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魔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干巴货,有些想了,便问高米尔。
魔鬼要断了他的念想,怕到处瞎走动再遇到贼猴子,就把小虎妞叫来,让其把那天她看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呈献给了火魔。鬼头听到如此噩耗,万分地悲痛,蹦着高地要去为旱鬼报仇。
高米尔小眼睛卡巴了两下,哀哀戚戚地劝道:“旱道友的不幸,不但你难过,我也同样难过啊!他不但是你的好朋友,同样也是我的好朋友啊!你有一万分的伤心,我同样也有一万分的伤心,一点都不比你少。因为你有伤在身,我便没有告诉你,怕对你的康复不利,受到影响。”显出无奈的神情,与无奈的样子,“要为旱道友报仇,这不但是你想办的事,同样也是我想办的事。可我的伤还没有好,行动也不方便。要不这样,等我的伤养好了,再议这事好不好?到那时,你我共同为他去报仇,多少也有个照应是不是?”
鬼头瞪着就要喷出火的眼睛,心想也是,就把此事暂时撂下了。又过了几天,他的伤完全康复了,见高米尔还病病歪歪地,心里焦急,就命两个虎妞,每日弄来一些鲜活的獐狍野鹿,以及游鱼飞鸟,掉着法地为魔鬼做好吃的,想让他早日好起来。无论是前槽后鞧,里脊腰盘,还是蹄筋血脖,龙头风脚,吃生的就由两个虎妞代劳,吃熟的就由他亲自动手。只见他把双手一搓,令其着起火来,食物在其手上翻过来颠过去地没几下,就变成了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火魔见高米尔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就催着一起为干巴货报仇去。大家都知道,即使大华的人都是能碰得的,魔鬼也不会为了旱鬼去冒那个风险的。再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怕那该死的猴子,拿着旱鬼的法器,在外面晃来晃去地。一旦被大华他们发现了怎么办,自己不是白白地忙活了一场?所有的前期努力,岂不是为别人搭梯子了?要是出去活动起来,被这火鬼撞见了那猴子又怎么办?那货若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不又多了一个死对头?另外,还有那个地爬子,霸占了沙鬼家乡他孩子的石油,若都被其喝光了,孩子们还有什么好处可捞了?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全都比为干巴货报仇重要,是刻不容缓必须眼下解决的。
高米尔没有别的路子可走,只能想办法往后拖,能拖一天就一天,能拖一时就一时。他把双手一摊,耸着肩膀与火鬼讲开了:“对于旱道友的不幸离去,你痛心难道我就不痛心了吗?我的痛心丝毫不比你少,都在往下滴血啊。可耶和华的孩子我们是斗不过的。你我这伤才刚刚好,难道就忘了疼痛了吗?”
火魔脾气沾火就着,他不管那些。那张紧绷绷地像是抻了又抻、拽了又拽的火红面皮,憋得有些青紫了,要炸开一样。火红的眉毛与火红的胡须,都竖了起来。眼睛里好像都冒出了烟火,高高的嗓门冲着高米尔吼道:“前番杀了我们的两个妹妹,这番又杀了我们的旱道友,这仇你能咽得下去,我咽不下去。”
高米尔把其摁下,想用大华再给他消消火:“如果你能斗得过耶和华的孩子,那我也不拦着你。如果你能把他怎么着了,那就好了,我们也省了很多力气,也可以就此无忧无虑地尽情享受美滋美味的生活了。”他盯着鬼头的眼睛,“别你旧伤刚好,又给你添了个新伤来。别弄不好再随着干巴货去了,那你们可就是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连黄泉路都陪着一起去走。你想想看,世间还有这样的好朋友吗?还有这样的患难知己吗?除了你之外,我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火魔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蹦多高:“我不管那些,总之,这个仇不报不行,它烧得我实在受不了。”还是执意要去。
高米尔一见,不管好说赖说都不行了,可见其对干巴货那种友情的深厚程度。心想,这条路子走不通,那就只好避重就轻地想其他法子了。正好他要收拾那地爬子,不如顺坡跑大车地把这事悠起来,于是又道:“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但必须考虑怎样报才好,怎样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的水平,甚至是零风险才行。”
火鬼性子特急,嗷嗷地又叫开了:“考虑来考虑去,不趁眼下就热解决,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魔鬼一边摇着他的那个小脑袋,一边用洼陷下去的那双黠慧的狐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鬼头。心想,不怪与那干巴货好得像一个人似地,两个脾气一般不二啊,跟一个模子拖出来的没什么区别。便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想报仇,在找那小子之前,还得解决一件事情,也是必须得解决的。”
火魔见高米尔说到这里不往下讲了,急躁起来,用迫切的眼神望着他,催促其把话讲明白了,到底应该如何去做。
高米尔见其迫不及待,在那里走来走去地像是笼子里刚抓回来的野兽,便不紧不慢地说:“旱道友的被害,也是有前因后果的,我们不能直盯着一方面,而忽略了另一方面。耶和华的孩子固然可恨,可地爬子与水鬼也难逃其咎,要不是他们两个把干巴货追赶得精疲力尽,量耶和华的孩子也不会就那般轻易地把他害了。我想真正的凶手,应该是这两个该死的鬼东西,要想为干巴货讨说法,也应该先找他们讨才对。”
火鬼虽说脾气暴躁,但头脑还算清醒,能把事情辨别明白。听高米尔这样一说,点着头道:“万事都是有根由的,盐是打哪咸起的,醋是打哪酸起的,我们就打哪算起。这事确是由那两个鬼东西引起的,理应先把他们算在前面,等处理完了他们,再找耶和华的崽子也不迟……”
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事,魔鬼从不落后,表现出极大热情地欣然欲往。他不能让火魔看出丝毫别的意思来,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盟友了,必须维护好两个之间的这层关系。论公,人家干巴鬼也为自己出了不少力,如今不在了,你就什么都不管了,那怎么能行呢?做人的最起码道理还是要讲究一下的。若人刚跨出门槛,还没等挪出院子,你这边茶就凉了,让在座的其他人怎么看,又怎么想呢?未免让人家感到有点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味道了吧!要是论私,自己也得高高兴兴地好好庆祝一下不是?再者说,这地爬子与自己孩子争利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除实是不行。即便搞不掉他,能把耶和华孩子引过去也行,假手于人地拐个弯也可以啊。
想这人活着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他可以看到,可以听到,或多或少地都能够感觉到。可这人不在了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能看到、能听到、能感觉到的,可全都是活人了,做样子是给他们看的。魔鬼心想,总得做出点什么来,给这位唯一的盟友看一看,不能把他的心弄凉了。
高米尔把蝎精,白狐精,“大爪子”,“大肚子”叫上,同火鬼一起,来到了沙魔的家乡。这里是蝎精与沙鬼生活过的地方,点点滴滴地留下了他们太多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听说要找地爬子决斗,往事的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了眼前,更加地恨起地鬼来。她熟悉地形与环境,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那货。双方一场大战,地鬼不敌,去找水魔做帮手。两个又把海鬼叫上,一同前来对付高米尔。
海魔挪动那高大肥胖的身躯,一步步地走到高米尔的身前,摆动着那双大手,用雷鸣般的声音对他说:“上次你我见面,很是仓促,很多话都没来得及与你讲。今天时间充裕,我要和你好好谈谈了。”
高米尔把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海魔说:“高道友,你我是最早相识的,那时我把你视为知己,并把其他的道友,也都介绍给了你。本想我们彼此抱成一团,好共同对付耶和华的孩子,可你巧用心机,把别个当宝来耍。先是雾道友,沙道友,接着便是冰道友,虫道友,一个个都是因为你而把命葬送了。你的那些雕虫般的鬼蜮伎俩,别人看不明白,认为我还看不明白吗?看在你为了搞好同我的关系,把同床共枕多年的白道友,送到我身边的这种情份上,一直也就没去揭穿你。如今想来,甚是对不起被你害死的那几位道友。”他的那张蓝脸,像是吞了盐巴一样地痛苦,“想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为什么又向我下黑手了?屡次三番地往海域中倒粪便垃圾的,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今天就当着众家兄弟的面,郑重地表个态,从此与你恩断义绝,不再是什么朋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魔鬼丝毫不以为然,冷笑了几声,摇动着细长脖上的小脑袋,尖溜溜地道:“我何尝不是与你有同样的想法,兄弟们抱成一团,好共同对付耶和华的孩子。可你们一个个总是各自为政地不听摆弄,关键的时候,往往坏我的大事,有时还起反作用。怪只怪他们不识时务,一点都看不懂形势,不知道以谁为中心地该向谁靠拢,也不知道以谁为中心地该听谁的指挥。总是逆潮流而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说说看,岂有不灭亡的道理啊!”
高米尔振振有词的无耻言论,引得海魔的哈哈大笑,声音震彻天地。接着脸色一变,连啐了好几口,用手指着高米尔,声色俱厉地道:“你说的不听摆弄,是让我们干什么,我们没有按照你的意思干什么喽,没有让你任意摆弄地当枪使了是吧?你说的听摆弄,是像雾道友那般为你的孩子去做押运吗?还是像沙道友那般把家给你腾出来呢?他们是听你摆弄了,可结果又是怎样了呢?还不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你送到了耶和华孩子的杖下去了。你今天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你的无耻、你的自私、你的狡诈、你的刁钻……真的是连一点良知和最起码的脸面都没有了。我说的共同对敌,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你为了一己的私利,不顾我们死活地鼓动着为你出人出力,置我们于薄冰悬崖之上,履刀山蹈火石地为你火中取栗。想来,这都是你惯用的伎俩,只要好好地吧嗒吧嗒嘴,慢慢地品尝一下,没有琢磨不出味来的。”
海魔对高米尔说完了,继而又对火鬼说:“火道友,你我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是亲同手足的好兄弟,同甘共苦了多少万年。你是个明白人,更多的我就不说了,因为过于遥远,可发生在雾道友、沙道友以及冰道友身上的事,你总不会忘掉吧?就不能好好地品一品这其中的味道吗?就不能从中得到点殷鉴吗?”
海鬼如果是在说别人,一千言一万语,怎么说都可以。就算把天说翻了,把海说沸了,都没关系,可就是不能说高米尔他。且鬼头又把火魔捎带上了,这让高米尔更加地嗔了心,有种被刺痛的感觉。眼下自己可就火鬼这一个帮手了,如果让其拉拢过去,那自己不就真成了光杆一个的孤家寡人了吗?他把深陷下去的小黄眼珠一瞪,先是一声狐鸣,紧接着大叫道:“你这话说得多好听啊,好像那几位道友遭到的不幸,与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坏人坏事都推给别个了,你们都成了一点不搭边的好人了。你们是哪一个地方的好人?又是哪一方面的好人?都给我站好了,让我好好地瞧一瞧,说的都是些啥啊,连牙边都不沾啊,完全是一片胡言乱语。”
魔鬼的嘴巴哪是让人的呢?不但会说,还会狡辩,容过谁啊?谁又能说得过他呢?你要是个大活人,一口饭不供你,就凭他的这张嘴,都能乐乐呵呵地送你几里地出去;你要是个死人,他都能够把你说活了。
高米尔望着对面的三个魔头,继续了他的无理巧辩:“你对我们共同对敌的理解不一样,那我对几个道友不幸下场的理解,与你的也不一样——关于几位道友遭到的不幸,我说的意思,与你理解的意思,完全是不一样的。我是说他们总是自高自大地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你不管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最终才走上了那条不归的道路。这能怨谁呢?怨也只能怨他们太自以为是了,太把自己看得了不起了,眼睛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自己。你说说看,这样哪有不灭亡的道理呢?”他好像还有些悲伤了,“想我对他们做的还不够,没有做到一个好朋友应该尽的义务。但我还是觉得于心无愧了,在雾道友被耶和华孩子盯住不放的时候,是我安排他出去散心躲事的,又是我建议找众家兄弟共同对敌的。我为他操心,我为他操劳,头发说不上都白了多少,搞不清多少个夜晚都睡不着觉啊,这些你们都看见了吗?沙道友被你们逼得无家可归的时候,旱道友与火道友去求情,你们还不依不饶的,这些难道你们都忘了,怎么就一点都不提呢?当时是我,有良心、有道义地念及兄弟之情,不忍心看他灰头土脸地到处流浪,给他找新家,并帮助他开疆拓土。想想看吧,在他最为难的时候,求借无门、告贷无处的时候,是谁伸出了热情友谊的双手?那是我。你们都在哪里呢?又都在干什么、想什么呢?都恨不得他早点死了干净啊!现在还说出这些话来,有意义吗?不觉得脸上发烧发臊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帮忙一下,而感到心愧地想转移大家的视线吧?如此这般,也太过无耻、卑鄙、肮脏、下三滥了吧!你这完全是罔顾事实的偷换概念,是诬良为盗的一种可耻行径,是要遭到天谴的,是要遭到天打雷劈的……”
魔鬼有点说累了,端着肩膀喘了几口,便接着尖溜溜地又说:“既然你刚才把话题引起来,那我不妨把它全都说透了算了。远的不说,就拿近的来讲吧,是谁把虫道友的族人,全都杀光了、灭尽了?还不是这个水鬼。若不是他,虫道友会发疯发狂地到处去作闹吗?会因此而招来祸事吗?你刚才讲这个讲那个的,怎么一点都没提旱道友啊。是谁处处与他为难,让他无烟可吸啊?那也是你们,是你们撵得他到处乱跑,被打得精疲力尽的才遭到了耶和华孩子的毒手的。”他表现得极为愤慨,极为有正义感,好像憋了许久,不吐不快的样子,“你们才是始作俑者,是你们把道友们一个个推到耶和华孩子杖下去的。还在这里猫哭老鼠装好人地血口喷人,还在这里红口白牙地跟我妄谈什么兄弟感情,你佩吗?可省省力气歇歇吧!关于兄弟之间那些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让你们这些人给践踏了,无情地给糟蹋光了。我找这地爬子为了干什么?就是给旱道友报仇来的,我才是最讲兄弟感情义气的那个人。你还不知羞耻地站在这里,跟我说那些话,好意思吗?还是拍拍自己的心窝子想一想吧,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撒泼尿把自己沁死算了!”
高米尔的这些话,不但是给对面几个鬼头听的,也是给蝎精与火魔听的。果然灵验,两个同时喊道:“高道友,不要再与他们费话磨牙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血债就让它用血来偿还吧!”一起拼了命地扑上去。身后的“大爪子”与“大肚子”,及那白狐精也跟着上去了。
海魔不得不佩服高米尔的口才与狡辩能力,算是领教了。万没想到,他会无良无耻到如此地步,哪一件事少了他搀和了?不都是他在背后捅咕和指使的吗?现在倒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了。可说什么都没人听了,自己也不想说了,越描越黑地自己到最后可能全身都没有白地方了。
海魔心想,不如抄笊篱来点干的吧,于是,拿出了他的法器,猛力地吹了起来。顿时天地移位,海沸江翻。在场之人五脏六腑开了锅一般,脑袋一圈一圈地在无限扩大,随时都有可能会炸开。
高米尔马上用他的法器,包了所有人,化成一股黑风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