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天恕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那爹那边?”
裘夫人不以为意的看他一眼,“这事自有我去说。”
裘天恕微微松了口气,可一想起在莫府看到那对男女亲近的画面,就觉得心里似吞了苍蝇般恶心。
第二天,莫府收到裘夫人送来的贴子,大伙还奇怪好一阵。
隔天,应裘夫人要求,莫方行义父、赵紫悦与老夫人一齐在莫方行义父的雅竹院正厅等候裘夫人来访。
临近巳时,裘夫人与裘天恕一道前来,进门便板着一张脸,给老夫人见礼也十分勉强,至于裘天恕就更加了,自进门到给各位长辈见礼,皆一副怒气冲冲人人都欠他大笔债的模样。
一张黑脸,真是从头摆到尾。
被一个小辈给气受,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莫方行义父为人温和,见状倒没表示出什么不满来,只是看裘夫人母子二人的眼神,稍稍掺了几分疑惑,疑惑里头又藏着淡淡冷意。
赵紫悦见状,心里直觉不好。
“裘夫人,”莫方行义父看了看赵氏,见她面容苍白柳眉轻蹙,又见裘夫人母子态度恶劣,当下也没好脸色跟他们客套,直接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今日纡尊降贵,来意如何?”
裘夫人圆圆胖胖的脸有一瞬错愕,她是直接来退亲的,可没料到莫家老爷如此不客气,她倒是不太好意思直截了当提下面的话来了。
毕竟,就算结亲不成,也不能最后结了门仇家出来。
她眼神闪了闪,有些牵强的笑着呐呐飞快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裘天恕。
裘天恕心里这几天一直都在不停想着,那天无意撞见那对不知羞耻男女私会画面,来的路上就在无时不刻想着要赶快甩掉莫安娴戴在他头上那顶大绿帽。
既然来退亲,莫府迟早要得罪,这会又何必心虚躲躲闪闪!
更何况,就算心虚,也不该他们裘府心虚。
这一想,裘天恕觉得自己硬气了。
自觉理直气壮,裘天恕哪还会顾忌什么尴尬不尴尬,他刻意挺了挺胸膛,迎着莫方行义父视线回望过去,微愠道,“莫大人,我们今天来贵府,就是退亲的。”
这话一出,当即引起一阵压抑的哗然。当然,掩嘴惊呼的自然是屋里侍候的下人,老夫人只是意外的瞪大了眼,倒不至于失礼到失声惊呼的地步。
莫方行义父儒雅的脸瞬间黑如墨水,眉头紧锁,目光不善死死盯着裘天恕,错愕眼神里虽觉得意外,可更多的却是愤怒。
没错,是自己宝贝女儿居然被人嫌弃的无比愤怒。
赵紫悦脸色似更白了一层,但她担忧的眼眸里反而不怎么见错愕意外,似乎今天裘夫人母子二人的来意,在要求她出现雅竹院之前就已经隐约猜到几分。
莫方行义父大力握住椅子扶手处,突起指节处处发白,可见他此刻在极力压抑内心愤怒。
半晌,他瞪着裘天恕,慢慢地一字一顿问,“为何突然退亲?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
其实不管什么原因,结了亲又被退亲,他家安娴最终都被裘府给伤害了。
今天之后,若没有天大正当理由,他绝不轻饶裘天恕这小子。
嫌弃他家安娴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被莫方行义父眼角余光瞪到的裘夫人一脸尴尬的笑了笑,不由自主悄悄伸手拉了拉儿子衣摆,示意他不管怎样,下面的话都要温和些委婉些,好歹给莫府留点颜面。
裘天恕虽懂她心思,却不打算理会。头一昂,毫不理亏的直视着莫方行义父,十分生硬道,“莫大人,莫大小姐德行有亏,我不认为我们还有结亲的必要。”
这话直接得,就差没说莫安娴配不上他裘天恕了。
老夫人脸色阴阴沉沉,像低气压下快来暴风雨的天。赵紫悦握杯子的手哆嗦了一下,苍白脸上怒色明显。莫方行义父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差点被他这话闹得直接拍桌子与他打将起来。
好半晌,他才压下心头直往上拱的怒火,咬着齿根怒道,“我不敢说我家安娴端庄贤淑少人能及,但至少知书识礼规行矩步品性佳洁,裘少爷说话可要三思。”
什么德行有亏?这小子要是拿不出证据来,他非揍得这小子满地找牙不可!
敢污蔑他家安娴,简直罪不可赦!
莫方行义父心里又恼又怒,但还不至于当堂失去理智。
裘天恕今日有备而来,自然也是不惧他恼怒瞪视还是言语威胁。
只不过,就算平常被莫方行义父不怒而威的眼神一瞪,他心里都难免生出畏惧,更何况这会莫方行义父盛怒如狮呢。
那气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裘天恕莫名往后缩了缩身子,却还是梗着脖子,担着胆气嗤声冷笑,“她品性佳洁?”
“你小子什么意思?”莫方行义父拉长了脖子,黑着脸直勾勾怒瞪着裘天恕,这小子刚才竟然讽刺他!
“还请莫大人耐心听我说下去。”裘天恕略略别开视线,不再试图与他硬碰硬。他认清了,比气势,他怎么也比不过莫方行义父。
但气势强,不表示就占理就有理!
他今天还非退莫府这门亲不可!他是占理一方,他怕什么被人瞪。
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低低扫了眼气呼呼黑脸剜他的莫方行义父,连忙加快语速说道,“莫大小姐与他人有私情,底下都有好些言语传出来了,莫大人不妨让人去打听打听;还有,除了贵府内暗中流传的风言风语,府外也有不少议论是关于莫大小姐的。”
莫方行义父下意识张嘴就要反驳,怒极之余竟不顾文人形象要爆粗口,还是被旁边赵紫悦眼疾手快的摇头制止住。
裘天恕不怕死的冷笑一声,又飞快道,“单凭这些流言蜚语,我真不相信家风甚好的莫大小姐会是这样不知检点的人;可是就在前两天莫老夫人寿辰上,我亲眼看见她与别的男子在贵府偏院私会!”
莫方行义父脸一绷,“呯”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瞪着他就要站起。赵紫悦连忙扯了扯他袖子,皱着眉对他摇头示意。
既然裘天恕说得有板有眼,不如先听人说完再作打算。
就算急着维护女儿声誉,也要先弄清事情始末再说。
起码得弄清来龙去脉,才好见招拆招。
莫方行义父看到她眼里真意,想了想,只得极力按捺着火气。瞪裘天恕一眼,重重一屁股重新挨着椅子坐了下去。
只不过瞪裘天恕的眼神,那一个火热,简直能将裘大少身上烧出三百六十五个洞来。
按他那冒火眼神,只要一旦证实裘天恕所言有虚,裘天恕就算还能站着走出莫府大门,也必定成为浑身上下千疮百孔的破烂货。
敢抵毁他的女儿,简直该拖去千刀万剐!
裘天恕暗下吞了吞口水,一再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才不至于被他凶狠的眼神吓退。
饶是如此,他清俊脸庞上依旧有些畏惧发白。
但事到如今,都已经将莫府得罪了,再得罪到底一些又何妨。
狠下心一咬牙,他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帕子,极度嫌弃的在空中抖了抖,摊开有红枫那一角往莫方行义父眼前扬了扬。
“莫大人,这就是那天我无意撞见她与别的男子在偏院私会的证据。”
莫方行义父与赵紫悦飞快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之色。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裘天恕这死小子手里真有什么不利安娴的证据。
“莫大人还请你仔细看一看,这是不是莫大小姐的东西?”裘天恕说罢,拿着帕子往他面前走过去。
当然,作为最有力的重要证据,他这会自然不会急着傻傻将帕子交到莫方行义父手里。
只拿着帕子在莫方行义父眼前三尺外展开,似是担心莫方行义父看不清帕子上那行字一般,他眉一扬,随即大声念了出来,“东边日出西边雨!”
在座的人哪个都不是目不识丁的老粗,谁不知道接着下面一句就是“道是无晴却有晴!”
虽然这晴非彼情,只不过同音不同字,但绣在私人物件上,还赠与一个外男,不是有私情的表现是什么?
事情闹到这份上,老夫人的脸色也从原本的恼怒到眼下的羞愤莫名。
她心里此刻真是恨死了莫安娴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怎能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这名声传出来,还不得连累将来昕蕊的婚事。
至于被指责与莫安娴有私情的外男,她倒是选择性忽略了,更忘记当初是她一力拿身份压着,非要莫安娴代她去看望什么贵人的。
赵紫悦面色也很不好,她也同样愤怒,但她的愤怒不是怀疑自己女儿行为不检。她的女儿她知道,就算性子再跳脱不羁,可也是个极懂分寸的姑娘。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的女儿真与别人有了情意,也绝不会蠢得做出私相授受予人把柄的事来。
可赵紫悦心里再有把握,此刻眼前所见裘天恕手握女儿与别人有私的证物却是事实。
她心里是又愁又乱又担忧。
不管什么原因,退亲的事一旦发生,吃亏的都是女子。
莫方行义父此刻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心情跟赵紫悦差不多,也是担忧愤怒怀疑大于相信。
他的安娴聪明可爱善解人意,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守礼法让人诟病的事!
与别人私相授受?
这事,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可眼前这帕子又是怎么回事?裘天恕这小子言之凿凿说亲眼看到她与别人私会又是怎么回事?
沉默一会,莫方行义父觉得很有必要让自己女儿亲自到这来一趟,才有可能解释得清这些误会。
虽然这样做不太合规矩,不过事关安娴名誉,不合规矩又如何?今日之事,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后面替她兜着。
“来人”莫方行义父做了决定,张口就要唤人去枫林居请大小姐过来。
就听得外面少女娇软动听的声音娓娓传来,“爹爹,姨娘该到时间喝药了。”
裘天恕下意识扭头往门口望去,目光掠见记忆中鲜明的紫色裙裾,眼底立时涌起浓浓嫌恶。
莫安娴走近过来,似乎这才发觉有客人在,不由得面露尴尬,惊讶而飞快道,“啊?爹爹这有客人在?那安娴先回去了。”
“等等。”在少女调头离去之前,莫方行义父高声道,“安娴你进来吧,他们……无妨。”
他正想差人唤安娴前来对质呢,这两客人,反正安娴迟早也要见。
莫安娴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莫方行义父,见他抿着唇脸色微郁,眼神却坚持,遂略低头拾步而进。
简单行了礼,莫安娴就亲自拿了温度刚刚好的药给赵紫悦服下。这个时候,裘夫人母子纵心有万般不满,也只得忍耐着。
好在赵紫悦服药也就片刻功夫,莫安娴收拾了药碗,自然就要告辞。
“安娴,且不急着走,”莫方行义父冷着脸斜了对面裘夫人母子一眼,“他们是昌义侯府的裘夫人与裘大少爷。”
他默了默,看着亭亭俏立少女,见她虽微露愕然,却不见羞怯之态。心里随即落下无声叹息,这孩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特意借着送药的名头到这来的吧。
“他们今天是来,”他顿了顿,终究现了愧疚别过头去,“是来退亲的。”
少女莹莹妙目立时露出恰当的震惊来,“退亲?”
莫方行义父瞥见她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更觉对不起这个女儿,他沉重点头,“嗯,是来退亲,其中种种关乎你的名誉,如今为父少不得逾矩让你亲自在这听上一听。”
到时,不实的自然要不客气辩上一辩,女儿家清白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他怎能容忍别人抵毁他的女儿。
莫安娴装出一份震惊受打击至精神焉焉的模样,耷拉着脑袋脚步跄踉走到赵紫悦旁边坐好。
好吧,其实她真心高兴裘天恕这么迅速来退亲。不过为了待会能顺利退亲,这会她必须装出难过的样子。
事实上,她拼命低头,将脸埋在阴影里,只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让裘天恕看到脸上欢喜笑容。
裘天恕,一个外表清高重虚名的男人,暗地里做的事都不知道有多龌龊呢。
想起那位知晓她在暗查裘天恕的事,就“无意”让她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莫安娴心里就不禁阵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