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大叫了一声“瞎子!”再无半点架子的就抢了上去。
我被这突然间的变故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却也是同时,一下就明白黑眼镜的所作所为。
他那一肘子放倒小花,只是为了让小花躲开危险,而十之八九陈笑笑本对着小花致命的一击,也就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难怪他会跑,原来他是去追陈笑笑,也难怪闷油瓶会讳莫如深,毕竟方才黑眼镜的情况委实太过危险,他也是在避免小花担心。
闷油瓶已经快步走了上来,小花正搂着黑眼镜的身子,半蹲半跪在地上,他的手抖得厉害,这时黑豹子也走上前去,拍了拍小花的肩膀让他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探手撕开了黑眼镜的衣襟。
黑眼镜的衣襟早就被血浸透了,因为衣服是黑色,再加上这里光线的缘故我们方才竟然没有看出来,但看这架势已经伤的很重,伤口在心脏附近。
黑豹子看了一眼道:“不是枪伤,陈笑笑估计是怕暴露位置,用的是暗器……拿刀给他把暗器起出来。”
小花怒目看了眼黑豹子,声音有些嘶哑:“你是傻么?没看见他伤在哪里么?”
却见闷油瓶走了过来,淡淡道:“我来。”
我忙闪开位置,闷油瓶在我原来所在的那个位置上蹲下,凝神看了下黑眼镜的伤口,道:“准备止血。”语毕,他的右手已闪电般伸出,一探,一夹,黑眼镜整个人猛一抽搐,险些把小花给掀倒,与此同时,闷油瓶顺手把一个东西扔在地上,另一只手已经摸出止血药来开始给黑眼镜止血。
我的目光先被他扔出的东西吸引住了,定睛一看却是一把象牙白色的小刀,只不过整个刀身都已浸满了鲜血,方才竟然直插到没柄。
闷油瓶利落地给黑眼镜包扎,黑眼镜此时已经疼得清醒,还勉强带着丝笑意:“哑巴,手法不错。”
闷油瓶当然没有说话,倒是小花紧紧抱着黑眼镜,声音都在发颤:“瞎子……对不起。”
黑眼镜勉强笑了笑:“花爷,没必要说这些……该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说你……”他猛地又是一阵咳嗽,嘴角甚至都渗出血来。
小花的眼睛又有些红了,他伸手拭去黑眼镜嘴角的血丝,咬牙道:“的要说对不起也不该为了这个。”
黑眼镜嘴角稍稍勾了一勾:“那……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滚你大爷的。”我听到小花近乎失态地骂了一句,“黑瞎子,你不许这么说。”
黑眼镜看看小花,嘴角依然是那抹笑意:“花爷……我也不想……可是……”
小花摇了摇头,腾出一只手去,捂了一下黑眼镜的嘴巴,看着他道:“没有可是,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你说那些不吉利的。你听我说,不,你陪我聊天。”
此时闷油瓶已经给黑眼镜包扎好了伤口,能感觉到他的血在逐渐止住,但绷带还是被洇透成了惊心的血色,要知道,刚才那柄刀可是直至没柄,虽然没有正中心口,可是也是很重的伤势。
黑眼镜的脸色已经很苍白,可不知道为什么嘴角的笑意却越发地深,他的声音很虚:“花爷,你又不让我说话,我……我怎么和你聊天啊?”
小花竟然被他说得笑了一下,轻轻道:“我说,你听,但是你绝对,绝对不许不说话,明白么?”最后的问句很有些心急的意思。
我懂小花的想法,以黑眼镜现在的情况,一旦陷入昏迷便绝难再醒来,现在这会儿是最难熬的,小花必须让他保持清醒。
黑眼镜微微点了点头:“明白了。”
小花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黑眼镜枕在自己手臂上,深呼吸调整了几下自己的情绪,强笑了笑道:“瞎子,你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黑眼镜道:“记得,在关外。”
小花点点头笑笑,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他心里现在痛得要死,却还是勉强自己在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穿一身黑,靠在石头上唱歌,我当时还觉得你是不是有毛病,没想到你居然跟我搭话,还要给我喝酒……我都奇怪,我堂堂九门提督解府大少爷,怎么当时就跟你坐一起喝酒去了。”
黑眼镜也笑笑:“说明……我们有缘。”
“是,有缘。”小花几乎是发狠地点头,“说真的,瞎子,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那之前我从没信任过谁,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是唯一一个,我敢把命交到你手里的人。”
听见这话,我心里莫名一震,转脸去看闷油瓶,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但眼睛却瞧着我,看我看向他,闷油瓶淡淡地转开了目光,看向黑眼镜和小花。
那边小花声音很轻:“我还记得咱们在四川那会儿,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自在的一段时光,我还想着,等什么时候,我年纪大了,解家的门户也给后代撑着以后,咱们再去一趟四川,喝喝酒,吃吃火锅,爬爬山,看看妹子什么的,怎么样?”
“……恩……”黑眼镜的声音越发的低下去,“看你……就够了。”
我看到小花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骂一句,却不知怎么,化成了一抹很浅很淡的笑意,道:“瞎子,还记得咱们在四姑娘山那会儿么?你害的我被黑了一百多只羊,那时候你说的什么你还记得么?”
几秒钟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黑眼镜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看到小花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声音一下就大了起来,显见有点急了:“你说的是什么?瞎子,再跟我说一遍你说了什么好么?”
“……恩……”许久的沉默以后,黑眼镜终于又有气无力的做了一下回应。
黑眼镜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赶忙上前去,闷油瓶和黑豹子也走了过去,小花已经有点抓狂了,一遍遍大声叫黑眼镜回话,可黑眼镜却是再没半分回应了,任小花摇晃,他始终没半分动静,只是挂着那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做一个梦。
小花终于抱着黑眼镜不再动,只是痴痴地盯着他,我们谁也不敢上去,更是谁也不敢去探黑眼镜的脉搏,只是看着他们心酸的说不出话来。
小花忽然就笑了,痴痴地笑着盯着黑眼镜的脸,道:“瞎子……你累了是不是?先歇歇吧……一会儿我叫你,你一定起来跟我一起走啊。你不是说过会陪着我的么?瞎子,你说要陪我去四川的……我还欠你好多话,在心里没来得及说,你不是说喜欢听我说话么?那就醒醒啊……瞎子……”说到最后,小花的眼泪已经一滴一滴,打在黑眼镜的脸上。
我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疼死,喉咙似乎也被什么哽住了。
就在这样阴暗的墓穴里,小花却忽然低低的哼起了唱词,凄凄切切,幽咽悲怆。
一折《春闺梦》,小花嗓音已经哽咽的走形,却让听者莫名的心酸想要落泪。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一边唱,小花一边微微的笑着;一边笑着,眼泪一边止不住的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