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后,伤口虽无法短时间痊愈,至少可以出去走走透透气了。
十四阿哥骑马带着我去郊外散心,我们在一处林边坐在地上休息闲谈。
他好奇的问道: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骗你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终究还是要面对了。看来,我躲不开这样的宿命了。叹口气说道:
“十四阿哥文韬武略,才华横溢,聪明绝伦,才德双全,在众位阿哥里样样都是出众的,自不甘心在人之下。既是设局‘寻月’,我还用问吗?我怕是猜到你想要什么了。不问只是因为我从不想证明,证明我和永寿就是你那无饵之鱼,只可惜,我才是那愿者上钩。”
他深沉的说道:
“雪嫣,我是不瞒你的。我也可以告诉你,那日的朝堂之上我的举动皆是一场苦肉计。如今二哥被废,大哥被囚禁,而我与众人又把八哥置于了众矢之的。”
我深感不安,问道:“你……那日居然是苦肉计?当日龙颜大怒,你就不怕真有个什么意外,皇上真会杀了你的。”
他目光坚毅,沉稳说道:
“不会有意外的。朝中人素知我与八哥,九哥,十哥关系较好。可那日却是五哥替我求的情。若说五哥大胆重义气,可是为何不在二哥被废时明知种种疑点还不与言明,也没有在父皇怒斥八哥时为他辩解,怒打九哥时及于拦阻。而偏偏在父皇对我发怒时奋力力保,这些,你都可知为何?”
我摇了摇头。他接着说道:“只因我私下里与众位哥哥都是关系和睦。只是,刻意不让八哥他们知道的。所以,宫里人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我,他们眼中的十四皇子心性单纯,义气善良。我又处处不露锋芒,不像八哥那样的拼命的崭露头角,如今他竟是骑虎难下了。”
他看了看我,说道:
“你比我想象当中的要平静得多。你不会因为我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而讨厌我吗?“
我说:
“说实话。以前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我觉得很危险,所以之前和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的关系都不愿走得很近。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在宫里待得久了,看到的事多了,渐渐的也理解你们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得不为之的苦衷,这是我改变不了的。就像八阿哥,我同情他可绝不认可他做的那些事,与其注定要在这权力场中随波逐流,倒不如,选一个筹码最大的。”
我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堂堂十四阿哥,纵观众皇子,在雪嫣看来你有这样的能力和才华来驾驭一切的,也只有你。当然,还有,你的苦肉计也生效了,皇上如今很是厚爱你。”自种种事件之后,现在的十四阿哥胤祯,已然成了康熙皇帝除了太子之外最宠爱的皇子了。
我敢于大胆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历史上关于夺嫡最后一个抉择,也就是本朝最大的疑点是发生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的,可见十四阿哥才德,聪慧和地位,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人中之龙。哪怕最后真的不是他,好在也不会错的太离谱的。
他笑着看着我,很久都不说话。
“你,你笑什么?”我被他看得触了。
他的头偷偷的向我凑过来,在我耳边神秘的说了一句:“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是安慕还是那天晚上……”
我脸颊通红,一把推开他说道:“你讨厌你下流!”
突然有些触碰了伤口,我不自觉的轻叫了声。他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控制着我,让我不要动弹。
我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甚至听得见他的心跳,抬起头来,看着他英俊无暇,棱角分明的脸庞,此时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吸引人。我缓缓说道: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需要继续伪装下去,因为,太子就要被复立了。”
他说道:“这我自然想得到。可是……”
“你急什么?这大清离你真正上场的时候还早着呢,不过,十四爷一出马,必是镇压群雄!”我自信的对他笑道。
这段日子以来,我认识了两面的十四阿哥,一个善良活波,一个深沉腹黑,可是我知道,那都是他。再说,出于私心来讲,自古成王败寇,若他不得安稳,那我又该如何自处?这样想来,他想要的这一切,我突然觉得,竟是无可厚非的。
他有些窘促的说道:
“雪嫣,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你既愿意帮我,就知道你在宫里对我的重要性了。你知道的,若你在宫外,我更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名分的。”
他近乎请求的语气让我很为难。
我说道:“好吧,我答应你,那时候离宫本就是心情压抑之下冲动之举,这一段时间因为你的照顾和陪伴我已经大好了。我一直待在这里自然不是长久之地,府里我也没办法久居了,如今看来,只有回宫才是可以安置我的决定,不然,我也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自是知道我的处境。回宫之后,对见过十四阿哥的事只字未提,只想皇上解释身体不适出宫休养了一段时日。对于永寿我也没有开口,永寿那么聪明,他若是猜到我因为十四阿哥而参与危险的政治漩涡中一定会阻止我的。
四十七年十一月五日,皇上召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满大学士、尚书等人入宫,并召来废太子在殿内。亲自宣布:
“皇太子前因魇魅之事而迷失本性,因召至于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愈。”
又御笔朱书,命人当众宣读:
“前执胤礽时,朕初未尝谋之于人。因理所应行,遂执而拘系之,举国皆以朕所行为是。今每念前事,不释于心,一一细加体察,有相符合者,有全无风影者。况所感心疾,已有痊愈之象,不但诸臣惜之,朕亦惜之。今得渐愈,朕之福也,亦诸臣之福也。朕尝令人护视,仍时加训诲,俾不离朕躬。今朕且不遽立胤礽为皇太子,但令尔等诸大臣知之而已。胤礽断不抱复仇怨,朕可以力保之也。”
太子感,牵连甚广,众阿哥都涉罪在内,可不安生了好久,大阿哥怕是出不来了,十三阿哥虽是出来了可看皇上的气还没消,八阿哥野心勃勃,现如今事情败露,自食恶果,如今太子殿下好不容易重获皇上信任,以后还要多加保重才是,雪嫣瞧你足足憔悴了一圈。”
我自顾自言的说了那么多,太子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终于沉默了许久,才阴沉说道:
“索额图死了,我也重获父皇信任了。他们既对我不仁,就休怪我对他们不义了。我胤礽定要他们血债血偿。曾经的我就是太过于仁慈了,有防人之心,却无害人之意,因此才会落到这个地步。现如今也顾不上别人了,我要把阻拦我的人一个个都清除掉!”
我心中一阵发颤,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太子,就连当初他最无助被人威胁的时候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却还在保护十三阿哥。现如今他得知十三阿哥因他连累入狱的事却能够如此的冷酷淡漠,那还是我认识的太子吗?
我试探性的问他:“太子你……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他突然看着我,眼神充满了阴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他说道:“雪嫣,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什么是成王败寇吗?赢的人可以得到一切,可是输的人就一无所有!现在你看到我的下场了?这就是当初那个自以为聪明善良的我的报应。你别忘了,是他们步步紧逼在先的,以前的我只知道自保,如今是我要出手反击的时候了。”
我停住不前。失望道:“可是,我就是因为当初那个仁慈善良的太子才愿意留在你身边的。如今,那个太子哪里去了?”我略感绝望,拉着他的衣袖说道:“前些日子我和皇上见你的时候你不还是好好的吗?这短短时日而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曾是大清那么出色的太子殿下啊!”
他甩开我的手,说道:
“那个大清最出色的太子早就死在狱中了!见父皇的时候,我若不是装的善良,父皇怎会对我心软而复立我呢?我在狱中备受折磨的那段日子已经让我想清楚了。我胤礽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我要出去,把那些陷害我的人,觊觎我皇位的人一个个的都除掉。我要让我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我哭道:
“不要这样子!求求你了太子。在此之前,我都认为太子被废是最不公平最无法理解的事,因为太子在雪嫣心里是那么出众,并且善良。可是现如今你若是变成雪嫣也不认识的样子了,我担心你会……你会作茧自缚啊!太子殿下!”
“哼,话不投机半句多!雪嫣,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了。”他没有耐心的离去了。这样的太子,也是第一次这样对我。
在此之前,我真的可以确信,太子还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如今心里真是不由的感叹,真是造化弄人,太子竟然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