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勾着嘴角冷笑一声,这就放肆?若老夫人想明白刚才她那话,是不是该直接押她浸猪笼?
“祖母你消消气,”莫昕蕊瞥了瞥跌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掩住眼底幸灾乐祸,一副着急心疼模样,又是替老夫人顺背又是斟茶递水,“大姐姐不是我说你,明知祖母受不得刺激,你又何必非要惹她动怒呢。”
“祖母是我们长辈,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我们好。”莫昕蕊幽怨一声轻叹,直接踩着莫安娴为她树立孝顺听话懂事贤孙形象作结。
祖母长祖母短,叫得可真亲热!
莫安娴冷笑一声,面上露出一副诧异之色,“二妹妹这话怎么说?明明刚才惹老夫人动怒的人是你,怎么转眼变成我这个姐姐受过了?”
她哼了哼,似自言自语,“刚刚人前乱嚼舌根说老夫人不如狐狸一只畜牲的人,明明就是二妹妹呀,莫非我耳背听错了?”
“就算我一个人耳背听错,也不可能一屋子的人个个都耳背没听清吧?”
这番话,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屋里的人个个听得清陈。
若这话在以前还是万太太一手遮天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敢站出来与莫安娴作证的。
只不过经过赵妈妈火烧悦心居的事之后,莫府的下人对万太太或多或少都有了怨怼不满,而对莫安娴这个大小姐多少也存了敬畏。
莫昕蕊暗暗打量着屋里面色各异的下人,心里只觉羞怒交加,长睫轻轻扇了扇,面上就露出泫然欲滴之态,含泪委屈兮兮看着老夫人,“祖母,大姐姐这是责怪我。”
半句不提谁说老夫人不如畜牲的问题,却再次巧妙将错处都引到莫安娴身上。
莫安娴瞧着,只在心里冷笑连连。莫昕蕊这手段,她看着竟隐隐比万太太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老夫人一脸心疼的执起莫昕蕊小手,安抚的拍了拍。抬头望向莫安娴,却一脸厌恶,目光冷厉又阴沉,张嘴便十分强硬道,“莫安娴,我且再问你一次,你院里的红参我要了炖汤,你现在给一句明白话,这红参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莫安娴冷着脸打量了莫昕蕊一眼,一时静默下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老夫人露出这副强买强卖的强盗嘴脸。
老夫人的心一向偏着万太太母女,今日看来,竟似犯了偏执一般,更是不问对错偏心到底。
莫昕蕊哭一哭,就将她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看来这一个多月的“养病”,还真将莫昕蕊养聪明了。
良久,少女淡淡开口,“老夫人,按理说,我是孙女,我的一切都是老夫人的。”
老夫人阴沉难看的脸色,在她这句话后终于略略转霁,莫昕蕊却是含着泪,得意又诧异的打探了她一眼。
“只不过我院子里那些红参,真的不能转赠给你。”
她话一落,老夫人那张皱纹横生的老脸立时就勃然大变。
莫安娴偏不让她发作,在她憋着气怒骂之前,抢着道,“那些珍贵红参,是离王殿下指明拿给他家宠物狐狸补血用的。”
说罢,她勾唇无声笑了笑,刚才她可是特意咬重了转赠二字的发音。
眼角往老夫人身旁一掠,果然瞧见莫昕蕊那张分外美丽温柔标致的脸,表情精彩纷呈。
老夫人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显然被她这么一提又想起了刚刚被暗示不如畜牲的事。
“天地君亲师!”少女声音很轻,但吐字极缓极清晰。
被气得头脑发胀的老夫人听闻这几个字,身子陡然一震,脑袋也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老脸随后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显然是又气又恼又不甘心。
就听得莫安娴气死人不偿命的又轻轻道,“我再敬重老夫人,也不敢越过离王殿下去呀。”
别看人家只是一个亲王,可这亲王再怎么着也是皇帝儿子,是君!
老夫人对她来说是长辈,可整个莫府在陈芝树这个亲王面前,都不过一介臣子。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更何况明目张胆觊觎君的东西?
似是怕老夫人气不够般,她顿了顿,无可奈何又叹息一句,“若为了区区几根红参,拖累爹爹,甚至整座莫府。”
她侧目,盯着万太太,神情温和,轻声细语笑问,“万太太,这个责任你来负吗?”
头一抬,目光转落莫昕蕊含娇带怯的美丽脸庞上,缓缓地一字一顿问,“还是,善解人意的二妹妹来承担起这后果?”
老夫人脸色阴沉着,歪头盯着她不吭声。万太太与莫昕蕊脸色都不怎么好,这样的话,她们怎敢接。
再说,这话接起来容易,到时万一真惹来有“鬼见愁”之称那位问责,她们却自知承担不起这后果。
就算莫安娴眼下是仗那位的身份在这狐假虎威,她们也不够胆跑去那位跟前质问。
莫安娴瞧着万太太母女二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心里瞬间满意了。
没这金钢钻,就不要强出头揽这瓷器活。
什么东西都敢肖想,真是活腻歪了。
她微微笑了笑,嘴角勾出浅浅讥讽弧度,却又摆出一副温和恭谨模样,叹息一声,道,“当然,我敬重老夫人的心可比日月;为了老夫人,别说区区几根红参,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万太太或者二妹妹答应一句承担后果,我立即回枫林居,亲自将所有红参奉送过来给老夫人服用。”
妙目一转,淡然扫了万太太与莫昕蕊一圈,在这对母女时五时六的变脸下,轻飘飘再问一句,“万太太?二妹妹?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哦不说话点个头也成,起码让老夫人知道你们也有这份孝重敬爱之心,为了老夫人身体健康,就算肝脑涂地你们都是愿意的,对吧?”
将她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样,多活一世,她就不信还会败在莫昕蕊这朵伪白莲花之下。
装孝顺扮乖巧?那继续装呀!
莫安娴轻飘飘带着讥讽瞥莫昕蕊一眼,她就是仗陈芝树的势怎么了!今日她就要明晃晃让这母女俩明白,想借老夫人的手敲打她,最好先掂量掂量有没有本事承受陈芝树的怒火。
至于事后陈芝树若知道她的行事,会不会为难她?
这一点,莫安娴心里很明白,那位明显借着狐狸不要钱的往她院子送红参,就是想告诉她一件事。
他看中,哦不,应该说他需要她身上某些东西。
既然如此,她与陈芝树就不能以简单的君臣关系来衡量了。
有那么好用一张王牌在手,她不用她才是傻子,这绝对是不用白不用的好事。
莫昕蕊美丽脸庞上露出了隐忍之色,看老夫人那眼神,简直是委屈可怜到极点。泪光闪闪的模样看一眼老夫人又掠一下莫安娴,真是极致诠释了无声胜有声,在她如泣如诉的眼神控诉之下,莫安娴在老夫人心里瞬间成了咄咄逼人十恶不赦恶毒姐姐的坏典型。
“你……”老夫人愤而开口,手指抬起指向神情温婉谦和的少女,却颤抖得厉害,“你这个不……”
“老夫人,”莫安娴双眉一挑,果断无比的截了话,“二妹妹与我相差不过几个月,不过她如今尚未订亲呢。”
给她戴上不孝的重罪大帽之前,是不是多考虑一下你疼爱的好孙女?
不孝的坏名声传出去,毁的可不仅是她莫安娴一个人。别人说起莫府姑娘,断然不会指明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况且,她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嫁人。
但她知道,莫昕蕊在乎,一个庶出姑娘如果连名声也坏了,那她将来的婚事简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莫昕蕊脸色一白,连忙哀求的拉了拉老夫人袖子。老夫人看她一脸隐忍模样,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愤怒。
转头再看莫安娴,外突的眼珠几乎恨不得要吃了莫安娴才解恨的模样。
万太太瞧着情形不对,今天这局面,她母女连着老夫人三人都不能在莫安娴面前讨了好。
想了想,她冲莫安娴露出一个友好笑容,讪讪开口圆场,“大小姐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反正过两天就能采买到上等红参,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过低声下气有过度讨好莫安娴之嫌,她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大小姐有句话说得对极,我们莫府一家都是臣子,自当恭谨爱戴圣上,忠守臣子本份。”
这番大有画蛇添足之嫌的话,酸得连她的女儿莫昕蕊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莫安娴却是微微一笑,毫无所觉一般,反而满脸赞赏的看着万太太,道,“还是万太太明事理。”
换句话,莫府二小姐就有些胡搅蛮缠是非不分了。
“老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孙女就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只觉得憎恶之极,手一挥,竟连看也不愿看她,让她最好尽快滚出寿喜堂别再碍眼。
莫安娴瞧见她的手势,立即从善如流的福了福身,转身就快步出了寿喜堂。
一路上,青若跟在她身后,上翘的嘴角怎么也掩不住欢喜得意,看她小脸微仰两眼望天的模样,简直就跟旗开得胜的斗鸡一样。
那一脸得瑟,一脸趾高气扬,连莫安娴都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沉下脸横了她一眼,又低声啐她一句,“多少眼睛看着呢,你给我收敛点。”
青若怔了怔,不由自主摸了摸发烫的脸,随即羞愧低下头去,看着刚才小姐在万太太面前吐气扬眉,她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小心翼翼瞄了少女一眼,咬着唇低声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以后一定注意。”
莫安娴摇摇头,白她一眼,并不再说话。
说实话,今天万太太母女的作为,她并不放在心里。她脑里一直反复想着老夫人刚才反常执拗易怒的情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