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然气乎乎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把贺弘逸带给她的负面情绪统统排出体外。甚至连他这个人,也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心情愉悦地下了楼,四下张望,只看见管家何叔站在玄关。她走了过去,想问问贺纪玉琴回来没有。
到了近处,她正要开口,刚好看到一个温文尔雅、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手上捧着大大小小很多个的礼品盒。
何叔向男人鞠了一躬,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才从后面那个人的手上接过东西。
方思然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若是在平时,她一定会过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可现在她的手还残废着,这么做就显得有些虚情假意了。
但她就这么直杵杵地站在这里,又显得很没有眼力见。
而更重要的是,被何叔毕恭毕敬对待的人,到底是贺弘逸的父亲还是贺弘逸的叔叔呢?
她本来就有轻微的脸盲症,结婚那天又因为紧张和害羞没怎么敢好好看人。
偏偏贺弘逸的父亲贺天昊和叔叔贺天华是双胞胎兄弟,长相极为相似。
方思然超级怨念地腹诽着把自己热醒又和她吵架,最后把她逼出房间的贺弘逸,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必这么早下楼来,也就不会遇到眼下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了。
要是婆婆在这里就好了,有她陪着,场面一定不会这么尴尬。
就在她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那个男人和何叔同时看到了她。
在这种情形下,身为管家的何叔会等到方思然问候了贺天昊之后,自己才会再开口。
这是规矩。
不过,很擅长观察人脸色的何叔看出她很为难,猜到她肯定是没分清楚眼前的人是贺天昊还是贺天华。
其实,不只是方思然,以前贺家两兄弟还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家里工作了一段日子的佣人,偶尔也会搞混他们谁是谁。
直到这兄弟二人人过中年,贺天华人渐渐发福,比兄长贺天昊要胖那么一点点,这才变得稍稍好分辨了。
但方思然刚刚嫁进来没多久,又没在大宅这边住,与公公和叔叔也就在婚礼那天见过一面,现在她肯定不知道回来的这个人是哪一个了。
“老爷,二老爷没和您一起回来吗?”何叔装作没有看到方思然,这样既可以为她提个醒儿,又不算对她失礼。
“他应该会在晚饭前赶回来。”说话间,贺天昊笑眯眯地看着方思然,摆明就是等她开口叫人。
“公公,您回来啦。”方思然向他鞠了一躬,又向何叔投去感激的一眼。
能做贺家管家的人一定很不简单,竟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多亏他及时的从旁指点,否则自己又要出糗了。
“少奶奶。”何叔好像刚刚看到方思然一般,与她打了个招呼,并对贺天昊说道:“老爷,少奶奶今天一出院就和少爷回来了。”
贺天昊点了点头,先交待何叔把东西拿去客厅,然后才笑着对方思然说道:“你随意点,一家人,不用这么拘礼。”
“是。”方思然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虽然公公让她不必拘礼,但一时之间她还做不到。
点过头之后,她的头顺势就没抬起来,怯生生地看着地面。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但她从小到大所接触过与贺天昊年纪相仿的男性长辈,就只有舅舅。
而每次与宗政烨交谈时,她都不敢抬头,因为从那个人的眼中,她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亲情。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贺天昊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毕竟这个家里已经二十几年没出现过年轻的女孩子了。
“咦,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贺纪玉琴从门口走进来,见到丈夫的背影,很是意外。
“这还不是因为你早上对我千叮万嘱,说儿媳今天出院,让我早点回来吃晚饭嘛。对于夫人的命令,我哪敢不服从。”贺天昊开了句玩笑,很自然地向她伸出臂弯。
他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大的好事,这辈子才娶到这个老婆,每次出现都好像及时雨一般呢。
贺纪玉琴也心有灵犀,在同一时间伸出手,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婆婆。”方思然听到贺纪玉琴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还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现在开心得两眼直放光,好像见到救星一般。
贺天昊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微微皱了皱眉头,儿媳这声“婆婆”叫得别提有多甜了,叫他的那声“公公”与之相比,相差何止千里啊。
“同人不同命”的感慨,他第一次用在了自己身上。
说实话,贺弘逸这个婚结得太突然了,连他这个做爹的都怀疑儿子是不是发昏了。
所以,当时他的态度非常的强硬,就是:坚决反对,反对到底。
可无奈贺纪玉琴投了赞成票,而她这一票就足以镇压下全家人的反对票,谁让儿子是人家生的呢。
更何况,远在美国的贺老爷子也是投了赞成票。在这种情形下,谁还有胆子反对了?
于是乎,婚礼只能按原计划进行。
在婚礼上,贺天昊这个做准公公的第一次见到了准儿媳方思然,立即向贺纪玉琴竖起了大拇指,觉得她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这个孩子,他喜欢,完全就是他想像中女儿的样子嘛。
贺天昊一向喜欢小孩子,贺纪玉琴怀孕的时候他一直祈祷是女儿。
为了保持神秘感和惊喜,他一直没过问孩子的性别。而当产房的接生大夫出来宣布是儿子的时候,他差一点没哭了。
当时他真的好伤心、好失望,恨不得把这个臭小子塞回去重生。
之后的几年,他一直央求贺纪玉琴再生个女儿,可她却坚决不愿意。
后来贺天华奉子成婚,贺天昊又在想要是侄女就好了,他会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疼。
在白艳芝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从医院检查一回来,她就得意洋洋地宣告自己怀的也是男孩,这又把他盼女心切的小心脏闪了一下。
幸好贺天华向美国的老爷子报喜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会多生几个孩子,这让贺天昊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不想白艳芝生产时难产,最后虽然母子平安,但她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就这样,贺天昊想要个女儿的愿望彻底破灭了,他心存遗憾地过了大半辈子,直到方思然的出现。
原本他还在感激老天总算待自己不薄,终于让他圆了女儿梦,可没想到方思然对他的态度也太疏远了。
难道是自己长得太凶了?让她感到害怕或难以亲近了?贺天昊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不会吧?他每天照镜子时也没觉得自己长得凶神恶煞啊。
对了,一定是因为太陌生了,等到熟络之后,或许方思然就不会怕他了,到时他就可以享受贺纪玉琴的待遇了。
“你回得正好,我买了很多礼物送给你们,已经让何管家拿去客厅了,你带思然过去看看喜欢不喜欢。”贺天昊目送着婆媳二人去了客厅,自己先回了房间,换了一套看起来十分随和的便装,又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最慈祥的笑容,这才胸有成竹地返回客厅。
贺弘逸对着夜一的屁股静坐了二十几分钟,脑中一直在想方思然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开心地吃着东西,还是又惹了什么祸?
狠心的丫头,竟然真的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了。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冲出房间,决定去把她逮回来。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客厅传来说笑声。
开始贺弘逸以为是贺纪玉琴和方思然,仔细听了听,却不想还有贺天昊。
看来一向对他横眉竖眼的臭老头今天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要不怎么有心情在客厅聊天。
算了,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生来就与父亲八字不合的贺弘逸转身就走,他宁可一个人回卧室呆着,也不要见到臭老头。
可他又想到了方思然,这让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他带着“凭什么把我的老婆让给你们”的幼稚对抗心理,缓缓地走下楼。
“我说我一觉醒来怎么找不到人,原来在这里。”贺弘逸板着一张面瘫脸,只有嘴唇一动一动。
哇,你真是能装啊。方思然瞥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玩手上的泰迪熊。
“这是什么?”贺弘逸坐到她身边,伸手过去揽着她的腰。
“熊,公公送的。”方思然把手上的泰迪熊举高,挡住自己的脸,瞧着好像是为了让他看清楚,其实是趁着二老没注意,冲他呲牙做了个鬼脸。
这个答案让贺弘逸大吃一惊,臭老头会给母上大人以外的人送东西?真是太稀奇了。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有记忆开始,贺天昊只会在结婚纪念日、老婆的生日,以及贺弘逸生日这三个特别的日子里,亲手挑选礼物送给贺纪玉琴,以感谢她嫁给自己、陪伴自己,还为了自己生下了一个混蛋儿子。
其他节庆日的礼物,都是由秘书代劳。
而与家里人相关的特殊日子,所有的礼物都是由贺纪玉琴负责,贺天昊从来不去过问。
包括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独子的贺弘逸的生日。
从小到大,贺弘逸就没有收到过父亲送的礼物。
一次都没有。
但就在今天,臭老头却送了礼物给方思然,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挑选的礼物。
贺弘逸之所以这么肯定,那是因为臭老头有个习惯,如果是自己挑选的礼物,一定会由自己带回家;若是秘书挑选的礼物,则会交由店家直接送上门来。
既然臭老头和礼物一起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方思然手上拿着的泰迪熊,以及茶几上铺得满满的已经拆开或尚未拆开的礼品盒,都是由贺天昊亲自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