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四日了吧,在这囚室之中。
奚若总是那般地淡定,似乎不论生死都已经与她无关。
可是,宝儿却夜夜无眠。
不论清醒的时候奚若装作多么的无所谓,但睡着了之后的她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睡在奚若旁边小榻上的宝儿整夜整夜眼神悲戚地看着不经意间**出声的奚若。
“不要……不要……”
“痛……”
“紫玉……”
一滴轻盈的泪滴落,宝儿手中拿着一方小帕轻轻地为奚若擦拭着额上的汗水。厌恶而悲哀地看着隔着奚若衣物却仍然发出微弱红色光芒的血色古玉。
她的另一个灵魂,终于要开始苏醒了吗?
宝儿眉心紧紧地皱缩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将那古玉扯掉摔碎!可是她却不能够那么做……现在的她多么希望她们可以出得了皇宫,那样她就可以带着奚若去找红叶先生。现在能够找到办法让奚若不再夜夜噩梦的恐怕只有红叶先生了。但是,她们真的还可以出得了这儿吗?胤言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她们?!
宝儿瘫坐在奚若身侧,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们会出去的,一定会!
翌日清晨,宝儿和奚若两人惊讶地看着前来宣旨的陈公公。
当接下了陈公公手中的圣旨时,奚若整个人如入冰窖。可是宝儿却高兴地哭了出来!
“娘娘!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陈公公担忧地看着这主仆二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宝儿丫头,以后,以后你要照顾好娘娘。”
宝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心中兴奋无比。原本打算如果皇上再不赦免的话她只有带着奚若拼死越狱了。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一晚好消息就来了!
奚若定了定心神,她明白胤言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给了她自由。可是让她浑身发冷的却是她无法猜透胤言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现在能够选择的路就是先出去。
谢过了陈公公后,两个狱卒带着她们走出了这阴暗的囚室。
天牢外,阳光仍然那么明媚,奚若和宝儿两人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那强烈的光芒而用手挡住了。等渐渐适应下来,只见一列整齐的侍卫等候在天牢外,而江瑜正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
“请娘娘从这边走。”江瑜从来没有直视过奚若,可是这一刻,他却看着奚若的眼,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奚若和宝儿两人随着江瑜的指引向着离开皇宫的方向走去。
“江侍卫,不必再叫我娘娘。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一朝出得红墙去,碧水楼台不是真。
回眸,夏平皇宫在这盛夏的阳光中仍然那般耀眼,仍然那般高高在上。这里,囚禁了她两年,而今终于可以离开,却不知心中为何苦涩万分。
陈公公恭敬地站在宫门前,垂眉敛目。奚若上前轻道:“公公,这两年来多谢照顾。奚若铭记在心。”
陈公公眉头微皱,却是不忍心如此的奚若以如此方式离开皇宫,沉沉地道:“娘娘,有些事情老奴看得清楚,可是……可是主子未必看得透彻。老奴知道娘娘是豁达之人,自此之后娘娘和老奴当是天涯相隔两不相知了,老奴也只有在此跟娘娘最后道一声‘珍重’了!”说着,陈公公屈身便要下跪。可是奚若连忙将陈公公扶住了,没有让他跪下去。
“陈公公,我现在只是奚若。不是皇后了。”奚若唇角逸出一抹笑意,“陈公公也要珍重。”
江瑜笔挺地站立在那一列侍卫前面,眼观鼻鼻观心。可是奚若却也不忘向他投以淡淡一抹微笑,“江侍卫珍重。”
江瑜心中一颤,脸上却不露分毫。
看惯了宫中侍卫面无表情的样子,奚若也不以为意,看向了宝儿,道:“走吧。”
宝儿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个鬼皇宫,她当初根本就不想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离开了,以后打死也不会再进去了!
没有犹豫,没有依恋,奚若和宝儿两人背对着红墙碧瓦的皇宫一步步坚定地离去。
“娘娘!娘娘!”一声急切的叫喊从宫门内传来,宝儿回头一看,只见玉芷的丫鬟香儿拿着一个大包袱急匆匆地向着她们跑来,侍卫们将她拦在宫门处出不来。
香儿忙向着那些侍卫说道:“是玉妃娘娘让我来的!”
守着宫门的侍卫向来只认腰牌不认人,就是不让香儿出去。江瑜走了过去,伸手将那包袱接了过来,冷冷地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香儿没有办法,只好站在宫门内望着奚若,大声喊道:“皇后娘娘!玉妃娘娘说这里面是您最珍惜的东西,还有……玉妃娘娘还说了,您的恩情来生再报,请您珍重!”
江瑜一个点地便到了奚若的身边,将那长长的包袱双手递给了她。
“多谢。”这句话奚若是对江瑜说的,接过那包袱,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是什么。江瑜仍然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带着那一列侍卫整齐地向着宫门内走去。
向着宫门内香儿处微微一笑,奚若颔首示意。宝儿却扯着嗓子喊道:“香儿妹妹,你以后在宫里面可得好好服侍你的主子啊!你那主子身子不好,可得多照顾好了!”虽然她不喜欢玉芷,可是看在她不落井下石反而将奚若的“珍惜之物”送来的份儿上姑且在心中不那么讨厌她!
香儿小嘴一翘,插着小腰道:“你才是呢!外面不比皇宫里面舒服,以后可得好好照顾你的主子!”
两个姑娘相互瞪着,可是心中却知彼此应该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不禁莞尔一笑,宫门就在彼此的眼中缓缓关上。
奚若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宫殿。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心如死灰般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嫁入皇宫成为一国之母,也就在那个夜晚,她看似得到了一切,实际上却是失去了一切。
而今,宫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关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自由与快乐。
她知道,她知道的。
胤言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只因为她是奚若,因为她姓奚。
将手中的包袱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奚若淡淡道:“宝儿,我们走吧。”
宝儿笑眯眯地将奚若怀中的包袱拿了过去,跟着奚若的步子将那金色的囚笼远远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阳光刺眼,城楼上金色的砖瓦折射出光彩万千。一双黑亮如曜石的眼睛注视着远去的二人,眼神深邃而冷漠。
“你们奚家欠下的,我会慢慢讨回来。”
繁华的街道,来来去去的行人。
突然觉得好像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像这样站在人群之中了,虽然前不久才去过一趟江南。
人生若戏,恍如隔世。
宝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奚若,几度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罢。”奚若似乎在脑袋后头长了双眼睛似的,连宝儿现在的表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宝儿努了努嘴,道:“娘娘,我们这该到哪儿去啊?”
“宝儿。”奚若止住了脚步,回头故作冷声地道:“你两年前叫我什么?”
“啊?小……小姐啊……哦!”宝儿这才想起胤言已经削去了奚若的皇后头衔,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道:“好吧好吧,以后宝儿还是称呼‘小姐’好了!”
奚若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转过身去继续走着。
“娘……小姐啊!小姐!”宝儿追了上去,继续问道:“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此时正好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走到了她们的身边,柔柔地问道:“两位姐姐要买花吗?”
奚若没有回答宝儿的话,只是扭头问道:“你身上有银子么?”
宝儿咬着嘴巴在身上搜搜刮刮摸出了一丁点儿小碎银子,在宫中也是需要银子的。有了银子办事都可以方便很多。可是因为出来得匆忙,宝儿根本就没有料到胤言会直接将她们赶出皇宫,所以身上也就只有平日里随身带着的一丁点儿碎银。
奚若接过了那银子递给那卖花的小姑娘,微微笑道:“给我一束木槿吧。”
宝儿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看向奚若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许的怜惜和悲悯。
木槿啊……她差点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年前的今天,奚若吩咐下去卸下了慕楚宫内所有的红灯笼,还在那尾古琴旁插上了一束盛开的木槿。而今日,正好是今日……她们巧合地在今日出得了皇宫。
没有再问什么,宝儿安静地跟着奚若往着出城的方向走着。奚若手中的木槿花开得温柔而坚韧。
一如当年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
微风阵阵,吹得那漫山的野草簌簌作响。孤坟旁,几圈扎根的木槿花开得繁盛而热烈。
一个青衣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束刚刚采下的粉色木槿轻轻放在了坟前,眉心微皱,眼神倦怠。
什么话都没有说,那青衣的男子只是抬手拂了拂墓碑上的些许泥土和杂草,随后便静默地站在坟前,似是入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微风轻轻吹皱了他的青色衣衫,他整个人都融入到了这碧绿的天地中,寂静而寥落。
突然,风中夹杂了一丝不同于木槿的淡淡幽香。
蓦然转身,一个身着紫色裹边素纱群衫的女子正好抬头望向了坟冢的方向,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翠绿色夹碎衫子的女子,那绿衣女子手中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袱,眼神毫不掩饰惊讶地看着坟冢前站立的青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