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褚钰便没有再出现在齐倾面前,整个人都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便是连一直注意着他的周旭也渐渐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猜错了。
不过若真的是猜错了,那就再好不过!
褚家未来的继承人绝对不能跟一个有夫之妇扯上关系!
“公子来丝州也几个月了,不知可有其他的打算?”难得有机会跟褚钰坐下来闲谈,周旭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褚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菊花酒,似笑非笑:“怎么?周大人觉得我这般白吃白喝白住不地道?”
“自然不是!”周旭道,平日官场上那八面迎风的丝州州府如今仿佛是一个乖学生一般,“公子能来是周某的荣幸,只是丝州离海岸太近了,而年末又是海上最不安稳的时候,公子呆在丝州终究不安全。”
想要扼杀掉一切他跟金家主母的牵扯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担心他的安全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褚钰看了看他,缓缓道:“你觉得以明昭的性子,会一直容忍着这些来自海上的威胁?”
周旭神色一凝,“公子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不是。”褚钰笑了笑,道:“不过,明昭的眼里从来容不下一粒沙子。”
作为官场上的老油条,周旭自然能揣测出几分深意,若是明昭大长公主真的打算对沿海动手的话,那他这个离调任还有好几年的丝州州府必定会被卷进其中,只是……“这些年,大齐的确安稳了不少,但是未必禁得起动武。”
如今的大齐,东有来自海上的威胁,西有强大的西戎国,南则是诡秘不稳的苗疆,北更是凶残成性的北漠,在这四面环敌的情况之下,动一发则牵全身!
“几年前,我父亲告诫过我。”褚钰缓缓继续,“千万不要小看女人,这话如今我原封不动地赠送给周大人。”
周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鞠了一躬,“学生领教。”
“女人……”褚钰对周旭的恭敬认真视若无睹,反而是低下了头,低声呢喃着这个词,语气绵长的仿佛百转千回。
周旭的眼底又泛起了担忧,沉吟会儿,终究还是道:“公子,恕周某多事,金少夫人是有夫之妇。”
褚钰猛然抬头,眼眸冷厉地盯着他,“你也认为我看上她了?”
面对如此直白的问题,周旭却哽住了。
“那个女人——那个你女人——”褚钰一字一字地咬着牙挤出来,“她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而这般极力的否认,却带来了反效果。
“公子可知如今在周某的眼中是个什么样子?”周旭叹了口气,忧虑道。
褚钰没有回答,死死地盯着他。
“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郎。”周旭极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以公子这般年纪,本不该才情窦初开的,可是这模样……不正是为情所困的少年郎吗?“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等公子成了家,这些旖念也便会消了的。”
“旖念?”褚钰却冷笑,“我褚钰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对这样一个……一个……”话无法继续下去,似乎是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口中的女人一般,而静默会儿之后,他霍然起身,嘴边泛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那是不是得到了,就会跟其他的女人一个人!”
周旭面色大变,也猛然起身,“公子,你不能胡来!”
不说这个女人是便是连朝廷都曾经忌惮过的金家主母,就算是寻常的女子,他也绝对不能做出他如今所想的那些事情!
“公子,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不值得!”
“值不值得,试过了之后便知晓!”褚钰却笑了出声。
周旭更是焦灼,正打算再劝劝的时候,却见衙门的捕头神色凝重地走过来,他只能收起思绪,沉声问道:“何事?”
“回大人,金氏丝绸坊走水了!”
“什么?!”第一个说话的却是褚钰。
周旭看了他的神色,心更是一沉。
“她……”
“公子莫急。”周旭没给褚钰继续说错话的机会,沉声道:“之前金氏的人来跟周某商议过,想引蛇出洞,如今怕是成功了。”
褚钰神色方才平静下来,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既然是你们衙门的事情,周大人自己处理就是!”说罢,拂袖离去。
周旭见状,便知道褚钰是在迁怒,心更是沉甸甸的,“王捕头,你去找两个好手,悄悄跟着褚公子,本官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捕头诧异不已,“这……”这褚公子不是大人的贵客吗?
“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周旭沉声道,“记住,找嘴巴密一些的,这件事我不希望被第五个人知道!”
“是!”捕头见状没有继续问下去,“那金氏这火……”
“既然没来衙门报案,那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周旭有些迁怒,“只要给宫里的这批贡品不出问题,其他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是。”捕头有些不明所以地领了命令前去!
周旭的确迁怒齐倾,甚至有几分齐倾勾引褚钰的想法,不过,冷静下来,却还是觉得这般处理不妥,沉思半晌,提笔飞快地写了一封信,“送去给金家主母!”
“是。”
……
齐倾接到了周旭的书信并不意外,毕竟如今丝绸坊才出了大火一事,周旭别说来信了,便是让她再走一趟衙门也是正常。
可是,当她看了信上的内容之后,却是拧紧了眉头。
“少夫人怎么了?可是问起了丝绸坊走水一事?”一旁的金安见状问道,虽然之前已经知会过了,但是府台大人不放心也是正常。
齐倾收起了信,“没什么紧要的事情。”
周旭让她尽快离开丝州,作为交换条件,他帮她处理好这次的事情,甚至可以保证只要他在丝州一日,金氏丝绸坊便稳如泰山。
至于他为何这般……
齐倾想起了打听的来的消息,大约也揣测出了几分,为了褚钰。
“看来这投胎还真的是技术活。”
不过是因为他出身褚家,便又无数人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他的前程而不在乎回报地付出,从这一点上来说,褚钰的确很幸运!
金安却不明所以。
齐倾也没有解释,“安排一下,明日我启程返回蓉城。”
“明日?”金安诧异,“可是少夫人,如今这事还没有处理妥当,还有,少爷正在赶来的途中,估计很快就会到的……”
“去准备吧。”齐倾没有改变主意,也没有解释,“至于金阳这边,你盯着便可。”
金安看了看主子,最终还是点头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待他走了之后,齐倾方才低头再一次看起了手中的信,眼底浮起了一抹挣扎,不过很快便扫去了,轻声低喃,“褚钰,你别怪我……”
……
自从走水一事之后,金阳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而在得知了齐倾明日便要启程回蓉城,面色更是大变,随后便直接冲着去找齐倾。
不过没走多远便被金安拦下了,“阳少爷,少夫人现在在休息。”
“让开!”
“阳少爷!”金安沉下了声音,“少夫人在休息!”
金阳看着眼前拦着他的金安,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字地问道:“她放弃了我了是吗?”
“没有。”金安摇头。
金阳脸庞似乎扭曲了一下,心里更是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
“少夫人赶回蓉城是另有原因。”金安继续道,撇开金阳存在的意义,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少夫人将这件事全权交给阳少爷处理。”
“她……”金阳绷紧了身子,不过话出了一个字,便没有继续。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金安道,“若是阳少爷还是让少夫人失望,便也怪不得少夫人,不过你放心,少夫人一向仁厚,你的将来,她也会给你安排妥当。”
不过,在经过了这般事情之后,往后金阳在金氏一族绝对不会有出头之日!
金阳咬紧了牙关盯着前方的院子许久,方才一字一字地道:“我不会失败!”随即,转身离去。
……
次日一大早,齐倾便启程离开,而在离开之前,给周旭送去了一封书信,一封应下了他的交易的书信。
周旭收到了书信,明明该是松一口气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他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会引发更大的祸端?
以褚钰的性子,若是知晓他做的事情,恐怕……
“去看看公子出门了没有。”
“是。”
很快,周旭便得知了消息,褚钰出门了,而且是神色焦急地出门去的,直奔金氏丝绸坊!
“金氏丝绸坊?”周旭一听便知道真的出事了,随后便急忙赶了过去,等他到了金氏丝绸坊的时候,却没有见到褚钰的影子。
这一问之下方才得知褚钰在知道了齐倾离开了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因为骑着马,原本跟踪他的衙役早就被甩开了。
周旭心中暗叫不好,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若是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那一切都无法挽回!齐氏便是出身再低贱,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孺人!
若褚钰真的……
“快!快追!”
……
“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倾看着拦在马车面前,早已没有了昔日风姿的褚钰,眸底幽深不见底。
许是因为赶的太急,所以此刻他的呼吸仍是不稳,“你没事。”
齐倾一怔。
褚钰勒马上前,走到了她的面前,面色铁青,咬着牙:“沈三已经不在船厂,你可知道?!”
齐倾眯起了眼。
“没有本事制得住就不怕养虎为患!”褚钰一字一字地道,“你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死!”
齐倾仍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目光晦暗不已。
“回去!”褚钰没有去深究她这般神色的深意,近乎命令喝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褚……”齐倾开了口,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猛然晃动的马车给打断了。
一支利箭刺在了拉着马车的马匹身上,马匹猛然窜起,连带着马车大幅度晃动,因为事发突然,脸车夫也被摔开了。
马匹窜起之后,便疯狂往前跑。
齐倾跌回了马车内,摔的七荤八素,马车正疯狂地往前跑,而随着车帘的晃动,隐约可见褚钰正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紧勒缰绳,试图勒停马匹。
只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马匹始终不能被安抚。
马车继续被拖着往前,很快,便脱离了官道。
齐倾压下心里混乱的思绪,一边稳住身子,一边扯开了撤帘,对着正在驾驭马车的褚钰喝道:“褚钰,你在干什么?”
“你闭嘴!”褚钰喝道。
齐倾没打算顺他的意思,可是前方的路况却让让她不得不噤声,因为前方是一个悬崖。
褚钰的脸色也是极度的难看,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即使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也是文人一个,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一匹失了性的马!
“褚钰——”
“闭嘴!”褚钰松开了缰绳,转过身一把将眼前的女人给拉入怀中,电光火石之间,仿佛这才是最重要一般。
齐倾瞪大了眼睛,满目的不敢置信。
马匹失了性地冲出了断崖,没有给人一丝解决危机的机会。
……
周旭带着人追了过来,心里的担忧成了现实,的确出事了,不过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罢了,可是,如今的情况却是更加的糟糕!
“快!让所有人都来!一定要找到公子!”
他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有夫之妇,他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整个衙门的人都出动了,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周旭没有任何的考虑便决定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若是传出去了,褚家的名声,褚钰的将来便都毁了!
至于金氏丝绸坊,也同样出动了所有人的。
金安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而金熙满怀期待地赶来,面对的却是齐倾摔下了山崖,生死不明的消息。
……
丝州的河流大多都是温和的,当然,也有一些湍急的,比如说府台所在之处的怒河,便是其中之一,怒河之所以名为怒河,便是其河水湍急的仿若是河伯发怒一般。
这条河常年如此,秋冬更甚。
当然,也不是每个河段都如此。
一片荒地旁,齐倾吃力地将人从平缓下来的河水中拉了上岸,查看了一下他尚有气息,方才让体力不支地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气喘着气。
待气息平稳了,方才看向旁边仍在昏迷的男人,眼底透着极深的复杂,还有残余的震惊。
她没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更没想到……
“褚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感觉到了他对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是,却从未想过会有这般一日!别说为了救她不要命,就算与他的家主对抗,他也做不到,可是如今……
这个男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夜色昏暗,随着几声浑浊的咳嗽声传来,躺在地上的人身子动了几下。
齐倾坐在了火堆之前,并未因为褚钰的动静而有所动作。
咳嗽声渐渐地急促了起来,很快,褚钰的意识也开始清晰,他撑着身子坐起了身,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便慌忙地四周搜寻。
火光之下,将他的这般神色照的异常的清晰。
齐倾握着拨弄火堆的木枝的手指倏然一紧,面色却是无波无澜,“醒了?”
褚钰在见到了齐倾之后,脸上的慌张顿住了,随后,便是撑着身子想起身,不过许是因为体力不支,所以没成功,“你……”便是连声音也沙哑的难听,“咳咳……你没事?”
“托褚公子的福,齐倾还没死成。”齐倾缓缓道,没有讽刺的语气,却是讽刺的意思。
褚钰本是担心紧张的心情因她的这话而转为了愤怒,“你——”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火光之下,眼前的女人脸上一片淡漠,淡漠的宛如在对着的不是刚刚与她共度生死之人,而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是擦肩而过,连陌生人都称不上的路人!
“齐倾,你到底有没有心!”
而他,一定是疯了!
一定是!
在得知了沈三暗中来了丝州,竟发疯地担心她出事!
在危急时刻,他想也没想地跳上马车,甚至在生死之际,他竟然发疯地选择与她一同!
看着火光之下扭曲的面容,齐倾却仍是平静,“自然比不上褚公子多心,在我的地方放眼线,褚公子还真的一丝也不愿意放过。”
“若不是我放了眼线,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般说,我得感激你呢?”
“你——”褚钰气结。
齐倾却是轻笑,“那如今,褚公子想让我如何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