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头北以前是周康市的一个郊区小镇,人口不多,以种菜,芝麻,棉花为主,工业几乎没有,后来因为新开通的广康市级公路从南头北直线贯通,一夜之间,熟悉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成片的脚手架和围墙,小企业纷纷选择在这里开厂。?.
但是热闹没到两年,周康市在南郊开辟了一个工业经济开区,南头北又逐渐没落。
游小兵的家就在一片残垣断壁的尽头,在夏日夕阳的映照下,这栋两层平房显得那样的岔眼和颓废,一如硝烟后的战场堡垒。
郭小洲和孙慧敏踩着崎岖不平的砖石土渣来到这栋楼房门前时,游小兵一人一凳一个折叠象棋桌,正悠闲地坐在门口喝着啤酒,桌子上一盘卤猪耳和一盘花生米。
看见郭小州洲和孙慧敏朝他走来,他皮笑肉不笑道:“又换人上阵了?喔!还有个大美女……”
也许孙慧敏自己也不知道,她今天的气色红润且有光泽,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圆润剔透的白葡萄,还有不算高但无比协调的身材比例,35c的胸围虽然不算巨硕,但其饱满度和坚挺状足以让游小兵流下口水,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水蜜桃形的美臀,既有熟女的丰润韵味,又不乏活力新鲜,美丽端庄的轻熟女,正是游小兵这类不老不少单身汉的最大杀器。
郭小洲笑了笑,走到他的小桌子前,低头看了看他桌子上的两盘残菜,回头对孙慧敏说道:“麻烦你去买点酒菜过来,我请游兄弟。”
“我就去。”孙慧敏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回头。
游小兵的眼睛勉强从孙慧敏的腰身和臀部移开,紧盯着郭小州,放下筷子警告道,“我告诉你,别以为几个小菜就能打动我?”
郭小洲淡淡一笑,“今天是专门来和你喝酒的,不谈工作。”
“是吗?嘿嘿!”游小兵抬头斜眼望他,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游小兵。
游小兵嘀咕着去拿桌子上的香烟,结果一捏,是个空盒子,他再次抬头,“带烟没有?”
郭小洲摸出手机,给孙慧敏打了个电话,让她顺便带包烟过来。
“你爷爷奶奶呢,他们吃了没有?”郭小洲问道。
游小兵顿时露出冷飕飕的眼神,“我告诉你,南头北镇委请我去周康最大的酒店吃饭,最好的足浴城洗脚,还想安排我,我该吃吃该喝喝该拿拿,想我让步,门都没有……”
郭小洲打断他的话,“我说过,不是来和你谈拆迁的。”
“那你来干嘛?你有病不成?”游小兵冷笑着斜瞅着郭小洲。
“来找参照物。”
“啥玩意儿?参……”
郭小洲解释道:“用来判断一个物体是否运动的另一个物体,叫做参照物。”
游小兵白了他一眼,“来我这里找运动的物体?你真有病。”
“那我说通俗点吧。你现在就是我的参照物。而这个参照物能决定我的快乐指数……比如我,家无余钱,住的是职工宿舍,女朋友也眼瞅着要崩,工作也陷入困境,我自然很不开心……”
“你的确混得够差的。”游小兵夹了一块猪耳朵,塞进嘴里,“巴兹巴兹”嚼起来。
“可是我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开心了……”
游小兵停止嚼食,诧异道:“你看见我就开心了?兄弟,你别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因为你住在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你睡觉不得安神,你整日提心吊胆……两相对比,我比你开心。”
“哈哈,你觉得这房子破?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你还当我是参照物?等我拿到赔偿,我特么的也去参照参照你去。”
郭小洲淡淡道:“你拿不到不属于你的财富。”
“嗨!我还就拿定了。”游小兵的眼睛忽然射向右前方,当即他吹了声口哨,“嘘”
孙慧敏提着一包食物和一箱啤酒,东倒西歪地走在废墟上。
郭小洲连忙迎上去,接过啤酒。
孙慧敏低声道:“没用的,这是肉包子打狗,这家伙软硬不吃……”
郭小洲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一边向前走一边说,“要想攻破一个堡垒,了解堡垒的材质和构造是最基本的条件。”
“这里的人都了解他,他就是个无赖泼皮,杀无肉剐无皮!”
郭小洲没有回答她,提着啤酒放在游小兵的脚下,又仍出一包中南海香烟,平静道:“是不是给我准备个小板凳或者小马扎?”
游小兵犹豫片刻,起身回到房间搬了两只小马扎出来。
郭小洲和孙慧敏相继坐下。
游小兵独自在废墟上扛了七天,电视信号被截断,因为两个古稀老人的特殊存在,水电断了半天又在市政府的要求下重新接通。
游小兵的确闷坏了,他特别想说话。
郭小洲什么都陪他侃。孙慧敏冷眼旁观。
转眼间太阳落山,一箱啤酒去了一半,游小兵借着酒劲和兴奋,一张长满了青春痘的瘦脸总是有意无意朝孙慧敏身边凑,或咬着烟屁股说荤段子,或张开满嘴黄牙大笑。
郭小洲似乎无动于衷。
而孙慧敏被游小兵嘴里喷出的臭气熏得几乎有干呕的感觉,她想不通郭小洲为什么要陪这个下三滥喝酒,也不谈拆迁,尽说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七扯八拉,不知不觉就谈到女人身上去了。
郭小洲问,“你有女朋友吗?”
游小兵指了指自己的长相和身后破屋,叼着烟,自嘲道:“有那个女人原因跟我吃苦?况且我还要养两个老人,要给他们送终。”
“所以这栋房子是我唯一的希望……”
“成家的希望?”郭小洲追问一句。
游小兵忽然把目光投向孙慧敏,诡笑道:“我如果能整栋房子换五百万,你是不是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
“不会!”孙慧敏咬牙切齿道。
“但很多女人都愿意,不是吗?”游小兵忽然冷哼着站起身,“天黑蚊子多,你们不怕咬就呆在这里,我回屋睡觉去。拜拜!”
孙慧敏和郭小洲看着他大摇大摆走进屋中,关上门。他们才默默转身,抹黑翻过废墟,来到孙慧敏的车前。
“有收获?”孙慧敏问。
郭小洲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哦,什么收获……”孙慧敏还想继续问,郭小洲却忽然朝黑暗中的一辆轿车走去。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拆迁的场地,场地第一天就搭建了围墙,门口有大门,有建筑公司的保安,这辆车行踪诡秘地出现在这里,很令郭小洲好奇。
郭小洲还没走近,眼睛便微眯了起来,他认出了这辆车。黑色的卡宴,整个广汉驾乘卡宴的人不少,但纯黑色的却只有这一部,这是鸟鸣纸业的董事长刘兰花送给宝贝儿子二十岁生日的礼物。
“小四,出来。”郭小洲拍了拍车门。
“郭哥……”湖四海乖乖地打开车门,高大的身躯足足压了郭小洲小半个脑袋。只不过他似乎有些不敢面对郭小洲,眼睛躲躲藏藏的。
“你跟踪我?”
“没有,我无聊,来工地转转……”胡四海解释道。
“转转,无聊?”郭小洲看着他一身黑色服装,忽然走向卡宴,打开车门,开启大灯,在车中四处看了看,然后拔出车钥匙,来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咦”了一声,拿出一把双管猎枪和一个子弹袋,然后“嘭”地仍在胡四海脚下,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胡四海脖子一拧,高昂着头,硬是不开口。
“你打算拿枪去轰人?嗯哼?打死游小兵?还有他的爷爷你奶?”
“我只是拿枪去吓唬吓唬他,没有想要杀人……”胡四海争辩道。
“拿枪吓唬吓唬,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杀人案件百分之九十都是临时起意的吗?都是因为一时冲动,或几句话或踩一下脚,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你拿枪指着游小兵的脑袋,如果他坚决不退让呢,他甚至夺你的枪,拿棍棒砸你,你是什么反应?”郭小洲怒声呵斥道:“你会开枪,你会打死他,然后你逃跑,你会给你妈妈打电话求救……”
“我不会……”胡四海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有底气。
“你太不成熟了,你既不能独立面对各种选择,也不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今天来,就是要对工程负责,要看看到底谁更狠……”
“不,你的依赖感太强,缺乏独立意识。十八岁以前,你一直有妈妈照顾,你踏出校门后,有自己的朋友拿主意,你从来没有独立面对过稍微艰难点的问题。这次你担任了工程筹建组的组长,你遇上了问题,你想不出办法,你逃避现实,采取暴力手段企图去以暴制恶?你觉得你这是在负责?”
胡四海低头不语。
“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母亲再优秀,她也保不住你,你会在监狱中度过你的大半辈子岁月,你的朋友,好朋友们会因为你的冲动和不负责任,刚刚起步的三鼎公司会解散,他们将因为你的错误而被家族从此严加看管,一辈子的命运也许就产生了偏差,还有这个棉仓储中心,虽然会被另外的企业或者政府重新运作,但那也应该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
“你的所作所为,不仅将影响你的亲人,你的朋友,还有周康市周围的轻纺工业,数以万计十万计的轻纺业者将因为你,因为棉仓储中心的停摆而错失轻纺业的一波高氵朝……”
“简而言之,你就是缺乏责任感的小孩。一个成熟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会对自己所做的负责。”郭小洲质问道:“你错了吗?”
胡四海沉默片刻,“你如果能用正常手段摆平游小兵,我就认错,否则……”
郭小洲弯腰捡起地上的猎枪和子弹袋,默默递到胡四海手中,转身向孙慧敏的车走去。
转瞬间,孙慧敏的车缓缓从胡四海身边驶过,车灯照着胡四海不服手中带点嘲讽的眼眸。郭小洲忽然摇下车窗,对着胡四海说道:“我会让你看到结果,我还会等你向我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