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京城里的这些小姐们比起来,她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平民女子。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是不会再娶那个跟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子了。
更别说,后来茂王殿下为了拉拢自己,亲自在中间牵线,撮合自己跟赵家小姐的婚事,跟赵家小姐比起来,孙芳更是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自己原以为将父母接来京城,慢慢跟她断了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她竟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来了京城,还真的找到了自己。那个时候自己跟赵家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连府邸都快修葺完成了,婚期眼看就到,富贵荣华就在眼前,自己怎么能允许她这个变数破坏这一切。
这时候,已经有衙役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拉孙采,可是看起来瘦弱的孙采,这个时候却十分有气力,三四个衙役上前也拉她不住。
却不知此时坐在房梁上的风清漪正悠闲地暗中给孙采……应该说是给被孙芳附身的孙采施加助力。
孙芳完全不理会那些衙役,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接着道:“可是谁知你竟是个背信弃义的,一朝高中,就全无了音信,只把你父母接去京城,却好似完全把我这个人给忘了。你也不想想看,当年你埋头苦读时,是谁为你浣衣添灯,你父母忙着做工供你念书,你的衣食住行,都是谁在安排?十几年如一日,我可曾有过一句怨言?可你呢?高中之后,却一心要把我给踢到一边。“
说着,说着,孙芳忽而笑了,“我当时多蠢啊,还以为你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能回来娶我。我非要离家出走,去京城找你,只为了找你要个说法。结果刚到了京城,就得知你即将要跟赵家的小姐成亲了。可就这,我还是相信你,觉得你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误会你离京的这一年多,我并没有等你。我费尽周折,终于见到你,可你当时对我有多冷漠,你还记得吗?只是当时我太傻,没有注意到这冷漠的背后意味着什么,还傻傻地问你,为什么要跟赵家小姐定亲。”
“冯义,其实当时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你就说你嫌贫爱富,一朝登天,就不想再遵旧时之约了,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的。若是你直接说了,我也不会再纠缠你,就当是自己错付了一场青春罢了,可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一边花言巧语哄骗着我说要跟赵家退婚,一边暗暗盘算着要怎么杀了我。冯义,我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黑的,纵然没有了男女之情,我们好歹一起长大,十多年的情分,你竟下得了杀我!”
冯义眼看着是呼吸不上来了,许是以为自己定是活不成了,说话时也顿时没了顾忌,亦是同样恶狠狠地回瞪着孙芳,“你以为这一切是我愿意的吗?还不都是你自己自找的?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打算杀了你,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男女之情没有了,但一起长大的情谊也还在。我本来是打算对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你放弃我,回到家乡去的,我甚至都打算好了,找人一路护送你回家。可是你呢?非要缠着我不肯放,追着我问为什么要跟赵家小姐订婚,为什么要不守承诺,八抬大轿地娶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自己哪一点能跟她比?家世、相貌还是才华?换成你是我,你会选谁?”
被冯义这么一番怒吼,孙芳竟略松了扼着他脖子的手,“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说你嫌弃了我了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哄着我,给我希望?”
“我要是直接跟你说了,你会乖乖地回家去不再缠着我吗?你拉我去月老祠、让我陪你买衣服,谁知道你还会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再说了,就算我不明说,难道你自己就没有自知之明吗?难道你还以为你能还能配得上那时候我的不成?你觉得自己能做好一个官夫人吗?”
“那你也不能那么狠心地杀了我啊,我做错了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辜负我!”
“你做错了什么?你就不应该来京城找我。我不再给你去信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反正我们两个又没有正式办过订婚酒,从此以后,我在京城过我的日子,你在家乡寻一个合衬的男子成亲生子,我们各自安好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京城来搅扰我的好日子?荣华富贵,我已经唾手可得,万一被人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存在,会毁了这一切的!是你当时非要毁了我!”
孙芳垂下自己的双手,站在原地仰头大笑,看起来已有几分癫狂,“我非要毁了你?我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会毁了你。你要是当初跟我说清楚该有多好……”
笑过之后,孙芳忽地又厉眸看向冯义,“你根本就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你不仅用毒酒杀了我,还让道士作法将我封在井中,你可知道被困在井里的滋味儿有多难受?冰冷阴暗,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而我整整煎熬了将近三十年。冯义,你可知晓这是什么滋味儿?”
这二十多年的被困,足以让那满腔化不开的柔情化成一寸寸恶毒的仇恨。
冯义也是怒目而视,“还不都是你自找的。你死了,就该早日投胎重新做人。而你却连死了都不肯放过我,日日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生,若非如此,我怎么会找道士来将你的鬼魂封住。”
在冯义的眼中,此时自己面对的完全是孙芳,而不是孙采的。
当然,他是对的。这个时候孙芳的确是借了自己妹妹的身体在跟他对话。
他们二人话说到这里,已经无需再审什么了,冯义这无异于亲口承认是自己杀了孙芳。
“我为什么不肯放过你,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冯义,你忘恩负义,杀我灭口,甚至在我死了之后,连我的魂魄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