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乔已经蜷缩成一团，闻言愣愣地抬起头，男人就站在他面前，仍旧是那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他浑身散发着让人觉得舒适的光芒，垂落在胸前的金色长发无比耀眼，如同太阳、如同宝石，陈子乔一时词穷，也无法形容他的美丽和光辉，只是心里默默地想……能凭空臆想出这么个人物，他自己也挺有才的。
在这一刻，陈子乔才深刻地感觉到，这个非人类是自己臆想的也罢，他可能会对自己虚构的人物产生感情也好，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要他回来就好。
“过来。”陈子乔招招手。
路西菲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陈子乔倒在他身上，轻声说：“有点冷……说降温就降温，天上可比人类善变多了。”
路西菲尔低声笑了起来。
“我一定做梦了。”
“嗯？”
“你看，你都笑了。”
“……”
“不冷了吧？”路西菲尔问。他身上的光芒越发耀眼了，仿佛能把整个天地都照亮，陈子乔在光芒中依稀看到许多场景碎片——高大壮观的建筑、来去匆忙的身影，一切都融入路西菲尔的光辉中，像一场默剧，无声但并不冷漠。
陈子乔枕着路西菲尔睡了一个好觉，以至于天光大亮时，他还误以为自己躺在家里大床上。
“没事吧？”
路西菲尔的嗓音永远清澈悦耳，任何乐器都不足以形容它的美妙。陈子乔闭上眼，觉得这个梦可以维持更久。
“他没事吧？不会发烧了吧？”顾新说。
陈子乔愣了愣，猛地坐起来，看了看路西菲尔，又看了看顾新。
顾新皱眉，伸手要摸陈子乔的额头，陈子乔本能地躲开了，却被路西菲尔抓住，路西菲尔带着点好奇，把手放到陈子乔额头上。
陈子乔心里默默发誓，路西菲尔一定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
果不其然，顾新问：“他没有发热吧？”
路西菲尔想了想，才回答：“没有。”
陈子乔终于发现一直存在的违和感来源于哪儿，他指着路西菲尔问：“你……知道他是谁？”
顾新忍了忍，终于没有忍住，责怪道：“为什么你昨天不拦住子乔？你虽然是子乔个人聘请的助理，但如果他做出一些会影响到自己事业的事，你有责任阻止他。”
陈子乔想了好一会儿，才有点明白顾新说的“影响到事业的事”究竟指什么，陈子乔说：“我没有撞坏脑子。”
“……所以你是觉得我撞坏脑子，不记得希拉里？”
“……”
一明星一经纪人对视半晌，最后一齐看向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眨了眨眼，“有人来了。”
就像在应征路西菲尔的话，陈子乔和顾新渐渐也听到人声。
顾新意外地敏感，“你为什么知道有人来？”
陈子乔替路西菲尔遮掩：“他耳目一直比较灵敏。”
陈子乔这么说，顾新也没有再追究，人群渐渐近了，还能听到马光齐的叫唤，“乔哥——！顾哥——！希拉里——！”
陈子乔觉得十分荒谬，路西菲尔的存在简直像一组数据，随时可以删档，又恢复档案，而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他这个电脑主人。
路西菲尔仿佛看出陈子乔的疑惑，轻轻摇头。
陈子乔会意，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异，理所当然地回应道：“我们在这里！！有没有人？我们在山洞里——！！”
陈子乔吼了两嗓子，发现自己孤军奋战，便疑惑地回头，路西菲尔他是没有指望的，完全想象不出以他的体面，做出大吼大叫的事，可是顾新……陈子乔发现顾新正在出神，神情有些古怪。
“顾哥？”
“没事。”
马光齐最后带剧组工作人员找到他们，顾新要把陈子乔扶起来，陈子乔却发现昨天疼得厉害的脚踝，这会儿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想必又是路西菲尔的手笔，怪不得他站在一边，并没有帮助他的样子。
陈子乔也就说：“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三人爬出山洞，马光齐咋咋呼呼道：“你们三个人吓死我了，怎么会掉山洞里？”
顾新现在回想，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莫名其妙，只好含糊应付几句。幸好导演并没有责怪，相反还担惊受怕了一阵，毕竟陈子乔现在人气正高，拍戏的地方又是剧组选的，万一有什么意外，他怎么也推卸不掉责任。这会儿人很安全，他只觉得放心，倒没想追究什么。
陈子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路西菲尔提去房里审问。
陈子乔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路西菲尔看着窗外，他神情安然，而眼神里的情绪却很饱满，就好像外头那片天空具有格外特殊的意义，使他倾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感情。
陈子乔满腹的疑问全被堵回了嗓子眼，他在路西菲尔身边坐下，看着蓝天白云，忽然说：“你很喜欢天空。”
路西菲尔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个世界，神先创造了天上的造物，数不尽的岁月过去后，合神与天上造物之力，才又有了地上的造物。”
陈子乔凝神望着路西菲尔，路西菲尔淡淡说：“我没有欺骗你。”
“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路西菲尔侧头，希拉里捧着蛋挞咬得满嘴都是，啾啾又咕咕好几声后，路西菲尔认真说：“我已经和你告别了。”
陈子乔带着点恶意把希拉里提了起来，面对希拉里无辜又纯真的眼神，陈子乔这次没有产生什么同情心，“你会用我们的语言，其实是因为它？如果我绑架它，你是不是就寸步难行了？”
路西菲尔笑了笑，摇头。
陈子乔盯着路西菲尔半晌，忽然松开希拉里，他捏着路西菲尔的下巴，左右观察了一番。
路西菲尔：“？？？”
陈子乔松开他，有些不是滋味道：“笑容变多了。”
路西菲尔：“……”
“遇见什么好事了吗？”在离开他的这一个月里。
“不，没有。”路西菲尔斟酌道，“只是，我见到形形色色许多人，有些人和你一样，住在舒适的房子里，过着富足的生活，可是有些人，他们生活在天桥下、路边，这个城市各个阴暗的角落里，整日忙碌，却仍旧尝透了世间的疾苦。”
陈子乔看着他，他觉得路西菲尔的话并没有说尽。
路西菲尔继续道：“但我不明白这种痛苦，直到有一天，我分出部分的灵，进入了那些躯体。我感受到人类饥饿时的煎熬、病痛的折磨、对命运不公的痛恨。”
陈子乔按住路西菲尔的手，“你没事吧？”
路西菲尔低头看着这只手，慢慢地反握住，陈子乔握住他的手很有力，明明人类被从天上的乐园驱逐，失去永生，灵质微薄，可是他们却顽强不息，日新月异，离开神的庇护，他们如今的生活却不比天使们逊色了。
路西菲尔慢吞吞地开口，“继你上次告诉我的，关于生命的意义，我又体会到对生命的本质来说，活着，或者说让自己活得更好，就已经是一种意义了。”
“说起来，你快要发工资了吧？”陈子乔突然说。
路西菲尔虽然对“发工资”这件事概念并不清楚，但也点了点头。
陈子乔说：“请我吃饭吧。”
“好。”
农村碧绿的景色遮挡不住，从窗户外冒出尖来，显示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陈子乔忽然伸手捏了捏路西菲尔的脸，问：“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路西菲尔似乎知道陈子乔的困扰：“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为你造成麻烦。”
“你还会突然离开吗？……我是说，即使要离开，也要和我好好道别。我问了所有人，但是谁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度以为自己又得了心理疾病，而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对不起。”路西菲尔由衷说，“我以为我做了什么，使你感到不愉快。”
路西菲尔的语气很平静，陈子乔却有点难受，他摇头说：“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带回来，却又对你不管不顾。”
在娱乐圈从底层爬上来，他知道疏忽和冷落有多伤人，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忽略了路西菲尔的感受。
“你并没有让我不高兴，是我自己没有想明白，有些事应该顺其自然。”陈子乔想明白后，笑了笑，虽然路西菲尔的存在以及自己对他的在意都十分荒谬，但陈子乔不能否认，茫茫人海中只有他捡到路西菲尔，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昨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路西菲尔指了指天上。
陈子乔安之若素道：“鸟告诉你的？”
“……”路西菲尔无奈：“不，虽然希拉里能和一切造物沟通，但显然地上除了人类以外，其它造物都没有足够的灵智。”
“那是？”陈子乔虚心求教。
“星辰。”
“……”所以这是现实版的星你吗？
路西菲尔并不知道陈子乔心里的吐槽，只是自然地解释道：“众星是天上造物的宝座，虽然比起创世代，神光已经暗淡许多。但是将你的呼唤传达给我，这不算太困难的事。”
陈子乔细细体会了一番，笑说：“那我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呼唤你，你都能知道？唔，这实在是……太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