”见此情形,公冶隐也不知道关祥是一根筋呢还是鬼机灵,总之肯定是不好打发了,正想着是该厉言呵斥还是绕话将其诓走之际,就听身后关毅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转身一看,就见关毅已是站在榻旁,而榻上的关羽也坐起身来,两个人看来俱已无碍,而且从话听来,二人似也解开了彼此之结。
“哦,老爷。”公冶隐既是转过身去,听到吩咐的关祥自也看到了这一切,随即习惯地应了一声,忽然想到关毅刚才话中一改对关羽的称呼由“他”转作“长生”,而且还说要一起吃早饭,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当下竟又愣住。随即回过神来,又恐自己听错,于是关祥又再问道:“老爷,我刚才跑得急了,气喘没有听清老爷您说什么。您是不是再吩咐一遍?”
关毅当然知道关祥为何再问,当下正要开口,一旁的关羽亦是从榻上下了地来,笑着向关祥清楚说道:“祥叔,爹说让你弄些早点过来,我、爹和这位公冶先生一起吃。”话音落下,关毅与关羽父子彼此看了一眼,随即默契地互相点了点头。
“哦,知道了。你们等着,我一会儿就过来。”关祥既是闻言,又见此情形,当下又是愣了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欢快地答应了一声,接着连门都不关又是一溜小跑着走了。
待得关祥走后,这间小木屋里转瞬间又恢复了安静,继而关毅与关羽面上的笑容亦是不约而同地渐渐消失,随即就见关羽向着关毅面前一跪,望着父亲说道:“爹,我已经知道您这么多年来的痛苦。我也想告诉您,您一直都在我心里有最重要的位置。我过往惹您生气,是我的错,我给您磕头认错。”话音落下,关羽恭恭敬敬地就向关毅磕了三个响头。
“傻孩子,你哪里有错,是爹的错。”关毅闻言看着儿子那张稚嫩而果决的脸,不禁老泪纵横,长叹了一声,说话间就俯下身去轻轻地扶了关羽起来。面对父亲,关羽这才陡然发现,平素里威严无比的父亲其实也已老了,眼角的皱纹、鬓上的白发、颤抖的手指,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父亲的心里好受些,只是眼中含泪望着父亲。看着父子两人的和解,公冶隐的心中既是感动又是高兴,也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好打扰了父子团聚共叙天伦,所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与这父子二人一同高兴。
过了一会儿,关毅回过神来,伸手将关羽拉到公冶隐的面前,随即又拉过公冶隐的手,将关羽的手交到公冶隐手中,对着公冶隐道:“贤弟,长生就交给你了。”话音落下,关羽抬起头来看了看公冶隐,而公冶隐也低下头去看了看关羽,随即公冶隐先是微微一笑,而关羽见到那笑容,先是一怔,随即泪痕未干的面上亦是一笑,接着二人便就一同笑了起来。当下见此情形,关毅的心里不觉放松了许多,同时亦是涌起一丝淡淡的伤感。
待得笑声落下,公冶隐向着站在一旁的关毅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我定会将长生教导成材,决不辜负了你与大嫂所望。”话音落下,关毅却是摇了摇头,随即说道:“贤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想他能够平平安安,这一生无灾无难就好。至于成材与否,那就随他吧。一生作个庸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以他的资质,恐怕想要做个庸人也不容易。”公冶隐闻言笑道一句,继而将关羽拉到身侧,语气一变对着关毅郑重其事道:“大哥,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关毅闻言点了点头,继而陡然屈膝向着公冶隐一跪,当下见状的公冶隐措手不及,正要将关毅扶起,只觉衣角被人拉了拉,转头就见关羽微微地摇了摇头,不禁又是一愣,接着便听关毅说道:“公冶兄弟,我将长生交给你了。愚兄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够籍你之力,带长生远离关家,保他无事。”话音落下,关毅已是向公冶隐拜了三拜,以示谢意。
“大哥,你我兄弟二人相识之日虽短,但却已是肝胆相照,怎道如此见外之言,况且长生这孩子乃是天纵之资,能够收他为徒,有他相伴,既遂我愿,亦是我幸。”公冶隐当下将关毅扶起身来,继而笑着揽过关羽,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关羽的脑袋,而关羽也难得顺从地没有执拗,亦是向着父亲沉沉地点了点头。
关毅见二人居然如此投缘,自然更是放心,但心中却又不免担忧,面上露出担心之色。公冶隐察言观色,知道关毅心事,当下说道:“解良县以北一百二十里地有一山峰,名叫潜龙峰,终日间云萦雾绕,附近之人皆称山中多猛兽毒蛇、瘴气弥漫,更传说有妖怪作祟,所以人际罕至。我去查探过,其中淼无人烟,清静非常。至于猛兽瘴气、妖怪作祟,纯粹都是无稽之谈,反倒飞瀑流泉、林密丛深,正是幽居修炼的好去处。”话音未落,关毅只觉眼前公冶隐人影模糊,不禁将眼一闭,随即再睁开时,公冶隐已然不在屋中,只有关羽一人。
“爹,我们出去。”正在关毅惊异之间,关羽已是道了一声拉着父亲走出门外,当下父子二人就见公冶隐魁梧如山的身躯站在屋外水塘中薄薄的冰层上面。二人知道那冰层虽然并非薄如蝉翼,可也是随便扔颗小石头也能令之碎裂,然而如今公冶隐那般高大的身躯站了上去,却稳如磐石、轻若鸿毛,且显得意态悠闲,不禁俱都惊了一惊。
眼见关毅父子二人出来,站在冰上的公冶隐开口说道:“大哥、长生,且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话音落下,公冶隐身形拔起数丈,向着水塘旁的一块山石遥击一掌,随即身子在半空之中一滑,已然落到关毅父子身旁。关羽当下走到那山石跟前,用手摸了摸石头,只觉触手滑软,再用手一拍,偌大的一块石头轰然崩解落在地上,化为齑粉。
眼见此景,关毅不禁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虽然自己的父亲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神机先生”,自己也常常幻想江湖上的高手是如何如何,但却从没想到如公冶隐这般惊世骇俗之举,大开眼界之余,先前的担忧也是一扫而空,连连赞道:“好本事,贤弟这一身本领,当真是天下无双。长生得到你这么一位良师,真是他的造化。”就在关毅说话间,关羽却是站在那一堆碎石旁边,时不时看看公冶隐跃起的天空,直过了很久,方才走回父亲身边,若有所思。
当天傍晚,关毅第一次让关羽上了餐桌,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继而当着一众家人面前,宣布了关羽将要出外求学的假消息,随即没让任何人帮忙,亲自为关羽准备好了上路的包裹。所谓包裹,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因为公冶隐说过,山路难行,东西带得多了,反倒累赘,所以除了几件换洗衣服与一些日常之物外,并无其它。收拾好了行囊之后,关毅又从身上取下一块佩玉,亲手戴在了关羽的颈上,继而轻轻说道:“长生,这块佩玉是你祖父遗留下来给我的,据说可以趋吉避凶。当年我与你娘相识之时,将这块佩玉送于她作定情之物,她在成婚后又执意将这块佩玉带在我的身上,说是只要有我在,她就什么都有了。可是……天意弄人。今天,我就把它给你,希望你能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关羽此际已是知道了父亲心中的深忧远虑,当下将佩玉贴身戴好,随即对着父亲一拜到地道:“爹,这一别,孩儿不能再侍奉您了,只望您能保重身体,放开胸怀。再有二娘与大哥,他们待您都很好,您也该好好地去关怀您身边的这些人。有很多事情,一旦错过失去,再想要弥补也已经没有机会了。”话音落下,听话心触的关毅方才明白面前这个孩子已经没有童年地悄然长大了,当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着关羽的面颊,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父子二人同睡一榻,关毅固然一夜未眠凝视着远行的儿子,可是关羽在父亲的怀中又何曾真正睡着,只是不想父亲多为牵挂,所以一直装着酣睡的样子。就这样,父子二人就一起度过了这七年来第一个同榻而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