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的回答出乎凌南依的意料。
她没想到年少的萧瑾也有这样顽皮不羁的一面。
他的行动透着张扬，可是也表示着他的快乐。
那时候，老楚王夫妇还未出事，萧瑾还有没长大的孩子心性，他能和他的朋友一起胡闹，一起折腾青春。
凌南依便有些羡慕。
她从记事开始，从没有人允许她拥有这些，她被迫成长，接受与年纪不符的任务。
她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微微收紧的呼吸慢慢放松下来。
她喜爱的摸了摸玄月，低头掩掉眼底的落寞，问萧瑾，“你不易得到它，为何不自己留着？而送给我？”
萧瑾勾起一道轻傲的笑意，他盯着凌南依，眼中有炙热的欣赏。
他道，“本王希望你拥有一把称心如意的兵器，若是本王想强迫你，你可以使的更顺手”。
这个回答……简直有些变态的自虐。
凌南依莫名的与他四目相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只见他笑了笑，又道，“当然，将这把玄月送给你，并不是让你拿来对付本王，本王更希望的是你面对别人时，也能更快速的割断他的脖子”。
凌南依上一辈子经历过许多拼杀，她知道一把称手武器的重要性。
萧瑾更深知这个道理。
然而，这只是他其中一个目的。
他的眼还没有从凌南依身上移开，他在凌南依和玄月之间来回打量。
今日的凌南依身着月白色的衣裙，上面绣着几支海棠，此刻，她神色平静的端坐在对面，姿态绰约，目光幽静的注视着手中玄月。
萧瑾便想起她杀人时的气质，冷艳又锋锐。
若是她手中握着的是这把冰冷闪耀的玄月，交相辉映，必然让她更加光彩夺目。
凌南依并不知道萧瑾心中所想。
“多谢！”她道了声谢。
然后，沉了沉神色，不再继续讨论此事，而是对他说出自己关于他带回玄月的看法。
“我觉得那位玉兰公主身份尊贵，与她联姻，可以大大增加你的势力，你临了独自回云州，看似你得了玄月，我倒觉得是你吃了大亏”。
她在劝萧瑾遵守和玉兰公主定下的承诺。
从大局考虑，她的想法没有错。
云州的势力与皇上这边势均力敌，只要他另外拉拢一些另外的助力，他的对抗过程便能轻松许多。
而身为萧瑾的王妃，凌南依主动为萧瑾谋划另找女人。
这并不表示她是个大度的人。
恰恰相反，凌南依是个感情上极度小气的女人。
正是因为这份小气，让她从没想过会与萧瑾共渡一生。
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她足够理智。
她清楚自己必须要不在意这些，她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没有信心，更不敢奢想萧瑾会为了她的精神洁癖，放弃其他权贵女子。
何况，她上一辈子经历了太多厮杀，她真的厌倦了，她太羡慕平静太平的生活。
无论是因为不愿与她人共享一个丈夫，还是为了她想要的简单生活，都注定她不会和萧瑾在一起。
这般心态下，她自然不介意帮萧瑾参谋一位对他有益处的女子，成为以后的楚王妃。
凌南依的态度让萧瑾很动怒。
就算在他眼中，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可他也希望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为自己吃醋。
果然，他沉下了眸色，收起眼底的赏识，面色也变得有些严肃。
“那时候我们不过十三四岁，玉兰公主更小，才十一岁，她是小孩子胡闹而已，本王怎么可能将她的话当真”。
一国公主的亲事不是儿戏！
更不是玉兰公主一人说的算，还需经过她父皇的首肯。
堂堂碧水国国主岂会因为女儿玩笑一样的游戏，便为她定下终身大事。
萧瑾看的透彻。
而他正好又喜欢玄月，便索性不管玉兰公主，爽了三人的约定，带着玄月回国。
碧水国国主知道此事后甚是恼怒。
不过，再如何珍贵也不过是一把匕首，他不好为了一把匕首和萧瑾交恶。
更何况此事是由他的女儿挑起。
最后的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斥责了玉兰公主几句。
找萧瑾索要之事从未提过。
毕竟他也不好将自己的防守失败弄的天下皆知。
虽是如此，对年少的萧瑾倒是留下许多印象。
如同萧瑾的情绪一样，外面的天色也开始暗沉下来。
凌南依惧怕他在此逗留过久，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件事要与他商量。
便立刻道，“对了，我与你说一声，我明日想回一趟凌府”。
对凌南依来说，回凌府不是简单的回娘家。
她现在得到萧瑾的信任很难得，她不会让它有一点消磨，所以，她回凌府会提前知会萧瑾。
她想看看萧瑾对此的态度。
毕竟那里住着的是他的仇人。
仇人的女儿救了他，他会另眼相待，不代表他会宽待那个仇人，也不代表他喜欢凌南依和那边来往。
“为了什么事？”萧瑾不怎么惊奇，只是态度严谨了起来。
凌南依实话实话，“我其实并不了解我父亲，我想多回去走动走动，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为人”。
这话萧瑾一点不觉有假。
可能凌南依对他的了解，还不如他对凌岩知道的多。
正是凌南依的态度让他对凌岩起了怀疑，前不久才查出点眉目，他不是很肯定，眼下便不打算和凌南依多说。
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凌岩比先前他所知的更难对付了。
萧瑾摸着玉扳指，静静沉思了一会儿，问，“你虽然是他的女儿，可你在无极山救了本王，本王怕你回去后，他会对你不利”。
一个将女儿送到仇敌身边的父亲，萧瑾自然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多少父爱。
如此，凌南依便明白了。
萧瑾将她和凌岩彻底分开了，他没打算放过凌岩，但是会善待她。
“无事，你既然没死，他应该不会拿我如何”，她摇摇头。
凌南依选择救萧瑾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和凌岩不是一路人。
以前萧瑾不信任她，又因她的身份特殊，凌南依是夹缝中求生存。
如今不同，萧瑾并不介意她是凌岩的女儿，她在萧瑾这里便没有后顾之忧。
甚至他们可以成为联盟，一起对付凌岩。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在朋友面前讨论共同的敌人，不需要遮掩自己的态度。
萧瑾笑笑，盯着凌南依问，“你是他用来对付本王的，你却帮着本王，你不怕他对你母亲做什么吗？”
凌南依暗暗吃惊，他已经查到她母亲的事了！
对于凌岩挟持凌夫人逼迫凌南依的手段，萧瑾得知时，并没有太大的震惊，身在皇族，本身也不比凌岩干净多少。
他只是有点心疼凌南依，同时也很庆幸，凌岩这样做失了凌南依的心。
给了他成为凌南依依靠的机会。
“怕，所以我才急着想回去一趟”。
既然他都知道了，原本她也不打算将这些瞒着他，所幸摊开来说。
“我派人随身保护你”，萧瑾道。
凌岩的手段太卑劣，哪怕萧瑾也一时拿他无法。
可是他并不在意凌夫人的性命，他对此并不上心，他只在意凌南依的安全。听罢，凌南依拒绝了萧瑾的好意。
她道，“不用，他为了达到将我送到你身边的的目的，必定还要利用我，利用我便要利用我母亲牵制我，在无极山我虽救了你，可事已至此，他如何恼怒，也不会杀了我和母亲，到了那边我自有一套说辞来应对他，你若是派人跟着保护我，便会引得他怀疑我的态度，万一他觉得我太向着你，已然对他没有父女之情，不愿留着我反而不好，不如让我自己一个人独自前去，哪怕受点委屈，先探探他的态度，然后再做打算”。
萧瑾纵然不愿意凌南依涉险，可是凌南依说的有理有据，他扭不过她，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日，晴。
碧穹万里无云，天空清澈的似一块碧玉。
马车走的又急又稳，凌南依很快到了凌府。
她提前给凌岩送过信。
刚刚拐进巷子，远远便看到冷管家在大门下等着她，见到她的马车，他迎了上来行礼。
“王妃”。
他还是和上回见到的一样，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静静打量着凌南依。
“嗯”，凌南依随意哼了一声，便问，“父亲在哪？”
“书房”，这个人回话也很简练。
“我自己过去吧”。
凌南依不愿他跟随，冷管家很识趣的同意了。
他倾身退下的一刻，凌南依有一瞬间觉得他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觉。
可是她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走到了凌府的书房。
摸摸脸颊，凌南依想起第一次见到凌岩时，他赏的耳光，现在还觉得有点疼。
这次见面，必是场硬仗。
凌南依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事实出乎她的意料！
“女儿擅做主张，请父亲责罚”，她踏入那个清冷的书房，见到孤寂的背影，立刻跪下来。
她很擅长做戏。
她知道该服软就得服软，因为凌夫人在他手中。
凌岩没有转过身，还是背对着她，只淡淡出声，“起来吧”。
他并没有责骂凌南依。
这让凌南依很奇怪，可是一时间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听话的先站起身。
她又开了口，“在无极山楚王能逃出去，的确是我救的”。
她再次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至少她不隐瞒。
而且她在他面前表现的很犹豫，她不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的模样，甚至还有点懊悔。
“为什么？”凌岩的声音依然听不出怒气，他不关心凌南依是如何救的萧瑾，他只问她原因。
他想掌握凌南依的想法。
“你关着母亲，我很害怕，也、也开始害怕父亲，可是我到了楚王府后，楚王对我越来越好，楚王也说你很可怕，他让我跟着他，他会好好对我”。
凌南依挤出一些泪水，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俨然陷入混乱不知道前路怎么选择的小女儿家。
“前一天我救了山中一个小沙弥的狗，他告诉我无极殿南墙有个洞，后来楚王被大火困在里面，我从没收到你要我害死他的命令，而我的确有不舍得他，故而……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从那个洞钻进去救了他”。
萧瑾逃出无极殿后，皇上已经将无极殿的残墟检查清楚，凌岩也知道是因为那个洞。
凌南依如实相告的态度让凌岩很顺心。
至少说明她眼中还有她的母亲，也是忌惮他这个父亲。
这一点说明他还能控制她，除了他最初的目的，她还有留着的更大价值。
“那你相信他吗？”
相信萧瑾会比他这父亲对她更好？
心下默默冷笑一声，凌南依装出苦恼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嫁过去以后，我以为他会厌恶我，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
总算萧瑾以前做的戏都派上用场了。
凌南依继续做出恋爱中女人的纠结姿态，表明自己爱上了萧瑾。
她会救萧瑾真的是因为受到了萧瑾的迷惑。
总而言之。
她要凌岩认为，她救萧瑾只是一个女人救自己爱的男人，而不是为了取得萧瑾的信任，继而转身来对付他。
她要让凌岩以为她只是一个傻女人，被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欺骗了感情而已。
愚蠢的人总是让人更放心一点。
凌岩冷笑了一声，不知道他是否相信凌南依的说辞，只道，“女大不中留，不过也难怪，楚王俊朗非凡，整日对你甜言蜜语，你会被他迷惑也很正常”。
凌南依便故意做出难受的模样，问他，“迷惑？父亲说他是骗我的吗？”
这回，凌岩没快速回了她。
只是来回渡步，良久后才道，“若不是骗你，他为什么一直不和你圆房！”
凌岩知道凌南依变的有些不同，可他不知道凌南依已经换了灵魂。
在他眼中，凌南依是不会拒绝萧瑾的宠幸。
故而，他们不同房，必是萧瑾的原因。
他忌惮凌南依，甚至厌恶凌南依，但是还哄骗着凌南依为他所用。
这才是最正常的。
他以为自己猜测的很对。
不过他其实也并不在意事实如何，因为这些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凌南依却是大吃一惊，为什么凌岩会知道她和萧瑾成婚以来没有同房？
难道他在她身边还有眼线？
她太恐慌了。
“女儿也不知道”，她没有狡辩，拼死按下心中的恐惧，羞怯的做出欲哭无泪的模样。
凌岩哼笑，“他终究对你防范的太紧”。
不过停了片刻，他又道，“似乎你救了他，他对你也有了几分真心，你这一路上，他的人倒是跟了不少过来”。
萧瑾虽答应了不明面派人随身跟着凌南依进入凌府，可他到底不放心，暗中还是派了不少隐卫留在凌府外候命。
此刻，凌南依没有心思去责备萧瑾的小动作。
她只是很惊奇，她从凌岩的口气中听出一丝欣慰。
他似乎乐得见她和萧瑾好。
对了，上一次他也说过，让她不要关心如何靠近萧瑾，帮他留意萧瑾的信息，她只要做好女人该做的事便好。
什么是女人该做的事？
他没有言明，可能是怕暴漏什么。
凌南依也知道凌岩最大目的可能在此，可是凌岩太机警，关于此，透漏的信息太少。
凌南依实在无法猜测整件事。
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从他口中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也不能继续围着萧瑾的话题了。
不然凌岩就会开始怀疑她的表演。
她提起齐王的事，“父亲，齐王在无极山突然说有意接我做妾，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意思？”
凌岩果然没再关注她和萧瑾的事。
他随意的捻住一株快要落败的玉兰花，淡淡回，“是我的意思，可惜他们手段不行，并未杀了萧瑾”。
果真如她猜想的，如果萧瑾死了，凌岩便会安排她去齐王身边。
“为什么啊？”她故意惊慌的问，好像不舍得离开萧瑾。
凌岩陡然沉下气息，声调变得狠厉起来，“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果然，一句话有用的信息也套不出来。
凌南依便提出要见凌夫人，本以为他会阻挠，不想这回他很痛快的答应了。
当她到了关押凌夫人的屋子外时，她便明白了凌岩的用意。
他在给她警告。
虽然他没拿她怎么样，可是，他饿了凌夫人三天！
凌南依停在屋外，冷管家正要从门框上的一个小洞送一碗水给凌夫人。
她按住自己的愤怒，想从冷管家手中接过装水的瓷碗，打算自己送给凌夫人，可是冷管家并不松手。
两人拉扯间，凌南依的手背一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她抬眸去看，冷管家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道很厚的茧，正是这道厚茧刺痛了她的手背。
“老爷不准王妃碰夫人的东西”，他冷着脸出声。
凌南依只得放弃。
她走近屋子，透过门对里面的凌夫人轻轻喊了一声，“母亲，我来看你了……”
旋即，一双手趴在门框上，她的声音欣喜又虚弱，“南依啊，你怎么来了”。
她垂眸落泪，“我做错了事，让母亲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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