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与崔保国面对面坐了2小时候才分手，具体谈的什么，也只有春山知道。也许春山也不知道，一个大老爷们，说话吞吐，又爱八卦。他居然打听元宵节晚上那个司机，景亚鸣的司机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崔保国问话刚一出口，春山机械地问，她搞不明白为什么景亚鸣的司机是什么来头，崔保国为什么不知道。
崔保国只好回道：社长啊，你不知道，景董，啊，亚鸣，我与他一个院里长大的，这个人，是好人，啊，这要摸着良心说话，好人，热情，义气，肯帮人。但就是贪玩，不知道慎独啊，古人痛心疾首说过多少遍人要慎独哇，要出污泥而不染，可是，这个人不听，我批评过他无数回，苦口婆心。但是啊，聪明人，自己有太多想法。
你知道的，亚鸣上北大的时候才多大年纪？16岁，比别人小两岁，太聪明。大学毕业了，不留在北京，不回省城，回小城来了，一下子失控了，没有竞争对手，四顾茫然，独孤求败而不得呀。
周围全是对他竖大拇指的，轻飘飘了，一下子轻飘飘。后来呢，升官发财，升的快，坐快速电梯升的呀，头都升晕了，钱，多到自己也数不清。
啊，你别误会，是手中那支笔签字画押，出入几千万几个亿，眼睛都不带眨的……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前两年他差点出事，啊，这个你可能知道，啊，你不知道啊？那我直说了，前两年也差点进去，可是领导爱才，出生入死，为小城多少项目的引进立过汗马功劳，胃喝到吐血照喝，是条汉子，可是，只知道用他，不知道警示他。等到出事了，领导发觉不捞他说不过去。
保他，拼了命地保他，结果有惊无险。
这次，这次不一样，几天过去了，而且你瞧瞧，现在是什么形势，谁还敢为他说一句话。
亚鸣这个人，我太了解了，贪玩，是女人都喜欢他，拒啊，拒绝得了吗？我知道的就有不下五六个女人，是是是，但不像传言的那么多，这个我可以保证，顶多七八个女人。
七八个多了？不多，像他这种大权在握的人，哪个想发财的女人不想靠上来？不瞒你说，元宵吃饭的那晚，那桌上的女人，除了社长你，其他几个全部被亚鸣拿下了。
她们自己都知道，你没看出来啊，那几个女的互相不说话，互相生气，可是，没有一个人退出。
晏嫣，哎呦，那个主，亚鸣都有跟我说过，讲故事一样，像神经病一样盯死了亚鸣。
亚鸣不缺女人，再说，也是有岁数的人了，40岁的男人，哪个不想着人生，干出点成绩来。
这个晏嫣，这不，她认识亚鸣迟了，但究竟有没有拿下亚鸣我不知道，但我就知道一点，晏嫣刚刚拿了亚鸣这次去香港回来送她的一块表，不贵，3万多，她这个级别的女人，一块表先试试，好过回把回的吧，但也许没有实质性的，一块表她是赚了……
晏嫣？
春山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这个女孩，是个自觉的女孩，在人多的场合不怎么说话，见到人先是一张笑脸，跟那几个事业有成名牌加身的女人不一样。
崔保国开启了话痨模式，自顾自的讲故事，也许他真的六神无主，也许有着某种忧患，下一个谈话的已经到他了，迟早会找他谈话，说不定问题还不小，只是他与景亚鸣关系最铁，谈话要放到后面一点。因为忧患，所以找一个相对保险一点的人滔滔不绝，以减轻焦虑症状。
但也不一定。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突然这么密切起来，春山有点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春山与晏嫣恰好元宵吃饭时座位靠在一起，感觉这女子不爱讲话，身上有忧郁气质。说话有外地口音。漂亮，但有刀削挫骨痕迹，半人工美女似的，但也许长的就是这刻薄样。对于春山这种相对自闭的女人来说，一个性格迥异身份背景复杂的人，比较有新鲜感，而且互不相关的职场，相对比较保险。
比如，春山就不打听晏嫣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与哪些人打交道，有什么过往。
崔保国在一大箩筐话中夹杂了一些信息：
其一：景亚鸣这些年工作调动频繁，现在水落石出了，是计策。重回城市建设投资集团，只是为了麻痹他，造成他没有犯错的错觉，好瓮中捉鳖。而临时指派给他的司机，这个人身份很可疑。司机究竟是什么来头？
其二：晏嫣与景亚鸣有情人关系，据崔保国所知，她与景亚鸣暗渡陈仓没多久。这是最危险的关系，新情人关系，最了解景亚鸣的最新动态。况且，晏嫣被找去谈过话了，她说的话及被问的话，非常非常的重要。春山如果稍稍有点八卦心，她将是最好的人选，去打听，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她晏嫣会比较真实地告诉她。可是春山竟然不知道晏嫣被找去问过话了。
其三：崔保国对春山这个人的重视，这个朋友他目前非常需要。为什么？崔保国这个人精自己知道。
崔保国嘴上说着叨扰，几次都像要起身离开，但又像屁股上长了钉子，起不来了。他还是委婉地问，那晚，对，是元宵那晚，崔保国没有喝酒，他是清醒的。他说你，笪社长出去了，时间大概半小时，不对，没有半小时，同时出去的还有旅行社的虞社长，再有一个就是景亚鸣的司机。
春山瞪大了眼，说：崔主任从前是侦察兵出身吧？
对了，笪社长果然不同于凡人，智商高，实在是高。我是侦察兵出身，哈，高中时体检合格，被征去当兵了。不然，也会考个大学。真的，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大学……很羡慕你们……旅行社的虞老总，我们认识他久了，景亚鸣有时也给点生意给他做做，公费团体旅行。这个虞我们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春山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能说了，告诉崔保国，那晚她与虞去外面的白菜地上偷了几棵大白菜，直接放到了虞社长的车里，没有敢告诉别人。
哈，哈，哈，春山社长，你可真调皮。
崔保国笑的实在有些夸张，是借此掩饰他的尴尬。但他弄明白了，春山与虞肯定是偷菜去了，不可能是告密者。
那，司机没有跟着？崔保国笑毕，装作无意地问道。
春山说，我与虞都没见他，不认识他，一顿饭而已，没有必要把陌生人请到自己生活里来。
春山低眉说的这话，看起来是有些不悦。毕竟人家是社长，是文化人与知识分子堆里出来的，明明是愠怒了。
崔保国这次真的站了起来，围好了羊绒围巾，一双软牛皮的手套戴上，然后说：喔，我这次去市里开了一个会，年头市里两会结束后，有不少领导的人事任免、职务变动。会上，认识了一个人。
春山笑笑。她不敢开口，一开口，崔保国再一接话头，说不定又坐下来了。
不想知道我知道的这个人是谁？崔保国走到长长的走廊上，侧着身子，一边摆手说再见，一边说：他姓蒯，是蒯大秘书，笪社长，你真低调……
崔保国进了电梯，在电梯未合上快要合上之前，向春山社长竖了竖大拇指。
蒯真？
春山心里一动。
与崔保国分手后，春山去了旅行社，她的大白菜还没有拿回去。旅行社的虞通过微信几次请春山社长到旅行社去拿属于她的大白菜。对方说的好，玩玩的，哪个在乎吃大白菜。
春山去了这个姓虞的旅行社老总的办公室。
哪里有办公室，连坐的地方就没有，只站着说话。
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蜜蜡。
不说蜜蜡还好，一说，虞社长打开他的电脑。
不是才开，本来已经是开着的，且界面上是蜜蜡照片。
是女人都喜欢宝贝，蜜蜡这东西黄黄的润润的，看着就喜欢。
春山竟被绕进去了，这个那个的，选中了两件，结果当场转账给虞社长。
生意竟做成了。
春山拎了两棵大白菜，回到了妈妈家，见到了一个稀客。
自从两年前春山作为人才被小城大学文学院引进，春山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故乡，并在竞岗中一举拿下大学出版社社长一职后，忙到忘了这个人。
其实竞岗只是一个圈套，小城大学出版社成立得最迟，且实力最差，经费严重不足，专业的编辑紧缺。现在的出版社自负盈亏不说，各种检查，各种规则，各种这不许那不准的条例，还要忙提档升级，像紧箍咒一样，谁都不愿意挑这付担子。
春山一脚踏进娘家门，就发现今天有情况。
从紧闭着门的书房里传出了浓郁的香烟味。老爸平时在家没这个待遇，老妈管他的抽烟已到了上纲上线的地步。来客人了，而且是老爸的座上宾。
悄悄推开一条缝，看到了那个长长的背影。是他？昔日研究生同门师兄。她的前夫，春风得意的蒯真！
她知道他来小城了，作为新市委书记的肱股之臣，马前卒，一秘，他来了。
新年拜访岳丈，这是蒯真再忙都要践行的事。
呵，春山突然头脑中像有一道闪电，这么说，崔保国消息可真灵通，蒯真来了，虽然职务是小城政策研究室的主任，但却是新任市委书记一块带过来的，御用笔杆子，贴身秘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么，崔保国想干什么呢？不错，他是市人事局编制办的，蒯真来到小城，他会知道，但蒯真与春山的夫妻关系，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谣言不是谣言，是真实，她的发小林缨与崔保国也有一腿吗？
呵，林缨，漂亮的发小，你究竟有多少男朋友？
蒯真与老岳丈笪老师一盘围棋下到下午一点，新年头上，难得让老头子高兴，春山的妈妈也就没有催他们，再说外孙吃饱就行了。
春山帮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着，作为一个在机关工作了一辈子，冷门部门档案馆，但那也是一个体面的地方。
春山的妈妈是懂人情世故的，也很珍惜名誉。她不允许女儿离婚，说过千儿八百遍的了：休想提离婚的事，休想辞职，休想再婚。
春山的妈妈三个休想天天提，春山听多了，耳朵听出老茧来了。妈妈有时来一招狠的：你说说看，蒯真哪点配不上你，你自己照照镜子去，有貌呢还是有青春，啊，读了个博士就了不起啊，脸上架副近视镜，性格越来越古怪，不要说别人，我这当妈的看女儿都没好感，你别生气，我说话就这风格，不来虚的……
现在蒯真回小城了，两个人都回小城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你也不问问，蒯真为什么回小城，兴许是想跟你和好呢？
你啊，不拆他台是对的，即使将来离婚也不要让别人看笑话，弄得满城风雨，没有人同情你，要人家同情这想法不要有。
你说蒯真有外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蹬了人家，离婚，头脑发热，离了，再找一个人，他就不会搞外遇，不出轨？男人哪个不做点出格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你说说，你妈妈我生了一个普通闺女，书读得通了一点，那也不至于就生了个公主啊，从前公主嫁给皇上，那不也得与别的女人合用……
妈——春山及时制止了妈妈的唠叨，不仅仅是唠叨，简直是胡言乱语。
不过，蒯真外遇的事，春山已原谅他了，但婚离了，她总不能主动示好，说复婚吧，丢不起这个人。
吃饭吧！笪老师从书房出来，后面紧跟着蒯真。
两个人看起来挺开心。
爱婿啊，今天咱爷俩可要尽兴喝两杯。看，你妈妈酒都斟上了。贵州茅台，给别人喝我还舍不得……
蒯真与春山撞了个正面，他咧嘴一笑，哎呦，春山惊叫一声。
什么事，你这丫头……
妈妈怪道。
春山说：妈，你看看，这么大人了，还装什么牙套，看大白天的，大嘴一咧，瘆不拉几的。
妈妈说：怎么说话呢。蒯真装牙套是好事啊，过两月牙列一整齐，比你好看。
妈妈顺便看了一眼蒯真，白净瘦削的脸，个子像竹竿似的，比春山高了二十公分，两个人在一起不怎么般配。论相貌蒯真的确说不上英俊，普普通通一个人。但这孩子人实诚，有才华，仕途走的也好。
各自入席。笪老师酒过三怀，滔滔不绝。他这个人说话刻薄，心怀不广，所以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女婿来拜年，老泰山心里真高兴。再说，蒯真现在真有点飞黄腾达的意思，笪老师心里高兴着呢。与他一般年龄与资历的老师，哪个能有他这么好的福气。女婿在政府里做事，与市委书记形影不离，这真是说不出的荣耀。
小真啊，你这次跟首长回小城，是不是有什么大案要办？小城风声可不小，传什么话的都有。老丈人多喝了些酒，又是做了一辈子教师的，爱讲话是终身毛病。
蒯真停下筷子，笑着问：爸，你都听说了什么风声。
笪老师说：你爸我呀教书育人，有觉悟，出了这道门啊，不乱说。这不，年前老同事走动，学校啊又把我们召集起来，不是上面开大会吗，集中起来听会议精神。结束后，老系主任还自掏腰包请大家在饭店吃了一顿。那七嘴八舌，少不得搬话的人多，小城人都在说房地产公司的宗白梅抓起来了，这个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小城的地标，三个中有两个是她公司建起来的。后来又建了一个养老院。建养老院是假，圈了那么一大块地，可了不得。虽然现在宗白梅回家了，却被限制行动。后来呀，建设投资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抓起来了，一个女人，手段不得了，喜欢弄权捞钱。从前是个小会计，没什么文化。还有一个什么人，也是建设集团的，好家伙光房子就白占了100多套，他自己都不知道100多套房子在哪里？荒唐吗？但听说这些都是冤枉他的，他也不知道这些房子产权是哪家，他只是替公家保管钥匙的。你瞧瞧，几百套房子没有户主。不过，7000多万的款子没有来龙去脉，量刑也不会轻，现在是这个主，景亚鸣，哎呦，这个人五毒俱全，关于他的故事啊不堪入耳。干部们都像他，吃喝嫖赌，这个社会真没希望了。听说……
笪老师说的都是尘埃落定的事了，蒯真虽然刚到小城，但被抓了多少贪官，他听了一耳朵。
我听说呀，大鱼还在游水，快收网了。你们这次来，就是这个目的吧？笪老师今天酒量不错，春山的妈妈厨艺也是相当了得。蒯真还是笑笑：爸，你说的大鱼，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说，我懂。你是法学博士，又是新市委书记的红人，说什么，做什么，几百万双眼睛看着，这个爸爸懂。抓得好哇，贪污误国害民。
蒯真与老丈人吃完饭，已是下午3点了。脸上红红的蒯真，咧着大嘴，示意春山到房间里有话说。春山气呼呼的样子，她不喜欢他跟自己不清不楚的，这离婚又不是离着玩的。蒯真来家里，看看儿子，她不反对，老俩口或许真的喜欢这个半子，或许是因为蒯真发达了，希望他来走动，春山不好阻拦，但与她无关。儿子的生活费春山都没有跟蒯真计较过，一个大活人，在家里走来走去的。
春山不要看他。
但，妈妈一双眼睛盯着呢，她假装在擦桌子收碗筷，并对春山说：去你屋里，你们聊聊。
他们的儿子上学去了。
笪家是简单的老师家庭，家教甚严，蒯真不用担心他的儿子教育问题。
春山在前面走，蒯真跟着就进了门。
蒯真咧着大嘴说：不要欺负我，在你家里，注意点风格，呵呵呵。说完以为自己多幽默。
春山说，吃完就去上班，你要是不上班，我还怕迟到呢。
蒯真说：瞧你，我来是有正事，政府里要出版一些书，另外啊，机关里要出书，你哪里知道，价格方面不会太计较，校对方面也不用你们出版社费心，稳赚不赔。一年书号、印刷费、纸张费，少说你们可以净得四五百万，这还是第一年……
春山说：你到是会算账。四五百万，那我们出版社日子不好过得一塌糊涂啊，院长每回找我去谈话，总是说要外出拉业务……这不是为难人吗？
春山这么说，其实是在感恩。她正眼看了一眼蒯真，唉，好像胖了点，脸色酡红，看他双眼竟有些……有些邪念……迷迷的。
春山说：去上班吧，出版的事，我派个人跟你们那哪个接洽，这比较妥当。
蒯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是个魁梧大个子，顶在春山面前，两双长臂猿似的手臂包围住了春山。
但也只是抱住，用了点劲。
春山的头只到蒯真的胸口高一点的地方，脸上臊的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但绝对不是因为蒯真说给自己四五百万的出版业务做，自己才妥协的。如果她是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怎么抵抗诱惑。
毕竟，她与他，有太多美好的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下了楼，就有一辆车发动的声音，是蒯真的专车，人家现在是了不得的官，有专职司机。蒯真站在车前，故意大声说：老婆，带你，送你去上班。
春山说：我步行，几步路就到了。
也是一个狼外婆。在去班上的路上，春山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