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停在市政府大楼门厅前,坐在前排的夏得平快开门下车,动作灵活却不乏稳健的打开后排车门。八??<[一小说〔网[( w]w]w?.>8}1zw.
田红兵舒步而下。目视前方,迈开大步向前。秘书夏得平落后半步跟上。
此时正是市政府午休时间,办公大楼大厅除了几名保安和前台接待外,显得很是空旷。
田红兵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
田红兵今年五十一岁,身体有些微微福,但体重控制得不错,禁酒戒烟已经长达七年,顺滑的黑,健康的红润脸色,不认识他的人初见,大多会猜测他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
而实际上,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
田红兵喜欢论语。论语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但他更喜欢“不争不显不露”这六个字。
当然,作为高级领导,他没有浅薄到在政府办公室摆显什么书法励志谏言。这六个字他挂在家里的书房中。也不是出自什么书法名家之手,只是一个业余书法的同学写的。而他家里的书房,整个西海省有资格获邀进入的,不过十人。
可以说他跟麦上行搭班子的日子里,把这六字挥德淋漓尽致。
不争:他尽量避免麦上行的锋芒,不做无谓之争。
不显:这几年,得到他帮助的朋友和提携的部下不少,但他从未索要回报。
不露:除了政府宣传方面必须的媒体出镜外,出风头的事情他一概不沾边。
所以他才和麦上行这样的强人搭了五年班子而没有闹出太明显的矛盾。
不过,当他得知麦上行要调任省委后,他感觉呼吸顿时畅通多了,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可以搬开了。
是的,这些年他活得太压抑了,虽说他身居高位,普通人以为他活得多么逍遥自在,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味。
但是,在他觉得自己头顶一片晴天之时,又一个重大打击来临。常一丁从南方空降武江。而按一般规律,省会城市的市长是书记的第一顺位接班人,概率近八成。
但凡偏离这个概率的市长,身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到了这个高度和位置。已经不是单纯比拼关系过硬与否。大趋势看工作能力,小趋势才比拼“门道”。
总而言之,他成也这六个字,败也这六个字。
这些年,他太过低调,韬光养晦养得让高层看不到他身上的能力。好吧,你们剥夺了我书记的位置,他可以忍,但市政府一下异动了两名副市长,其中一名甚至是关键的常务副市长,这样关键的两个位置,居然无视他这个政府一把手的意见,他就忍无可忍了。
他为此郁闷了好些天,前天居然破天荒的开戒喝了二两酒。
今天上午他主动揽下了国家改委调研组一行的接待任务,哪怕对方带队的只是地方经济司的一名副司长。
他不守在办公大楼迎接新任常务副市长,就是要改变态度,更是要借此表达自己不满,要让上级知道他的委屈,所谓“好哭的孩子有奶吃”就是这个道理,他以前太圆顺了,所以才让人揉来搓去。
来到办公室坐定,他习惯性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秘书夏得平快泡好一杯清茶。
夏得平刚退出田红兵的办公室,外面便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按常理,现在是休息时间,一般情况下没有不开眼的下级来汇报工作。
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舒福笑眯眯走了进来,“小夏,田市长在里边?”
夏得平其实很反感舒福的称呼,一口一个小夏,以前可都是喊“夏处”的。自打刘长裕失宠后,舒福的腰杆也挺了起来,人也精神人,嗓门都大了好几个分贝。
“舒主任,老板在里边。”他依然微笑着相迎。
“嗯,我有点事情向市长汇报。”
夏得平心想,你无非就是想和田市长套近乎,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汇报?他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半点不快,很殷勤地把他带进了田红兵的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舒福的腰背顿时弯了几分,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田红兵的办公桌前,带着感概的语气说:“田市长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田红兵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日程安排表,“这是今天的工作安排,有三个内容被我砍掉了,就这,也得忙一天。哪有休息时间。“
“都是我们无能,不能替领导分担……”舒福的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自责。
?“我是放不下心啊。“田红兵忧心忡忡说,“今年的经济形势这么严峻,国际大气候,国家的经济调控政策,天天都有棘手的事情,政府领导班子配置未满……“说到这儿,田红兵忽然问:“这个点,你来……“
舒福身体挺直,小心翼翼道:“有个事儿,我犹豫好长时间,觉得还是要向您汇报一下。”
“哦!什么事情?”田红兵挑眉看向他。
“是田正一的事情……”舒福说得很小心,边说边观察田红兵的脸色,“他中午出了车祸……不,田市长,您别担心,正一他人没有任何事情,就是车有点损伤。”
车祸?田红兵霍然色变,听完整句话后,他脑子里迅跳过几个问号,如果是普通的别车刮擦,舒福不会这么正儿八经的找他汇报。
要么,是他撞了对方?他三十几岁才有了这个儿子,虽然从小喜欢闯祸,但底线还是有的。不像一些领导子弟那样搞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没有不良嗜好,不碰毒品,也不搞经济商业勾当,男女关系上稍微随便了点,男人嘛,都是从青春期走过来的。他能理解。
至于胆子大,脾气不好这方面,总比窝窝囊囊的怂样好。
说起来这个儿子在外边性格不好,但对父母还是非常孝顺的。唯一让他不满甚至深恶痛绝的,是儿子喜欢飙车。
这太危险。
伤人伤己。几次差点出问题。
“他撞死人了?”田红兵沉声问道。
“没有,没有,您放心。正一这孩子挺懂事的,不过,有时候太懂事也不免吃亏。”舒福说:“是他的车被人撞了,好像对方挺蛮横的,还动了手……”
“哦?”田红兵眼现怒火,旋即,又像清醒过似的,轻描淡写道:“这样的事情交给交通执法部门去处理就好嘛,无需向我汇报。”
舒福痛心疾道:“可是对方好像有些来头。不仅不赔礼道歉,而且还有一些部门领导打招呼帮对方疏通关系,对方甚至喊了一些社会上的好几十人,堵在办案派出所,十分的嚣张。案子为此一直僵持。”
“有来头?什么来头?舒福同志,你这个用词就有问题,我们最大的来头是党,谁的来头比党和法律还大?”田红兵说到这里,放缓声调,眯起眼睛,“说来听听,对方有多大的来头?看看能不能吓到我这个市长。”
舒福呵呵一笑,“我稍微打听了下,打招呼的人都来自市公安系统,几个分局的领导,厅里也有人说情……”
“乱弹琴。”田红兵把手上的签字笔往桌上一扔。
舒福这时忽然伸手递上一份文件,“市长您看看这份申请现场采访的申请文件。”
田红兵狐疑的接过书面申请报告,低头扫了一眼,“省台现场跟踪调查栏目组要现场跟踪采访?”
“好像有群众打电话向省台跟踪调查节目组爆料,所以……”舒福带着恭敬的笑脸说:“我看到这份报告,暂时压了下来,必须让您过目拍板。毕竟涉及到正一。”
田红兵皱了皱眉头,“……”
半晌他忽然直视舒福,语气严肃问,“舒福同志,我问你,这个交通事故,主要责任到底在谁的一方,是正一撞人,还是对方撞了正一。丁是丁卯是卯。你不能有丝毫隐瞒。”
“是对方的责任。我刚去市局调看了事的监控视频,对方的车是正面撞向正一车的左侧门位置,哎呀!真是万幸啊!要不是车的质量好……”
“你确定?”田红兵不敢大意。他儿子的性格他多少了解点,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舒福脑海里浮现起他看到的视频,很坚定的点头,“不会有问题。”
“既然如此,就不妨让媒体跟踪介入,我倒想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来头。”在田红兵想来,如果对方的来头到了一定高度,市委或者省级高度,他的保密电话早就响了起来。很显然,对方只是在市公安系统有一定背景。别说他现在占理,就是不占理,他也能轻而易举摆平。
舒福认真道:“我马上通知下去。有关细节我会一一落实的,请市长放心。“
田红兵面色和蔼地说:“你去办你的事情吧……另外,正一不能出现在镜头里,这是底线。”
舒福答应一声,正要告辞,田红兵想了想,忽然补充了一句,“你先给正一通个电话,问问清楚具体情况,要确保没有问题,然后才能批准新闻媒体介入。记住,要确保没任何遗漏问题。”
“明白了,请市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