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撑着下巴，在车里静默发呆，等到缓过神来的时候，沈初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他自嘲地笑笑，盯着手里的手机，心底突然腾起一股子坏坏的想法，他有点好奇这些年来沈初有过哪些遭遇，他想看看她手机里她的照片，可最终还是敌不过道德上的束缚——未经允许看人手机，毕竟也算是侵犯人隐私的吧。
罢了，他把手机重新放在旁边，趴在方向盘上闭目养神。
过了十几分钟，沈初绕了小区一圈，晚风正凉，她走着走着就变成快走，最后成了慢跑，像奔跃在塑胶跑道上一样，把浑身的燥热都化成汗水挥霍，将心里的烦扰忧愁通过喘息全部抛却。
她经过齐贤车子面前的时候，车里的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不在家好好待着，莫名其妙绕着小区一圈圈地跑？她是不嫌这天儿热的慌，还是不嫌这地儿硌得慌？
他瞅得好玩，却是忘记了另一茬子事儿，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沈初又一溜烟跑远了。齐贤一拍额头，糟了！她还伤着脚呢！
他立刻开门下车，撵在沈初身后，朝她大喊，“喂，你停下！”
沈初小跑得正欢，也没察觉后面有人在喊她，大约又跑了半分钟，肩膀上才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喂，你发神经啊？！”
一回头，那个熟悉的人就朝她大喝。也不知怎地，今天竟然碰了他三次，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孽缘。沈初不由在心中腹诽。
“你脚崴了怎么也不晓得注意一下，不是让你回家休息涂药膏嘛！看看你撒欢儿跑步的样儿，这脚上肯定什么也没涂没抹的，你是拿自己当石头还是有铁布衫金刚罩？一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齐贤一张嘴叽里呱啦说了好多，他快人快语，全然不理会沈初瞪大了眼一副不耐的样儿。
“你又来干嘛？”沈初抬头问。
齐贤晃了晃他手里的手机，“你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谢谢啊。”沈初接过手机，擦了擦头上的汗，想了想，问他，“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齐贤等得也口干舌燥，便跟着她上了楼。
十八楼。他没想到她住在这么高的地方。
“你不是恐高吗？怎么住这么高？”齐贤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凉水，猛灌了几口，发问。
“阳光好啊。”沈初笑，拿着自己的白瓷杯往厨房跑去，过一会端着一杯紫红色的液体出来。
齐贤一瞟，疑问，“你喝的什么啊？”
“哦，果汁。”她伸手开了电视，避免客厅里因他们两个搞的气氛僵硬。
齐贤坐在沙发上，眼一瞟就能看到沈初还没收拾好的易拉罐，还有一旁散乱放着却明显没碰的药膏。他皱起眉头，颇责备的语气，“你喝酒了？”
沈初淡定点头。
“呵，又喝酒又跑步，你受情伤还是受刺激？”齐贤冷讽。
沈初不开心了，“齐贤，你今天说了我好多次，我没得罪你吧？”
齐贤笑，“哪有，是我多管闲事。”
沈初一杯果汁喝得差不多，又跑到厨房倒了一杯，回来刚好看到齐贤端正坐在沙发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电视屏幕。她望去，刚好是体育频道在播足球赛事。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浅啜着手里的饮品。她知道，在他看足球节目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可惜她从来都不懂，懂他世界的那个她，可惜也跟他分了。
几分钟过后，那场赛事有了定局，随着齐贤的一声叹惋，沈初这才坐到他身边。
“你还这么迷足球。”
“没啊，现在没以前有激情，也很少看比赛了。你呢？”
沈初大笑，“我什么呀，我总共只晓得一个‘梅西’。”
齐贤想起来了，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连梅西也是在那年世界杯前给她科普的，可最后陪他看了那年世界杯的也是另有其人，总之，无关于她。
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弯起嘴角，眼底是最清澈轻松的笑意，“真好。”他说，“这样真好，我们还能笑谈从前，一点也不尴尬。”他望着沈初，想要寻找相同的答复，却只见她红了的一张脸，和茫然的眼神。
“呃，你不这样觉得？”齐贤尴尬了。
沈初用手拍了拍额头，总觉得脸颊发烫得快要冒火，而且脑神经支撑不了自己的身子，感觉好困好想睡觉啊……已经很晚了吗？
“那个，很晚了，你、你要不要……先回去？”她委婉问着。
齐贤反应过来，干干地陪笑，可再见沈初的脸，却觉得红得有些异样，他靠过身去，却闻到了她刚刚吐出的一股酒气，“咦？”他瞟到她手里拿的那杯“果汁”，疑惑地凑到跟前闻了闻，猛然大惊，“沈初你喝的是酒吧？！”
沈初咕哝，“我妈酿的葡萄酒，酒劲浅，跟果汁没差……”
“还没差？！”齐贤朝她吼，“你都醉迷糊了，之前就喝了几瓶啤的，现在又喝红的，你当你是酒罐子啊？死命朝自己灌酒！”
沈初皱眉，“齐贤，你、你……你别骂我，你都骂我好几回了……你回去吧，我好困，我要睡了……”说着，便有种要闭眼睡着的样子。
齐贤咽了口唾沫，心想怎么眼睁睁看她搞出这个大麻烦，把她自个丢在这儿又不太放心，前想后想左想右想，还是本着人道精神将她勉强抱到卧室，又逞着没来由的绅士精神帮她收拾了一下客厅和厨房，等一切折腾完了，他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神啊，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可谁知，忙碌了一天的身体在短暂的闭目下却贪婪地进入了放松状态，等他所以为的几分钟小憩被莫名的声响所打断时，一睁眼，灯光亮白，家居陌生，他还没反应怎么回事，偏头看钟，却是夜里四点半。
呵呵，合着他在沈初家一倒就睡了几个小时。齐贤伸手揉了揉眉心，整个人还没从困顿中回过神来。这时，卧室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他疑惑地走进去，开了床边暗黄的灯，沈初是闭着眼睛的，薄薄的被子被她拉到了腰上，双手双脚都在外边，正在迷迷糊糊喊着什么。
齐贤担心地把手伸到她额头上，也不知是因为太热还是怎的，他感觉手下的温度很烫。
“喂，沈初，醒醒。”他放心不下，轻推她的胳膊想要把她叫醒。沈初在推搡中迷糊地睁了眼，脑子却还是一团浆糊，她一看到眼前的人，莫名其妙就软了嘴角。
“齐贤……齐贤……”
她又叫又哭的，虽很小声，却把名字的主人给吓着了。
“恩恩我在、我在。”齐贤握着她的手，慌忙安慰着。
“你走，你走！”沈初碰到他的手时，却倔强地要挣脱开来，带着慌乱焦躁的情绪。齐贤一直轻搓着她的胳膊，帮她平复心绪。过一会儿，她渐渐安静下来，又幽幽地嘀咕一句，“……朱梓墨，你们，你们……”声音的最后，是被平稳的呼吸声所占据。
齐贤的手一顿，些微讶异地瞅着看似安然睡去的沈初，眉宇间像是拧着难解的结。他抽回手，自言自语般说道，“你等一下，我给你倒点水。”然而睡过去的沈初也没有回答他。
几分钟过后，他端着一杯凉水进来，还带了一块用冷水润湿的毛巾。沈初已经恢复很安稳的睡眠中，他本不忍心打扰，可看她额头上不断沁出来的汗渍，还是拿着冷毛巾帮她擦了擦。
沈初好像在这擦拭间醒了，也有可能是刹那的醒转，总之她又睁开眼了，勉强看着还算清醒。
“你们怎么分的手？”她突然问，语气里无波无痕，让齐贤一瞬间难以分辨她是否清醒。
“先把水喝了。”他揽着她的上半身，把水递过去。
沈初乖乖地灌了好几口，差点呛到。她躺下身，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嗬，果然是说梦话啊……”齐贤凝视着睡梦里安详睡去的人，唇角浮起一丝苦涩又解脱的笑意。
她已经知道他们分了手吗？这样也好吧，所有关系回到最初之前，还是孑然一身的单人。情场里，谁不是互相亏欠着，他欠了谁，谁又会欠了他……
他在夜里无声地叹息着，心下思绪万千难以平复。
沈初，为什么不想和你说实话呢？明明你有问过我和她怎么样，我却只囫囵地跟你说“还好”。还好，什么算还好？是异地的怀疑和寂寞算还好，还是她去日本留学让我孤身算还好，还是无止休的冷战与争吵算还好？
他和朱梓墨，不免于俗地，与这世上大多恋人的恋情一般乏陈可善，最终也是无疾而终，在跨洋的远距离恋爱里败给了一日日的消磨。时间啊，真的强大到连他多年的执念也消泯掉，只留着疲倦空乏的身子，在感情里，一天天没有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