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明目与张胆
九月十七日，这是安顿好了程乐之後的第三日，也是这个学期的第一个上课天。
上午九时，微微的疼痛伴随着麻痹的感觉在梓聿的全身游走，让她准时地睁开了眼睛。她的感官还是一片混沌的，可是身上那麻痛麻痛的感觉让她不得不收起对周公的恋恋不舍。
虽然大学的开学日已经比中学那时晚了两个多星期，不过又有谁会嫌弃暑假太长？
每每遇上长假期结束，她都总要使用微电流这种地下城的时兴闹钟来调回自己的作息时间。这种据说有利於脑部发展的发明，她不明白到底怎麽会在地下城流行起来。
她推开了其中一边的对开门，带着特制的耳筒走进人满为患的演讲厅。即便没有打开音乐，耳筒还是隔开了纷杂的说话声丶脚步声，可是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许天性使然，也是听觉使然。而在这一个演讲厅内，人实多得过份。她不认为资讯与科技发展这一个科目特别吸引，却能够理解，每个学期的第一节课学生总是不会逃的。
下意识地，她坐到了演讲厅里的常驻位置，最後一排的一个空位，也是最靠近入口的位置。甫一坐下，她便径自打开了随身的笔记型电脑，继续她这一阵的短期目标。
这时，一阵轻描淡写的古龙水味道擦过了她的鼻端，使她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头，惬意地吸了一口气，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
待她重新投入到手上的系统开发时，才猛然意识到她刚才闻到的是什麽。
她的视线随着那人的背影往讲台的方向移去。与此同时，纷杂的声音蓦地静了下来。
只见讲台上的那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和他们一般大的样子。她怔怔地看着那人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她才对着那人传音道：「你到哪儿干什麽？」
到底是她反应太过了，也是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在这几年来一都没有忘记这味道。一旦遇上，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丶戒备起来。
不过，不就古龙水了吗？谁又不能擦了？她有些自嘲地想道。
看着讲台上的狄，这几天他没有跟她时不时地来上那麽一两句，她还以为他又偷了渡回去。不承想，他还在珠岛。
他笑而不答，没有理会她，径自清了清嗓子，开腔道：「大家好，我是这节课的教授方怀。」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台下便响起了一遍议论的声音。的而且确，与他们一般大的教授还真不多见。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对这一个科目有兴趣。」在狄絮絮地讲解着接下来一个学期的课程要点时，他对她传音道。
「还好。」她随便地应了一声，由着他在台上演独脚戏，却还是给面子地除下了耳筒。反正，在珠岛大学这种现实的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不会冒险去选一个新教授教的课。她已经能够听到席间有不少同学已经在商量着转科的事情了。
曾经试过有一个科目开课後不够十五分钟，便走掉了大半的学生。那个教授铁青僵硬的面孔让她至今还留有深刻的印象。
想到此处，她不由问道：「来上课，怎麽不先做点伪装？」
她自是相信他的能力，可是他的模样在「资历」二字面前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尽管他的模样不俗，会吸引某些学生听完这一节课，然而，在男学生占着多数的演讲厅内，这些人恐怕不会很多。
「做了伪装就不是我了……如何能让你一眼认出？」听到这句话，她便收回心神，没有再答理他，径自继续忙於键盘上的作业。
「你在忙什麽？」狄再一次对她传音道，他似乎很擅长这种一心二用的对话模式，一点也没有耽误他的讲课。接着，他顿了顿，又说：「这是二二六三年推出的运行系统？这个在地下城已经没有人使用的了，你研究这个干什麽？」他的语气很自然，似乎也没有取笑她的意思。
在听到他的话後，她的脸便一下子变得通红，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窘迫。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是被他发现自己在研究旧式系统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心虚和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强逼自己重新投入到系统开发，忽视那种心虚的感觉。他讲课的声音在耳边飘过，分明他的说话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般大，可是此刻她却因为这声音的干扰所累，连一个字母也无法敲下。
忽然，笔记本的萤幕一黑，便听他说道：「想不通的时候，还是先不要想吧。这样耗下去也不会有进展的。」
她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他朝着她扬了扬眉以示回应，其他的同学虽然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可是他的小动作还是引得人群中的某几人转头四处张望。
她这才发现演讲厅馀下的人数比她想像中的要多，徘徊在空气的窃窃私语也少了许多。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问道：「你何时会离开珠岛？」越是接近十二月三十一日这一天，偷渡客的数目只会越来越多。她得送走一个是一个，而这其中的，当然也包括他。
虽然笔记本被骑劫了，不过她没有投入到课堂上的想法，随意地打开了通讯器的萤幕，肆无忌惮地看起这季的动画新番来。
他似乎也清楚她在担心什麽，用安抚的口气应道：「放心吧，这次我是过来度假的。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太平静，可是那不平静的原因之中，不会有我。」
「我能够接受的期限是十二月之前。如果十二月一日当天我发现你还在珠岛的话，我会立即向军方禀报你的行踪。」她顿了顿，又说：「不管你过来的目的是什麽。」她的神情很认真，不容置疑。
他的回应却没有在脑海中出现，只听到他讲课的声音一顿，话锋一转道：「好了，接下来，是提问时间。」单是听到了这一句话，她心中便已经感到不妙。「请问坐在最後排带着帽子的那位同学，你为什麽会选这一科？」
随着他的问话，演讲厅内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她只觉同学们的视线於她有如芒刺在背，让她有些後悔在前些天她为何不着紧点找个机会将他抓回地下城。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头得低低的，想用鸭舌帽挡着自己的样子。怎料，未等她开口说话，便又听得那个挑事者说道：「这位同学，难道你不知道脱下帽子上课是基本礼貌？」淡淡的语气虽未刻意加重，即使话中带着薄斥之意，也不减他骨子里散发出的温和。
然而，他的温和显然不能让梓聿心中的恼意减退，她一把脱下了帽子，不冷不热地说道：「刚刚方教授你不是已经说了嘛……未来世界的发展会让生活上的一切都离不开以不同姿态出现的电脑，甚至人类自身也可以成为电脑的一部分。」说到这里她抬了抬眼看他，反问道：「当身处於知识丶货币都变得毫无价值的时代，难道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她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若不看她的样子还会让人以为她依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而实际上，不自然的红晕正从她的脖子根部直往她的耳根上冒，绯红的脸色为她清丽的脸庞添上了几分艳，众人的视线让她不自在地又垂下了头，她其实真的真的不太喜欢成为人们视线的焦点。
在珠岛，这一科的发展前景不太被看好，也难怪同学们听到她的答覆後都一脸哑然。
倒是狄，此刻像是发现了新奇好玩的事情似的，摆出一副沉吟的模样。私底下却跟她传音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个这深谋远虑的人，你看看……你看看……这下子你可出尽了风头了……」话中那掩不住的笑意让她的脸更红，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坐下，无视了其他人的视线。
狄的声音让她脸上的热度没来由的又升高了一重，她心中暗恨，有像他这麽张扬的偷渡客麽？
她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他的脑海传音道：「以後每天晚上十时来跟我报到！」声音是出奇的冷，让狄不禁轻笑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