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奚若咬住了自己的牙，而后平静地道：“民女不知皇上所问何人。”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胤言愤怒地道：“你以为欺骗朕的后果会比隐瞒事实要好吗？！那个女人！她只是一个丫鬟！她怎么值得你为她隐瞒为她承受她应该承受的一切！！”
奚若眉心紧紧地纠结着，“她已经死了。她也是被利用的，希望皇上不要为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哈！哈哈哈哈！”胤言仰天长笑，“你难道还怕朕去掘了她的坟将她拉出来暴尸？”
“皇上！”奚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咬牙道：“希望皇上网开一面。”
骨节分明地手渐渐捏紧，胤言走到了跪地的奚若面前，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把朕当猴耍？！给朕收好你那怜悯的眼神！”胤言心中翻乱不堪，虽然极力地压抑，却还是愤怒不已，他恨，他恨！
然而，看着情绪有些崩溃的胤言，奚若却越发哀悯起来，唇角一丝苦笑逸出。
“你笑什么！”胤言吼道。喷火的眼睛中却是淡然微笑的奚若。
奚若笔直地站立着，眉心浅浅地纠结着，然而唇边却淡淡地微笑着。
“你恨的不是我，也不是荌儿。”一个清冷的，淡漠的声音从奚若唇边逸出。“而是你自己。”
抓住奚若的那双手有些收紧，勒得她的手臂有些吃痛。然而奚若却继续说道：“你骄傲的心，不允许你如此这般地失控，不允许你如此这般地去恨一个人。然而，你却恨了。你从一开始就恨我，恨我夺走了你的兄长，夺走了你的母亲。然而到头来却发现你恨错人了，更可悲的是被恨的那人竟然丝毫不在意。就像是一个孤独的舞台，你就好比是一个小丑一样独自一个人在上面唱着跳着，而下面连一个观众都没有。当你发现该恨的人另有其人时，你却又同时知道那个该受罚的人已经死了。”
“闭嘴！”胤言冷冷地命令，然而奚若却只是顿了顿，接着道：“你找不到对象来宣泄自己的恨意……”
“朕叫你闭嘴！！”
“于是你开始恨你自己……”
奚若无法再吐出一个字，因为胤言已经紧紧地，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胤言的手插入了她的发丝，将她的头牢牢地固定。即使那双纤细的手仍然倔强地阻挡在彼此之间，可是胤言却不顾一切地亲吻着那柔嫩的唇瓣。
有些青涩，有些甘甜，却更多的是来自于奚若的抵触和推拒。
毫无距离的接触，奚若却无法推开那强健的身躯。有些微醺的酒气晕染了整个房间，然而彼此的心却清醒得连那一丝的痛楚都能够清楚地感知。
胤言睁开了双眼，看着奚若紧闭的眼睛。
倏然，他放开了她。任由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呼吸着有些酒味的空气。双颊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胤言突然靠近了一步，而奚若却警觉地后退一步。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胤言再次靠近一些，而奚若却也后退一些保持着两人基本的距离，完全没有料到胤言此时只是在验证着什么。
唇边，一抹久违的微笑荡开，胤言心情似乎不那么烦躁了。
他发现，她竟然抗拒他了！
她不再是曾经那样如同傀儡般的空洞，如今的她竟然会抗拒他！！
灯火下，奚若眼神有些凌乱，然而却刻意凝聚着，盯视着眼前不知道会干什么的胤言。胤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而那时奚若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倾身向前，胤言几乎紧贴上了奚若的身子。奚若浑身僵硬，却听得胤言轻声道：“奚若，你输了。”
输了？输了么？从来就没有赌过，何言胜败？而，即使赌上了一切，又到底是谁输了？谁赢了？
奚若有些茫然地坐在窗前，昨夜，胤言留下了那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她输了……她真的输了么？
没有过往，没有未来……她用什么来下赌注？
这个华丽的园林，这个皇家的避暑山庄，层层把关严密防守，虽然不像溪风谷的迷宫一般难以找到出路，然而正因如此反而增加了守卫，让奚若完全无法离开这里。这是到这里的第四天，不知道江渝的伤势如何，可是却又找不到人来问问。这里的丫鬟和仆人们全都跟哑巴似的，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姑娘，喝药吧。”一个有些恭敬然而却完全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
奚若回眸，却见伊真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你们放下吧，我一会儿喝。”奚若淡淡道。然而伊真却笑了笑，端起了那碗药汁走到了奚若面前，道：“主子吩咐，要伊真看着姑娘喝下去。”
抬眼，伊真的眸光淡定而冷静，可是奚若却也有些平静地接过了那药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那些药汁全被倒在了地上。
“转告你们主子，第一，如果要杀我，那就尽快，不要这么拖拖拉拉。第二，我没病，不需要喝这些昂贵的汤药。第三，”奚若顿了顿，而后接着道：“告诉他，朝不可一日无君。不要以为平息了静王的余党就可以高枕无忧，他的皇位，时时刻刻有人觊觎着。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山水园林之间，不如早日回朝勤于政事，也才对得起他自己血雨腥风的一番折腾，也才对得起曾经为了他的江山而失去了一切包括自己生命的那个女人。”
伊真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小丫鬟收拾好空碗退下去。
“我可以理解为，姑娘这是在关心主子么？”
奚若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你这样理解他就可以回朝，那么随你。”
“主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朝，如果想要逃离这里，伊真劝姑娘还是放弃这种打算。”
奚若冷笑一声，道：“你跟了太后多少年？”
“从六岁起便一直追随太后，直至三年前。”
“你恨我。”不是问题，而是肯定。奚若牢牢地盯着伊真的眼，果然看到那一瞬间的闪烁和隐忍。
“伊真不敢。”
“三年前一切事件因我而起，所有的人都死了，唯独‘罪魁祸首’的我却好好地活着。”奚若站了起来，面对着伊真，“以你的聪明处事和这惊艳的姿色，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场变故，相信你至少也会是一个贵妃，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仍然是一名‘特殊’的丫鬟。”
伊真眉头紧紧地锁着，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中，然而却一言不发，半垂着头静静地听着。
奚若有些哀悯地看着伊真，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真的恨我，那就恨吧。”唇边有些浅浅的弧度，奚若转身背对着伊真，看着那庭院中芳草萋萋。一个人，只有被爱着或者被恨着，方才会有活着的真实感觉。既然失去了爱，那便拥有恨吧。
“姑娘，您高估伊真，也高估您自己了。”伊真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道：“伊真只是个丫鬟，只是因为做事灵巧得太后欢心方才得到赐名。而姑娘，不论姑娘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或者以后会做什么事情，在伊真眼里，姑娘只是这避暑山庄的客人。至于姑娘所言‘贵妃’之事，纯属无稽之谈。三年前伊真自愿为太后守灵，三年后守灵期满伊真也自动请命留在这避暑山庄打点一切。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荣耀是伊真万万不可去想的，所以也请姑娘以后不要这样说了。”
奚若淡淡回眸，那双重瞳中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伊真仍然半低着头，垂眉敛目，恭顺至极。
多像当年的自己。
唇边一抹淡淡的微笑逸开，却是无奈和苦涩的交缠。“你下去吧，今日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伊真颔首，恭敬地退下。却淡淡道：“待会儿伊真会让小丫鬟给姑娘再送碗补药过来。”然而，伊真还没有退出房门，却见奚若突然扶着窗柩身形有些奇怪。
“姑娘？”伊真轻声唤道，却听不到奚若的回答。伊真立马上前，只见眼前的奚若一脸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而下，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都快滴出鲜血来。而那右手却死死地按住心口的位置。
“姑娘怎么了？”伊真眉心微皱，看样子奚若似乎并不是装的。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随行的御医从房内退了出来。伊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其带往了另一处地方。
书房内，胤言手中的朱砂笔已经停顿了很久很久。
“皇上。”御医恭敬地跪下，沉声道：“那位姑娘……”
“但说无妨。”胤言冷冷地道。
那御医斟酌再三，道：“老臣看那姑娘的脉象凌乱不堪，细探之下方才发现这位姑娘早有宿疾。”
“什么病？”胤言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眉心有些微皱。
御医抬了抬头，而后用手按住了自己心脏的部位，道：“那位姑娘应该是从生下来开始就有心疾。但凡患此病者，均活不过……活不过十八岁。”
“混账！！”胤言倏地站了起来，怒道：“她已经二十余岁了！怎会只活到十八？！那朕现在所见之人难道是鬼神不成？！”
御医惶恐地伏地颤抖着道：“回皇上，老臣也从未遇到过得了这种病还能够活过十八的啊！依老臣看，这位姑娘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医术高超之人，否则必定……必定早已……”
医术高超之人？
胤言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胤言终于问道，然而那御医却有些踟蹰，随后道：“回皇上话，老臣询问得知那位姑娘时常都会心痛，而且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如果不赶快寻找到根治其心疾的方法……恐怕……恐怕……”
“够了！给朕滚下去！”胤言有些莫名的恼火，尽是养了一群没用的饭桶！
那御医有些颤抖，而后恭敬地退了下去。胤言双手捏紧，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当初奚若被打入天牢而他前去质问奚琰武的去向时一怒之下将奚若摔了出去，当时奚若便手捂心口脸色苍白，如今想来，那时便是发病了吧。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从未听说过奚若有心疾？
来来回回地绕着那硕大的书房转了许久，胤言终于冷冷地跨出了那书房，直奔奚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