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陇襄城还有十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必经的驿站,名为龙来驿。龙来驿内,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女子静静地坐着。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龙来驿外,马车咕噜咕噜地飞过,绿衫女子一个点足,飞身夺门而出,三两下便定定地站在了那马车前面!
马儿吁地一声长叫,马蹄被扬起老高,马车内的三人一齐向后倒去。
撩开帘子,胡头儿还没有来得及让驾车的鸿子吃个爆栗,便一眼看到了前面站着的绿衫女子。那女子英气勃发,不像是平凡人家的姑娘。
“姑娘有何事?我等路过此地,还望姑娘借个道!”
胡头儿好歹也是行走江湖的人,万事礼当先,先给这个女子通融一下。
“我要你们车上的那个女人。”女衣女子冷冷地道。
若兮心头一惊,这个声音……
胡头儿正待发怒,马车内的若兮却自己走了出来,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淡淡道:“原来是阿婧姑娘。”
“我等你很久了。”
若兮心中大致猜得到她的来意,却还是淡淡地问道:“阿婧姑娘找我有事?”
“跟我回去。”阿婧冷冷地道,说着还慢慢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胡头儿三人一看阿婧拔剑,心中虽然明了这两人必定认识,可是他们受了顾夫人的托付要保护好若兮,可千万不能够让人随意将她带走!三人一同拔出了藏在马车内的大刀,气势汹汹地看着阿婧。
若兮淡淡一笑,道:“当初你们谷主并没有强留我,而今你又为何要强行将我带回?”
“两国的平衡会由南宫世家维持,谷主不会允许你去陇襄。”
“南宫世家……”若兮唇边扯出了一抹讥讽般的笑意,“我难道,不算是南宫世家的人么?既然南宫世家的责任是维持两国的平衡,我的出现又岂是局外人的身份?”
“你!”阿婧眉心深锁,手心握着长剑,却无法反驳若兮。
“我既是南宫世家的人,也是妫氏一族的后裔。因我的无能,我亲眼看着奚氏一族破败,也了解妫氏一族的覆灭。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夏平王朝和商南帝国的百姓们再次因为权力的争夺权势的欲wang而被迫背井离乡,战火会蔓延,受伤的永远是两国的百姓。”
若兮清冷的眼神中传来了哀悯和痛苦,“而且,我也不希望看到夏平王朝因为战事而动荡。我相信紫玉的能力,二十多年前,因为妫皇的权欲而导致了百姓的反抗,南宫世家抽掉了妫皇的兵力,让妫皇在商燮的叛变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在胤氏一族的身上,一个皇族的覆灭,将会导致一个国家的衰败,当年的商南帝国那么强大,一场战事,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来恢复。”
“你真的要这样做么?”阿婧将长剑插回剑鞘,冷冷道:“既然谷主能够猜测得到你的动向,那么胤言也必定会知道你的想法。他不会让你轻易与起义军首领见面的,你是他的棋子也是他的筹码,如果被他知道你早已离开溪风谷,他必定会将你抓去的!”
“这也是除了南宫世家军事干预之外的唯一办法了,不是么?”若兮的眼神渐渐暗淡,飘渺如烟般地道:“况且,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长歌,她必定也会跟我做相同的选择。”
阿婧愣住,眼神之中透出几缕哀伤。若兮转身走回了马车里,鸿子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胡头儿嘣的一声敲了下去,吼道:“还不快驾车!”
马车从半低着头的阿婧旁边驶过,末了,阿婧终于抬头,唇边一抹苦涩的微笑。
“如果是长歌,她会将我打晕,而不是试图说服我。奚若……你只是你,你不是长歌。”
爵城前的那条大江,是分割夏平王朝和商南帝国的界限。自古以来,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逾越。
因为传说着,那是天神的分割线,是天神分给两国子民的疆土。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天神的决定,如果想要超越,那便只会受到众神的谴责和惩罚。
如今,一身戎装铁衣,冰冷锐利的视线俯视着那滔滔的江水,胤言站在那江边的石塔之上,睥睨天下般地看着江对岸的爵城,再过不久,他将挥兵直上,那里,有他们胤氏一族的尊严和荣誉,二十余年前他的父亲将那些东西遗留在了那里,如今,他要去讨回来!
看着桀骜一身的胤言,伊真静静地站在了门后。从溪风谷回来之后,胤言身上有一种更加阴冷的气息蔓延,那种气息,就似要将全天下都吞噬殆尽才能够压制的怒火,让伊真内心不安着。
天神的惩罚,真的存在么?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就请原谅眼前的这个男人吧……胤氏一族不能够再遭受任何波折了。邈,如果是你,你该如何拯救他?
阳光从石塔正面投射过来,给胤言完美的侧脸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那双锐利的眸子,冰冷地直视着江对岸的爵城……他的心里,现在正在想些什么?是那城里的防备军,还是……那个淡漠如烟一般的女人?
马车过了龙来驿之后便直奔陇襄城,燥热的天气加上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让人心中烦躁无比。然而,车上那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却还是那么不动生色,就似这些燥热的情绪根本无法感染到她身上一般。
胡头儿摇了摇头,继续赶着车。玄子和鸿子两人坐在马车内不停地扇着手,这鬼天气!
陇襄城外近郊,一小队人马静悄悄地潜行着,虽然燥热的天气和草野间密集的毒虫毒蚁让潜行的人们苦不堪言,然而,他们的心中却装有崇高无比的目的,他们是朝代的拯救者,他们要回到商南帝国强大而富庶的时代,他们要将舜帝的后裔——妫氏一族的王者迎接回来,那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未来……
马车内,玄子和鸿子两人还不知道有人在悄悄迫近,然而,若兮的眼神却犀利而明锐,轻声道:“有人跟踪。”
鸿子一听,连忙撩开帘子冲外面赶车的胡头儿道:“大哥!换路!”
胡头儿听到此话心知必定有事发生,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条叉道,大手扬起长鞭给了马屁股狠狠的一鞭子!马儿吃痛飞驰开去。
草野中的人们一见那马车加快了速度,先锋队连忙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
“糟了,甩不掉!”玄子看了看情况,焦急地道:“他们是哪路的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若兮眉心微皱,站起身来示意胡头儿将马车放慢,那边一共有二十余人,如果是胤言的人马应该不会派出这么多人集中在一个队里!
马车甫一放慢,那队先锋队的人立马将马车包围,其中一人开口问道:“车上何人?”
胡头儿唰地一下抽出了大刀,道:“要问车上何人,先过老子这关!”
然而,不等两方交手,若兮轻声喝止,撩开那帘子走了出来。阳光下,那白皙的皮肤衬得那双重瞳幽黑深邃。
下面包围马车的数人一见到那双重瞳,咚咚咚地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为首的那人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地道:“公……公主!属下可等到你了!”
若兮淡淡地看着车前的那些人,道:“你们是何人?”
“我们……属下是李将军麾下的左副将吕秋常!在此恭迎公主!”那名为吕秋常的男子激动异常。然而,若兮却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是吕秋常?”
吕秋常连忙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牌,道:“这是李将军麾下凭证,均是二十余年前的军中金牌。李将军被撤职发配前将所有令牌埋葬了起来,如今,这些令牌都重见天日了!!”
鸿子被胡头儿示意前去将那金牌给拿了过来递到了若兮的手中,若兮只是稍稍看了眼,那金牌上刻着一个凸雕的“李”字。这是当年的李家军所用的令牌,虽被埋了那么些时日,然而如今却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公主!我等奉李将军之命在此恭候!还请公主随我们前去营地!李将军也早已等候公主的到来!”吕秋常激动地道。
若兮跳下马车,亲自将那枚金牌放回了吕秋常的手中,淡淡道:“我相信你是李将军的手下,我也同意跟你一同前去。”
吕秋常惊喜万分,连忙挥手示意队伍撤退。然而,若兮却走到了胡头儿面前,低声道:“你们从这一刻起不要回头,绕过陇襄城直去望城!”
胡头儿气愤地道:“不行!顾夫人说了让我们哥仨儿保护你的!我们不能够把你随随便便就交给那些人!”
若兮那双重瞳有一丝寒光乍现,不容反抗地低声道:“我不会再说第三次,现在你们驾着马车直去望城,不要回夏平国,更不要去爵城附近!有多快走多快!”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如果不想给我添麻烦就马上走!”若兮眼神稍稍缓和,叹了口气,道:“一个多月来,多谢三位兄弟的照顾,今生若兮如果还有机会与三位见面,定当大醉千杯以报恩情!”
胡头儿看若兮那么坚定的眼神,一咬牙,将那大刀插回了车上,跳上马车,道:“那就后会有期了!”
“慢着!”吕秋常以及另外几个人一看胡头儿要驾着马车离开,立马拦在了马车前,冷冷地道:“他们不能离开!”
“给我一个他们不能走的理由。”若兮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问道。
吕秋常肯定地说着,“万一他们将我等的行踪暴露给商珏的人怎么办?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公主在这里!他们如果要离开就横着……”
“如果我一定要他们走呢?”若兮打断了吕秋常的话,转过身来,冰冷的视线扫过了那几个站在马车前的人。深邃的重瞳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威严而不容反抗。
那几个人连忙跪下,吕秋常不服地道:“我们只是,只是为了公主的安全!”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若兮冷冷地看着吕秋常,让后者的背脊出了一层冰冷的汗水,“这样说,你们还会不会担心他们高密?”
“属下,属下该死!”吕秋常额头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有一种就像是被死神拿着镰刀逼视的感觉。
胡头儿担忧地最后看了眼若兮,而若兮却回以一个放心的微笑。胡头儿一回头,挥起长鞭驾着马车如风一般地往前飞驰而去。吕秋常低着头向着背后的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悄悄点了点头。
马车上,玄子和鸿子两人不知所以,飞快的马车让两人在马车内颠簸不已。
“大……大哥……咋回事儿啊?咋个我们就这样走了呢?若公子怎么办?”玄子死死地抓住马车内的横木,担忧地问道。
鸿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不懂。
胡头儿一边驾着马车,一边低声道:“我们留下来只会是她的累赘,她必定有她的想法,我们不能够拖她的后腿。”
“那…那我们应该回京城啊…怎么会留在商南国还要去望城呢?”
胡头儿眉心一抹深深的褶皱,道:“起义军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动向,即使我们是若公子的朋友,他们也会找机会将我们抹杀。他们必定会等在我们的来路上将我们封杀,然而望城是他们不敢大肆行动的地方,那里是他们的死穴……若公子,是为了保护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得赶在他们发现我们的目的地是望城之前赶到望城!”
玄子和鸿子两人似懂非懂,只是知道现在他们必须得尽快赶到望城。只是,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若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