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哪来的光之魔力?难道是!?”
休伯特伸出舌头,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身体微微有一些颤抖,那是一种名为意料之外的惊喜与激动。
他现在的眼中只有这铺天盖地的金色,而那一声少女的尖叫则早就被他给忽略过去了。
“是基德?是基德?难道是基德?放他进来,放他进来!”
休伯特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就算身体受了一点轻伤也毫不在意。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了三位A级佣兵和一支10人的联合小分队,其他佣兵也都是C级及以上。
按照原先战术,由他击败遗失之心公会本部,一半以上成员在城内外拦截支援与逃离人员,尽全力在不损失战力的情况下取得完胜。
烈焰之鬼中仅有的两支10人联合战阵被特地带来了一支,目的就是为了以防史蒂夫·基德的忽然出现。
而实际情况是,那10人的确已经缠住了史蒂夫·基德,而休伯特却不知道。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基德突破了10人拦截,出现在了公会的大门外,根本就没有考虑基德能否凭借一人之力,或者是带了多少人才突破了拦截。
那么基德付出的代价是多少?这才是现在他关心的问题。
他可不想遇到的是一个魔力已经用完的对手,或者是已经伤痕累累,连一半战力都没有的对手。
久仰史蒂夫·基德的大名,难得今天可以一战,他绝不希望对手弱得跟纸糊的一样,无法带给他丝毫的高兴与愉悦。
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
他看到了那个包裹在大量光芒中的身影,十分瘦小绝对不是男性能有的身形。但是从她身上冒出的魔力来看,魔力量很惊人很宽泛而不浓厚,难道是情报中所说的丽莎?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心中这么想,便开口说道:“你们谁去拦住……”
轰!
话还未说完,休伯特就惊讶地感觉到光之魔力的提升,只见门口发出了一道巨大声响,之后飘散过来了让他惊诧不已的魔力余波。
“这是……”
“愤怒之锤!”
少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天空中忽然降下了一阵锤子雨,一击就让4个门外的佣兵倒地不起。
“兄弟们上!”
“具现·光明造物!”
少女的左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金色短剑,右手中的迷你法杖上先是镀上了一层金光,金光随后延伸扩展,形成了一根如同短棍一样的金色……权杖?
似乎用权杖来称呼更加合适。
两柄纯粹由魔力构成的武器与实体兵器相交,发出了金属碰撞才有的声响。少女毫无畏惧两旁凌厉的刀剑,直接把金色的短剑与权杖触碰在了烈焰之鬼的佣兵身上。
“惩戒!”
两柄金色的武器前段忽然冒出了一个神秘的花纹,似乎是光明教会中惩戒的专用符号。这个符号经由两柄金色的武器印在了敌人的身上,随后——
——敌人宛如受到重击一般直接倒下。
“放她进来吧,她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
这一切休伯特都看在眼里,他没再有多想些什么,情报也好,这个人是不是丽莎也好,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面前的对手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压力,可以释放全身能量去战胜敌人,从而获得或爽快、或愉悦、或兴奋的压力。
“来吧!用尽你的全力让我感受愉悦吧!”
“是你放的火?”
少女的模样有一些怪异,明明全身都映照的金光之下,连眼眶之中都充满着金色的光芒,而瞳孔中却是无尽深沉的黑暗。
“对对对,就是我!”
少女不在说话,而是举起了左手的剑。
“审判之光!”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柱倾洒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两人都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啊啊啊啊啊!!!!”
数秒之后,光芒才尽数散去。巨大的光芒中充斥着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力量,那是对灵魂的拷问,对过往记忆的测量。光之魔力灼烧的是人们的肉体,而“审判之光”中隐藏的未知力量,审判的是人们的内心。
愧疚感、罪恶感、后悔、失望、迷茫、恐惧……人类的负面情绪到底来自哪里?
如果说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就会觉得高兴,获得愉悦感的话,那么悲伤与绝望,一定是来自欲望的沉寂与破灭。
难道光明神术“审判之光”判决的是人们对欲望满足与否的情绪吗?我今天摔碎了一个盘子,可能会受到家人的责问,心中带着一丝愧疚感小心翼翼地去赔礼道歉。而我昨天在河里钓上了两条鱼,为家人做了一顿精美的晚餐,受到了家人的称赞,心中充满了喜悦。
盘子的“生命”(受用寿命)与鱼的生命,哪个重要?
如果说这两件事物有着太多不同的相关因素,那么杀人呢?
士兵为了保家卫国而杀人,与为了满足指挥官欲望而杀人,有多少区别呢?
一种是高尚的卫士,一种的邪恶的侩子手。同样是杀人,无论是保家卫国还是烧杀掠夺,可能都是出于指挥官的命令,在原因与目的相同的情况下,却被普世道德价值给界定为两种行径。
一种是善的、一种是恶的。
于是普世道德价值成为了裁决人间善恶的审判官,人们做着相同的行径,却可能被普世价值评价为两种性质,不同的心情、情绪油然而生。
恩利尔·罗兰曾有猜测,光明神术“审判之光”的审判规则,是来自神明自身的特定法则。无论因果,审判一切最原始的罪行。
人不可能不犯错,即使是光之教廷里最德高望重的主教。在人的不知不觉间,无数的小恶很有可能集中成一条罪恶之河,所以就需要反省。
据说人只要一旦有了自我反省的意识,并时时刻刻做着自我反省,80%以上的错误与小恶都是可以得到原谅的。
那么在“审判之光”中,是否会对人的自我反省产生友善的反应?
曾经听上去十分有可能的罗兰的猜测,在今天似乎需要进行意料之外的补充。
尽管两人都发出了十分吓人的惨叫声,但光芒散去后,除了皮肤看起来有被巨大的光芒晒黑的痕迹,两人的外表,精神状态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损害。
“呵,我可是有特地练过的,为了对付这一招,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好事吗?”
如果恩利尔·罗兰在场,他一定会拿出小本子,记下:“多做好事可能减少‘审判之光’的伤害”的记录。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的确是多做好事可以减少“审判之光”的审判,还是在原本的审判法则之下,休伯特自身的罪行就很少呢?
不尽相同的人,在面对同一件事时,即使出发点一样,但也可能受到环境与个人情感的影响,得出不同的结果。
而神明的审判法则,一直都是一个迷。
少女没有对休伯特“做了多少好事”提起任何兴趣,她高举手中的短剑与权杖,在头顶相交,说道:“净化!”
短剑与权杖的相交点上射出了金色的光线,休伯特意外地没有闪躲,而是同样举起了短棍说道:“熔焰射线!”
净化的光芒与高温火焰射线交汇在了一起,两股魔力悄无生息的相交相融,谁都不肯退却,摆出了勇往直前的态势。
5息过后,少女的魔力输出开始减少。
“光之壁障!”
少女最先放弃了魔力的对拼,光之魔力之壁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挡下了休伯特的“熔焰射线”,却没能坚持多久,接着——
——加速祝福、光之赞歌这两个最常用的强化神术被她施展在了身上,速度、敏捷、力量都有了一定的提升,少女决定与休伯特展开近身交战。
金色的短剑与短棍相击的一瞬间便因短棍中蕴藏的力量脱手,在空中直接化为点点光芒消散。接着权杖勉强接下了短棍的一击,少女在全身颤抖中又具现出了第二把金色短剑,直接砍向休伯特的脸部。
休伯特看着挥向正脸的金色短剑,犹豫了一下,没有用手去硬接,而是向一旁闪避。
“裁决!”
金色的短剑上忽然冒出了十字形的光线,袭向了休伯特。
“焰魔之盾!嗯?!”
十字形光线径直穿过了如同泥潭般的怪异火焰,印刻在了休伯特身上。
“啊!”
休伯特惨叫一声,他的左臂上出现了一个如同被烙铁印过的十字形伤痕,深深地印刻在他的皮肤里,肌肉上,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趁着休伯特痛苦的模样,少女挥舞着金色的短剑与权杖不断地进行着进攻。短剑的击刺、挥砍,权杖的重击、挥舞,却无法伤到休伯特一丝一毫,即使是在他左臂受伤的情况下。
“很好、很好——”休伯特不气反笑,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女,忽然产生了要把她带回烈焰之鬼的想法。
“——很好的战利品……是谁?是谁灭了我的火焰?”
在休伯特与少女交战期间,附着在遗失之心公会建筑上的黑色火焰,势头并没有继续增加,过了一会儿后,反而出现了渐渐减小的态势。
“烈焰之鬼的休伯特,你放火前可有考虑过?”
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在两楼响起,一个身着黑色正装,系着红色领带,有着一头及肩棕色长发的男人走到了扶梯旁,随手一挥消灭了附近的火焰,正视休伯特道:“两楼上还躺着你的人吧?你这样子放火,可有考虑过两旁居民住宅与街道的情况?”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辛普空商行在维萨德城中的负责人,水系魔导师安利·芬格尔。
“哼!”
休伯特带着不满的表情,没有对芬格尔发作,而是忽然加速,绕到了少女的背后。
“驱呜——”
躲避了金色短剑的击刺,短棍脱手击飞了少女手中的权杖,完好无损的右手径直探向少女的面门,一把握住她细长洁白的脖子,打断了少女的吟唱,宛如拎一只小鸡般把她拎在了半空。
“你很不错,我现在感到很愉悦。”
“够了,休伯特——”芬格尔站在二楼,皱着眉头说道:“——这里没人是你的对手。”
“好不容易愉悦起来了——”休伯特渐渐加重了右手的力量,直到少女逐渐陷入了窒息中,他转身用力一甩,把少女径直甩入了之前的那个墙壁上的大洞中。
“——可惜你却跟我说没有对手了。”
“按照规定,在我还没跟遗失之心的人讲明规则时,你们不应该交战。”
“可我已经来了。”
面对着一名水系魔导师,与他大陆最大商行地区负责人的身份,休伯特毫不胆怯,正面对上了芬格尔的眼神。
“那你也应该等我讲明规则后再动手。”
芬格尔一指挥出,魔力从他的手指中渐渐扩散。
“水雾术!”
淡淡的水雾洒在了黑色的火焰上,在另一属性魔力的作用下,火焰渐渐熄灭了。
“公会战已经开始了,没有理由让我再等待。”
“你这么说——”芬格尔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虽然也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
“不,没什么。”
“好了,你们辛普空是裁判吧?可以宣布结果了。”
“结果还要等一等。”
“等什么?这里已经没人是我的对手了。”
“等……”按照芬格尔的本意,他看到了大街上的情况,遗失之心还有最后一批人在往公会里赶,但他没有义务跟休伯特说。
那么,找个什么借口呢?正当芬格尔犹豫间,他忽然感受到了下方传来的一股巨大的魔力。
“不,也许还有人能当你的对手。”
“谁?”
当少女被甩进墙壁上的大洞后,窒息导致的缺氧与落地的重击让她几乎陷入了失去意识的状态。
落地后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到了一个不怎么硬的物体后停了下来。
那是直接被击飞到此的沃伦。
受到了碰撞,沃伦的意识开始渐渐苏醒,他摇头晃脑袋地坐了起来,看到了身旁的少女。
此时少女身上的光芒已经褪去,只剩下眼中还存有未退尽的金色余光。
“这是……贝蒂!?”
刚刚苏醒,脑子还有一些迷糊,沃伦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淡淡金光,与瞳孔中深沉的黑暗,不知为何似乎触动了他记忆中的某个开关,那似曾相识的金色,与金色对立却可包容在一起的黑暗,他脑子一发热,抱起少女直接对准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深沉的黑暗从贝蒂眼中褪去,金色之暗渐渐变成了纯粹的光芒。与此相对的,沃伦的眼神中出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记忆中的枷锁被打开了一个缝隙,光芒与黑色似乎交织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白天与夜晚的区别。一种十分可笑滑稽的情绪在沃伦的心中油然而生,他看着怀中的少女,一反常态柔情说道:“不要惧怕黑暗,黑暗之后必是光明。你现在心中的黑暗,就暂时由我来替你承担吧。”
他轻轻放下了怀中的贝蒂,一拳轰在身后的墙壁上,拿出了一直放在兵器库墙角边的十字巨剑,在几乎毁去了小半面墙壁后,终于把它抽了出来了。
“也许这把巨剑也能用的十分顺手?”
带着这种疑惑,沃伦走向了去往公会大厅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