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眸色冰凝,转头望着门外,“求我?哼!你们谢家人的求,本夫人可担当不起。”只要想到自己女儿掌心那血肉翻飞的伤口,想到为了谢家自己的女儿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可他们呢?做了什么?
“不,姑姑,求求你。别让我爹离开,我可以走,我走。我把这条命还给表妹,姑姑,求求你,求求你!”谢臻用尽力气,可最后却被苏怡轻飘淡写地拨开了,“那是你们谢家的事情,与我苏怡……无关!”
瞧着苏怡仍旧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却依旧没有松口的模样,谢玮脸上痛苦难忍。谢臻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自幼懂事不同于谢煜和谢琦,可是却偏偏因为……他不得不狠下心肠,“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解恨?真的要让臻儿死在你面前吗?”
“嗤!”
苏怡闻言却只是轻轻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眉眼间带着浓浓的不屑睨着谢玮,扫过仍旧摊在地上的谢臻,她嘴角微微勾着,带着讥诮,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谢臻痛苦地闭上眼,断臂可以再生,可以接上,可是做错的事情却怎么都弥补不了了,闭上眼像是下定了眸中决心般;眸底压抑着沉沉的怒火,抬起头望着苏怡,“如果……那真的是姑姑想要的,这条命就当我赔给表妹的罢!”
话音落,不知道谢臻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胸口处。
“谢臻!”“臻儿!”“不——”
屋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甚至连苏怡都没有想到谢臻竟然会真的这么倔强,她双眸圆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胸口不断冒出鲜血的谢臻。
“这样够了吗?够了吗?”向来沉稳少言的谢玮猛的抬起头望着苏怡,语气近乎咆哮。
“我……”苏怡薄唇微微抿了抿,褪去那层故作坚强,故作冷漠的皮;内心却依旧是那个温柔却又带着怯懦的女子。
顾子骞见状,只能沉沉地垂眸,深吸口气,“既然贵府臻少爷已经认了错,不管他是死是活啊从此我们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说着,转头深凝着陆氏和谢安,感受到他们眼中的祈求和希翼,想到自的目的,他闭上眼,心一横,“请谢家往后再不要打扰我们顾家,我们……高攀不起!”只有这样才能彻彻底底的将蘅芜苑顾家与谢家划清关系,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机会查清楚当年那些所谓的真相,话音落地,他拉着已经怔住的苏怡,甩开流行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决然不留丝毫余地,“娘,我们走!”
“不——”
身后是陆氏的失声痛哭,是谢安那压抑沉痛的慨叹,是谢玮悲伤的着急,是谢臻带着死一般的绝望,然而让顾子骞和苏怡都想不到的是,在他们离开蘅芜苑后,后脚就有人堂而皇之的来到了顾瑾汐所在的浅阁。
半夏和青黛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被轻描淡写的放倒。
黑衣男子看着侧坐在床沿的女子,双眼微微眯着,眸底的冷意散发到了极致;语气带着浓浓的警惕,“你是谁?”
甚至说话间已经不自觉地运起了内劲,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光是气息就能感受出对方的强弱;如果自己没有受伤跟那带着幂离的女子倒是能堪堪平手,可现在……
“哈,哈哈。”清脆爽朗的笑从女子的唇间传出,转过头,透过白色的幂离朦朦胧胧似乎能够看到她开开合合的薄唇,可却又看不真切,“想知道?睿王何不亲自来看?”
黑衣男子闻言,顿时身子僵了下,心猛的悬到了嗓子眼儿,压低嗓音,眸色沉沉,“你到底是谁?”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这重身份他一直掩饰得很好,从来没有被旁人发现过,不然现在的睿王府也不可能如此的平静。
“哼。”女子眸间飞快地闪过一抹厉色,眼角挂着秦睿,然后掌间运气朝着顾瑾汐的胸口狠狠地拍下去。
“尔敢!”黑衣男子见状,顿时双眸圆瞪;足尖轻点,掌间运气几乎是瞬间就落到拔步床边;却看到那头戴幂离的女子似乎并不像是要对顾瑾汐动手;女子抬掌狠狠地对上黑衣男子挥过来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卸掉掌劲,“不想让顾瑾汐死就跟我安分点儿!”
说话间已然带上了怒气,对黑衣男子可没有丝毫留手;黑衣男子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好几步之后这才稳住身形,强忍着喉头犯上的腥甜,刚想开口就听到耳畔传来的娇声厉斥,“不想让顾瑾汐死,就给我安分点儿!”
“你……”黑衣男子闻言,刚受到震动,现在心情激动,张口嘴角一注鲜血流出。
“她从未习武,可你竟然将百年难得一遇的朱果给了她。如果没有外力趋势,朱果的效力强劲持久,能让她的身子骨更好些也是妙事,可惜了。”女子状似感慨,又似可惜地啧啧嘴,“果然都说生死间才能逼迫出人真正的潜力,这丫头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潜力,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黑衣男子闻言,看着女子飞快地在顾瑾汐身上几处点穴点了几下,然后躺在床上昏迷间的顾瑾汐似乎嘤咛了两声,然后女子飞快地将顾瑾汐上半身抬起,自己倾身盘旋,盘腿坐在顾瑾汐身后,这模样竟是要给顾瑾汐……传功?!
时间一点点溜走,黑衣男子看着那头戴幂离的女子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对上顾瑾汐背心的手却仍旧稳如泰山,甚至连丝毫的颤抖都没有。
天,阴沉沉的,时而几缕微风起。
黑衣男子双眸半眯凝着那白衣飘袂的女子,听声音应是年轻,可竟然能有这样雄浑的内劲;饶是他,就算在全盛时期也不敢保证能一连两个时辰,不间断地输送内力。朱果的药效彻底激活之后,纵然顾瑾汐不是习武之人可体内的内劲未必比自幼习武的人少多少;除非有绝对的压制,不然想要替她调息,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心一点点地悬了起来,尤其是顾瑾汐的面色已经开始浮起不正常的潮红色,他警惕地看向你那白衣女子,想要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出口,猛然就听到一声声响,抬头一看却是顾瑾汐张口。
“噗——”一注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然后身子无力地往后靠在白衣女子的怀中;白衣女子仍旧面无表情,抬手解开顾瑾汐身上的几处大穴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从床上下来。
“汐儿,汐儿!”黑衣男子上前,这次白衣女子并没有阻止,只是嘴角斜勾,讥诮地轻笑一声,“倒是不知道如果这丫头知道当初那么对她的人是你,还会不会……”
黑衣男子闻言,双眸圆瞪看着白衣女子,“你……”
“怎么好奇?”白衣女子对黑衣男子可没有丝毫的畏惧,她想要来没有人能拦得住;同样她想要走,也没有人能挡得了。
“……”黑衣男子死死地咬着下唇。
“告诉顾瑾汐,她欠本座的,本座迟早会讨回来的。”白衣女子说完,足尖轻点从窗户外闪身而出,只三两个起落,就彻底地消失在蘅芜苑中。
黑衣男子上前仔细地检查了顾瑾汐的身体,发现她体内原本暴走的内劲此刻已经乖顺地顺着筋脉在运行,而这运行的路数却非常的奇怪;据他所制,这世上应是没有能操纵内劲自发运行的心法;如果真的有,怕是早就已经被天下高手争夺了;毕竟武者修炼靠的就是吐故纳新,内力自行运转那岂不是说不用修炼内力就会不断的增加?这到底是什么奇怪心法。想着,手指已经落在了顾瑾汐丹田气海处,只要轻轻往下,就能轻轻松松废了她的内劲,让她仍旧与往常一样,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安稳平凡。
“唔——”
猛然门外传来轻声嘤咛,黑衣男子闭上眼深吸口子;紧接着是顾子骞的惊呼声,“半夏,青黛,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半夏,半夏!”
糟糕,顾子骞回来了。
黑衣男子心道一声不好,赶紧收回手;双眸微微眯着,深凝了顾瑾汐一眼,足尖轻点很快就消失在窗户外面。
“妹妹!”
发现事情不对劲,顾子骞几乎是立刻翻身顾不上半夏和青黛,直接跑进内室,还好;屋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走到窗前,看到被褥上那鲜红仍旧没有干涸的血迹,人刚走?
抬手搭上顾瑾汐的手腕儿,发现她体内的气息已经平复了下来;面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如果不出意外,这两日应该就能醒过来。紧紧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是放了下来,瞧着那两个揉着太阳穴,相顾无言的半夏和青黛,顾子骞垂眸凝着顾瑾汐那温文乖巧的睡颜,叶贞娘和叶岸夫妻不在,这蘅芜苑的防守本就薄弱,这次阴错阳差让她拥有了内劲,或许一直以来他们都想错了,与其保护好她,不如让她拥有自保之力。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迎宾楼中,接到消息的谢逸明显愣怔了下,眉宇微微颦蹙着,“嗯,我明白了。”说着抬起头,朝着对面的楚凌阳浅浅一笑,“抱歉楚家主,府中发生了点事情需要某回去处理。”
“谢公子请便!”楚凌阳眉梢浅扬,朝谢逸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逸朝楚凌阳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楚凌阳脸上挂着的温润笑意顿时烟消云散,转头瞪着胆战心惊的明楼,他双眸微微眯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楼低下头,死死地咬着下唇,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嗯?本家主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显然楚凌阳气得不轻最近因为秦睿从中作梗,楚家在西楚尤其是凉都的暗桩接二连三的被拔除,他本就已经心烦意乱;可现在自己的得力下属竟然胆敢违背自己的命令,顾瑾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又怎么会听到谢府下人给谢逸说的那些话;其他的他不关心,但顾瑾汐如今竟然重伤昏迷了,可他竟然连丁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不用说他也知道到底是谁在捣鬼。转头深凝着明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怎么,你也被我娘收买了?”
不管他娘跟夏氏皇族的关系如何,到底是夏氏皇族的血脉,心里自然是想着楚凌阳娶他们夏氏皇族的女子为妻,亲上加亲,这样也更稳固自己的地位。倾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身在皇家的儿女自幼便接受的教导,看得更是比旁人明白得多。
“家主明鉴,属下对家主绝对忠心耿耿!”
明楼的心肝儿狠狠地颤了下,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也是才接到的消息不久,原本想告诉家主的,可后来听到说顾瑾汐体内内劲暴走需要有内力深厚的人去给她调息,如果自家家主知道,会怎么做甚至都不用想,可是刚接受族内的惩罚,表面上看起来自家家主与常人并无二致,可实际上他们却都明白,能够从楚家那号称人间地狱的地方走出来,又岂是真的那么容易的。被人不知道,他们这几个平日里贴身服侍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只是家主那样好强的人,他不说,他们也只当看不见罢了,可三十年的内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行差踏错半步,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顾瑾汐怎么样他们不管,但自家家主是绝对不能有任何损伤的。
楚凌阳可不管明楼心中是怎样的想法,恶狠狠地瞪着他,双眸微微眯着,“忠心耿耿?哼!明楼,你跟了本家主多少年了?”
“……”明楼顿时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敢开口。
“怎么没听见本家主的话?”楚凌阳尾音微微扬起,并不怒可那话中的凉意却是任是谁都能听得出来,楚凌阳真正发怒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吵,就是那阴冷的语气,狠戾的眸就足以让人心里崩溃。
明楼闻言顿时一下子跪在地上,“十七年!”
“很好!”楚凌阳嗓音低沉,扬手将手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刚好落在明楼的面前;明楼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家主息怒!”
“息怒?哼!”楚凌阳闭上眼深吸口气,“你回去吧。将手上的任务全都交给明园负责。”
“家主!”明楼闻言,这才是真的慌了;他面色大变,双眸圆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家主息怒,家主……”
“本家主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楚凌阳面色非常的暗,难看到了极致,抬手一把小巧的匕首飞向明楼的气海,明楼双眸圆瞪,身子颤抖着可是却没有躲;可那小巧的匕首只是划破了明楼的衣衫,又飞回到了楚凌阳的手上,“看在你对本家主尽忠多年的份上,就饶了一次,自己滚回家族领罚吧。”
明楼此刻面色颓然,见楚凌阳主意已定,闭上眼深吸口气,“家主,顾小姐服用朱果体内的内劲正是雄浑的时候,您如果贸贸然动手到时候只能是两败俱伤,难道您真的忍心看到顾小姐走上那样的地步吗?”
“……”楚凌阳看着这样的明楼,眉梢浅扬,嘴角微微勾着,带着几分浅薄的笑意。
“拥有三十年内力的人家族不是没有,家主您又何必要亲自动手?”明楼见楚凌阳的态度似有松动赶紧开口道。
“滚!”楚凌阳压低嗓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明楼闻言,只能低下头面带恭谨退出房间。
楚凌阳面色沉沉,难看到了极致;胸口处隐隐传来的疼痛告诉他,其实他真的是有心无力,但将顾瑾汐的安危教到别人的手上,他自然也是不放心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从药老处拿到治疗内伤的百花丹,只需要七日,七日时间他就能内伤痊愈,到时候……想着顾瑾汐,他眉宇微微颦蹙着,不行,还是得亲自去看看。
只是刚走到门外就被明书拦了下来,“家主,刚收到消息顾小姐的伤已经无碍了。”
“嗯?”楚凌阳眉宇微微颦蹙着,先是带着疑惑。
有了明楼的前车之鉴,明书自然不敢含糊赶紧开口道,“刚收到消息,今日有一男一女先后从蘅芜苑浅阁出来,女子内力深厚咱们的人跟了两步就被发现,被袭重伤;男的似乎是之前跟家主交过手的黑衣男子。”
“哦?”楚凌阳双眼半眯着,似乎今生的顾瑾汐真的不一样了,她身边的那些人和事,竟然连他这个自诩最了解她的人都有些看不透了。
却说谢家。
顾子骞和苏怡前脚刚走,耿氏的父母并两位族老,后脚就到了谢家。
入屋,看到谢臻的狼狈和谢玮的沉默,谢明侧身让开道路,朝谢安和陆氏恭谨地福了福身,语气沉沉,“老爷,夫人,耿家的人到了。”
“……”抱着重伤的谢臻正准备离开的谢玮闻言,顿时身子怔了下,眉宇微微颦蹙着。
“老爷!”陆氏面色也有些紧张,对耿氏她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可听到耿家来人了,想到耿氏不知道被谁割了的舌头,她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的女儿是在他们家出的事。
“老爷?”
久久都等不到谢安的回应,谢明薄唇微微抿着又试探着开口轻唤一声。
“让开,你们都让开。本夫人来找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还需要你们这些下人拦着不成?”
谢安面色沉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喧嚣,下人恭谨却不断的阻挠,女声的趾高气昂,甚至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对谢家的贬谪。
当耿家一行到了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谢臻被谢玮打横抱起,正准备送回房间,耿氏的父亲耿青柏见状,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语气沉沉,带着疑惑,“亲家,亲家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臻儿这是……”
“发生了点意外。”不等谢安开口,谢玮低首垂眸,“岳父、岳母抱歉,臻儿受了重伤,我先送臻儿回房,晚点再来陪您们!”
张氏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在谢玮正欲离开的时候一把抓着谢玮的手臂;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顿时心中腹诽着,当真是回了凉都翅膀硬了啊,看她待会儿见到自己的女儿,不狠狠地参他一本。毕竟在她心目中,谢玮可是一直被自己女儿狠狠地压制着的,“谢玮,你什么意思?”
“……”谢玮眸色沉沉,没有说话。
“……”陆氏见状,却只是嚅了嚅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两行清泪顺着眼角不断的往外流着,因为苏怡和顾子骞的决然;知道谢臻竟然犯下那样的大错,她此刻心里非常的不好受;再看到耿家的人时,那张氏对谢玮的态度更是让她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般,不上不下的,怎么都发泄不出来。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却被人家这么对待,她怎么会不心疼。
“老爷。”谢明低下头薄唇微微抿着,轻唤一声。
谢安抬眸,看着耿青柏夫妻还有耿家的两位族老,甚至连耿氏的堂兄耿亭匀也来了,身子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撕扯着疼痛的太血样,“今天府上发生了点事情,如果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见谅,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吧,今儿时辰也不早了,几位千里迢迢,还请好好休息。谢明送几位去客院。”
“是!”谢明低下头。
“呵呵,谢大人您可真是客气。我们不累,真的不累。”耿氏的母亲张氏有些不放心,眉头紧皱,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倒是我们家琴儿呢?她怎么没有在这里?”
谢玮面色沉沉,看着怀中已经痛得面色苍白,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汗珠的谢臻,顿时心猛的悬了起来,压低嗓音朝自己的贴身小厮道,“司南,快去闲逸居请药老!岳母抱歉,臻儿伤重,耽误不得,告辞!”
“是!”司南应声而去。
谢玮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强拨开张氏的手,抬脚就朝着外面走去。
“你……你……谢玮,你别太过分了!”张氏在丽城耿家那也是嚣张惯了的,尤其是这些年更是将谢玮训得跟条狗似的;眼瞧着谢玮这副态度,就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别忘了当初可是我们耿家……”
“夫人你就少说两句吧。”耿青柏瞧着面色明显有些难看的谢安和陆氏,毕竟这里不是丽城更不是耿家,当着谢家人的面这么嚣张,他仍旧有些心虚。在家族他本来就是那种阿弥陀佛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耿氏嫁给了谢玮,他哪里能有现在的地位。
耿亭匀也站出来打圆场,“还请谢大人谢夫人莫怪,我三婶儿也只是太担心妹妹了。”说着,脸上似乎带着点儿什么,笑着道,“虽然赶路疲累,不过我三叔和三婶儿也的确有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这种心情还请谢大人和谢夫人理解。左右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琴妹妹如何?”
“好,好!”张氏闻言连连点头。
陆氏却是抬头看着谢安,带着点点为难,且不说现在耿氏被他们关在柴房,就说耿氏被人割了舌头的事情,虽然已经被他们压了下来,可凉都城内知道的人也不算少了,耿家的人既然来了,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只是现在当面这样提出来,她的心里仍旧有些为难,“这……”
“难道有什么不方便?”耿亭匀的心思素来活络,看到陆氏那难看的面色,再结合这些天听到的流言,“该不会是世琴妹妹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谢安闻言,薄唇微微抿着,沉沉地叹了口气,“也罢,有些事情反正迟早你们都是要知道的。走吧!”
“我们家世琴平日里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如果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请谢大人多多包涵才是。”耿青柏有些讪讪地开口,毕竟这些年他在家族可没少借着谢家的势,客气一点总是应该的。
耿家的两位族老可没有这么单纯,或许真的是看得多了,只沉默地跟在谢安的后头。
可是越往后越走却越偏僻,周遭的院子像是已经废弃了般,嫌少有人,甚至周遭的杂草都已经林林立立的。当最后在一间看起来虽然算不上破旧可跟着富丽堂皇的谢府比起来就显得异常寒酸的小屋前停下时,耿家一行的面色早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谢明,打开!”谢安语气沉沉。
谢明低下头从腰间取下钥匙,上前打开门栓上的锁头。
张氏面色就有些难看了,“亲家,亲家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谢大人,我们家世琴虽然是刁蛮了些,可你这么对她是不是有些太过了?”站在门口还没进屋,耿家人的脸色早就已经铁青。
“……”谢安沉默了并没有说话。
“啊,啊——”
倒是里面早已经狼狈不堪的耿氏,因为舌头被秦睿蛮横地割了下来又没有受到任何的治疗,此刻满嘴都是血水,听到动静,双手扒拉着门框,在看到张氏的时候,眸色骤然亮了两年,眼泪顺着眼角,“啊,啊——”
“琴儿,琴儿。”张氏见状,看到耿氏那满嘴的血水,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耿氏那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早已经因为在地上滚爬了太多次显得格外的肮脏;那样狼狈的场面,就连张氏都不由得有些厌弃地看着这样的耿氏,“琴,琴儿,你是琴儿?”
“啊,啊!”耿氏双眸圆瞪,紧紧地抓着张氏的衣袖,张口嘴角却不断的流出血水。
张氏有些害怕,可在耿氏抬头,拨开她蓬头垢面的头发,看清楚那张脸之后,顿时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到底怎么回事,谢大人?琴儿,琴儿,我可怜的女儿!”
“啊,啊!”耿氏早已经是激动得哭了出来,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痛哭流涕,纵然口不能言,可在场的人谁都能从她的哭声中听出她的悲恸。
“谢大人,这件事情你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开口的是看起来较为年长的耿家族老名唤耿祁山,当初谢家和耿家的事情也有他在其中牵线,所以这次他自动请缨而来。耿氏现在的模样,怕是任何一个人看到都受不了,就算耿氏做错了事情将人关在柴房也就算了,断了舌头,这不是等于要了人的命吗?
谢安低下头,看到耿氏的模样,虽然心有不忍,可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情,不由得又硬起了心肠,“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你什么意思?”张氏闻言猛的抬起头,“谢安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分了。当初不是我们耿家非要将女儿嫁到你们谢家,是你们谢家求着让我女儿嫁的,怎么现在女儿找到了?我们耿家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像一脚踹开了?人在做天在看,怪不得你们谢家的宗祠会走水,报应呐,报应呐,哈,哈哈……”
耿氏仍旧身子瑟瑟发抖,所在张氏的怀中;柴房又湿又冷,还有老鼠每天在啃她的脚趾头,她再也不想回到柴房去了。
“你。你……”饶是谢安好脾气此刻也被气得不轻,他狠狠地一甩宽袖,背对着众人,“是,你们耿家的女儿好,我们谢家高攀不上,这样总行了吧?”
陆氏也是气得面色铁青,瞪着张氏,可一直以来的良好教养让她说不出那些粗俗的话来,只能死死地咬着牙瞪着张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你……”
“我什么?哼,你们家的谢玮可是在我们丽城耿家生活了十几年,我家女儿这才到凉都几日啊?嗯,现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说什么三朝帝师之家,还说什么权倾朝野,我呸!”张氏此刻早已经是气得口不择言,将平日里那些看不起谢玮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谢安双眸圆瞪,陆氏更是死死地咬着牙,“你……你……给我滚!滚!”
“当初求着我们耿家的时候怎么不让我滚?别忘了现在我们家琴儿还是你们谢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我凭什么要滚?”张氏昂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昂,你让我走我偏不走的模样。
“够了!”耿青柏此刻的面色也是不好看到了极点,对耿世琴这个女儿不说不疼爱,但当初为什么会让她嫁给谢玮,这件事情张氏不知道他和几个族老也都是很清楚的;这些年谢玮不说什么,他也不好说,自然对谢玮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苛待。可平日自己的媳妇儿和耿家人是怎样对待谢玮的他也从来没有阻止过。现在站出来,也是瞧着谢安和陆氏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几点,两位耿家的族老在看到耿氏的时候就面色铁青,没有说话,“谢大人我承认我女儿不懂事有时候说话做事不经过头脑,可你们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在的耿氏根本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
谢安闻言,眸色沉了沉,“我们怎么对她的,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做了什么她心里也明白。至于断舌的事情……”
“我,我跟你们谢家的人拼了!”张氏张牙舞爪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没有了舌头,齐根被断,甚至连恢复的可能都没有了。
“她的舌头可不是我们谢家的人断的。”陆氏见状,死死地咬着下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那她也是在你们谢家出的事!”张氏本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不然无论如何也教不出耿氏这样的女儿,她态度蛮横到了极致,张口直戳痛处,“难怪你的女儿会刚出生就被人偷走,这就是你们的报应,心肠狠毒的报应!”
“你……你……”
瞧着张氏那模样,陆氏这一天经历太过又气又急竟是直直地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整个柴房所在的院子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当谢逸从迎宾楼回府的时候,刚好是药老提着药箱从主院出来准备去给谢臻看伤的时候。
“我娘怎么样了?”谢逸双眸半眯着,眼底透着急切,可远远看去却仍旧是那副静若处子点尘不惊的模样。
“气急攻心只是晕了过去,暂时没有大碍。”药老沉沉地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可耿家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没法开口;“倒是臻少爷那边,我得赶快过去看看。”
谢逸略微思索,瞧着那紧闭的房门,眉宇颦蹙着,“我与你一起。”
“耿氏被断了舌头的事情……”
“哼,多嘴的人活该。”自从知道了顾瑾汐的师父很有可能是药家当年的天才少家主药尘之后,药老就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孙女般看待,这次因为耿氏让顾瑾汐遭此大劫,他可是气愤得紧;连带着对谢琦脸上的伤势也没有原先上心;耿氏的伤口,他更是直接拒绝了。
“……”谢逸也明白不再强求。
当两人来到谢家大房所在的院子,耿家的人仍旧闹闹嚷嚷的;两位族老已经被安排到客房去休息了,只有耿青柏和张氏将耿氏送回了房间,又让下人给耿氏沐浴更衣,看到药老提着药箱来的时候,那张氏立刻就将人给拦了过去,“大夫是吧,快,快来给我女儿看看。”
“抱歉,老头子是来给臻少爷治伤的。”药老面不改色,看着在不远处的神色晦暗的谢玮。
“你什么意思?”张氏闻言顿时就恼了。
“耿家的人老头子我不治,如何?”药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不然也不会……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那样,当年他又如何逃过当年药家的灭族大劫。
张氏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谢玮,想到耿氏,又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好啊,谢玮,当初我女儿嫁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我女儿在这里受苦,你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了,谢玮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我……我跟你拼了我!”
拳脚相加,可谢玮却没有丝毫的闪躲。
谢逸瞧着自家大哥,记忆中的大哥,虽然同样的沉默可那个时候他脸上不会如现在这般的黯然,耿家的这十几年,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打骂,他无从得知,但现在,这里是谢家,他张口语气清冷,“住手!”
“哼,我教训自己的女婿,哪有你小辈插嘴的余地!”张氏趾高气昂,尤其是在看到谢逸所坐的轮椅时,眼底的轻蔑和不屑任是谁都能看到。
谢逸嘴角微微勾着,这些年,这样的嘲讽和轻蔑他看得太多,张氏这点儿成都他根本就不放在眼中,眉梢浅扬,眸色暗了暗,抬手一颗圆润的棋子朝着张氏的手腕儿飞射而去,在张氏发狂叫嚣之前,冷冷道,“我谢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