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脸色越来越沉,他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心中似乎在作着挣扎。以前在他的脑里只有输赢二字,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如今郦越希几句话,如针尖轻轻刺在他的心上,隐隐有一丝痛感,竟让他觉得一直很有必要的争斗一下子变得有些虚无。
冯晋朗声道:“希儿说得对,我们三个老家伙斗了几十年,图个什么?赢了何如,输了又如何?其实什么也没得到,什么天下第一?实在可笑,这就如同一个牢笼,如今你我都被这个牢笼困住,大半辈子已难得逍遥,剩下的日子还不如从这看似风光的牢笼里解脱出来,自己也图个逍遥快活,比什么都好。”他见韩冰一语不发,便冷冷道:“我冯晋今天也不打了,跟你们纠缠了几十年,心累了。你们如果还有不甘心,就权当老夫输了,今后我们谁也不欠谁。”从前他心头高傲,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也就经历了那场事变,那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故,使他想通了许多,不再孤僻高傲,对于郦越希的一番话竟听从了。
温禾一愣,双目紧紧注视着冯晋。此时冯晋脸上露出的只有轻松和释然,嘴角隐隐带着一丝笑意。笑意?温禾真的怀疑自己看花眼了,从前的冯晋岂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现在竟然认输了,这哪里还是以前的冯晋?自己竟越来越看不懂对方,暗道: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来时间竟可以将一个人改变。
众人沉默了好一阵,温禾幽幽发话道:“老韩,走吧。”
韩冰摇摇头,脸上仍然阴沉,迟疑了一下,突然用力将袖子一甩,跟随温禾身后,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韦翔见状,哪里还敢逗留,紧紧跟着二人一道飞身离去。
冯晋看着他们的背影高声叫道:“老夫在此劝告尔等,不要与虎狼为伴,毁了自己的名声!”
只见那三人一眨眼便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没了踪影。
冯晋摇摇头,继而转身看向郦越希,脸上笑意浓浓,他似乎还没有看够郦越希,笑道:“好,好。希儿,几年不见,你竟长大了不少,想法也与众不同,颇具大家风范。”
郦越希苦笑道:“老人家,晚辈自知资质不高,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介读书之人,哪有什么大家风范?”他听到冯晋这番话,竟觉得不自然。
冯晋点头,笑道:“也对,你自小便与世无争,那些人世间所谓的美名称谓,与你是无用,也是这样,你才可以心无杂念,不被困牢而逍遥自在,这一点,老夫时隔二十几年方才领悟,唉,要怪就怪老夫当年心头高傲,什么都错了。”冯晋重重叹了口气,神情黯然。
郦越希看着这个老人,心中一阵痛,老人的过往定是十分痛苦,望着眼前憔悴的老人,他不忍再问,可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和这个老人有着某种渊源。
许峰站在旁边已是许久,他又惊又喜,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老人竟是当年的“玉指神风”,是的,细看之下,如不是一样的眉目,哪里还看得出来?一老一少在说话,他突然发觉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余的,正待静静抽身而退,只听郦越希对冯晋道:“老人家,这位便是过云庄许峰许庄主,大雪封山,晚辈便是受到许庄主的盛情之邀在过云庄避风雪。”
许峰听到介绍自己,突然有种受穷若惊的感觉,连忙恭恭敬敬地向冯晋行了个礼:“在下许峰,见过冯老前辈。”岂料,冯晋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嘴里发出一个“哦”字,便不再理会许峰。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俗人,与他们不会多说一句话。
许峰有些尴尬,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看来冯晋的脾气还是老样子,郦越希苦笑了一下,对许峰笑道:“许兄,你怎么也到这来了?”
许峰道:“我也是听到了动静赶到梅林,担心贤弟的安危便一路追来了,如今大家安好,这里风大雪大,二位不如回庄里歇息可好?”他这话说得格外小心,生怕不对冯晋的脾气。
郦越希对冯晋笑道:“这是许庄主的一片好意,老人家,不如我们便随许庄主回去,如何?”
冯晋点点头,表示答应了,拉着郦越希便走。
许峰见状,心中欢喜之极。冯晋没有反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便殷勤地将郦越希和冯晋带往过云庄。
一路上,郦越希和冯晋无话不谈,方才知道冯晋这几年行踪不定,只是到处游山玩水而已,说到今天能遇见只是偶然,想想也算是他们二人有缘。这样一来倒将许峰冷落了,不过,能请到冯晋,许峰已经是心满意足。
回到庄中,迎面而来的是春影三人,她们哭哭啼啼将阿英不见的消息告诉了郦越希。郦越希大吃一惊,脚一跺叫道:“是我害了她!”转身便要出去寻找。
许峰连忙拦道:“不急,贤弟不熟悉这里山路的状况,可能会走偏了路,为兄且派庄里的庄丁去找,他们对这一带都十分熟悉,我想阿英也走不了多远,一定会找到他的。”道罢,许峰吩咐过管家,让庄里的庄丁四散出去寻找。
郦越希只好答应,只是担心阿英的安危,整个人坐立不安。
冯晋没有说话,他有些奇怪,会是什么人让郦越希如此担心,不过回念一想,郦越希天性善良,无论是谁出了事,他都会替人难过,这倒让冯晋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文弱书生,郦越希和那人竟是如此相像,冯晋眉头一皱,不由陷入了沉思。
而许峰看见冯晋如此神情,想说一番客气话的他也不知为什么,不敢发出声音。
大厅里一片寂静,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将众人从各自的心事中拉起,眼光俱集中到了进入大厅的人的身上。来人正是许清茹,一身白衣将她衬托得娇俏无比,只见她娉婷而行,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清茶和几只茶杯。当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时,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将头微微低垂。
许清茹行至众人跟前献茶,之后便站到了许峰身旁,见大家都没有说话,心中暗暗奇怪,刚才,当她知道郦越希平安回来时,不知为何,竟十分欢喜,不由双目偷偷朝郦越希望去。初见郦越希之时是在晚上,那时的他在述说一个伤感的故事,神情伤感忧郁,而如今,他的神情愈发黯然伤神,似有心事,以至愁眉不展。
许清茹不觉奇怪,暗道:现在那几个恶人已走,大家都平安无事了,阿英自由庄丁去寻,他纵使担心,也大不必如此。
她却不知,郦越希此时又想起了郄紫儿,一个让他梦牵魂绕的人,这段日子里对郄紫儿的牵挂是日益剧增,他甚至会觉得自己竟是这样无用,为什么会再一次让紫儿在自己身边消失?如果这辈子两人再也不见面,他的人生将失去了这份美好,遗憾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