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金熙听了这两个字,面色骤然一变,随即看向齐倾,却见她神色镇定,心里涌出的慌乱也随之散去,可惭愧又浮上了心头。
他真是没用!
齐倾并未注意他的这般小心思,在听了金安的话之后沉默会儿,便道:“人现在在哪里?”
“在衙门里。”金安道,“城守大人正在招待着,说要等少夫人回来了才宣读圣旨。”
“是圣旨?”齐倾又问道。
金安点头,“是圣旨。”
齐倾又沉思了会儿,便道:“去通知族长与长老,在祠堂摆放香案接圣。”
“是!”金安应道,旋即立即前去处理。
齐倾方才地下头看向身边的金熙,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微笑安抚,“没事的,别怕。”
金熙更是羞愧难当,咬了咬牙抬头,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没有害怕!”
齐倾如何看不出他的闪躲,不过却没猜对他的心思,淡淡笑道:“嗯,走吧。”
“齐倾……”金熙还是问了,“这圣旨……”话顿了顿,方才道:“会不会是……不对,萧濯不是才回京吗?现在都还没到京城,哪里会这么快……”
“待会就知道了。”齐倾看着他道。
金熙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抹微笑道:“嗯,我们现在去祠堂吗?”
“先回府。”齐倾道,“一路风尘,去换身衣裳。”
金熙没有反对。
两人回了金府,不过金熙却没有时间去换衣裳什么的,寿安堂那边的人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到金熙,当即哭着喊着上前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夫人她出事了!”
金熙听了这话差点没吓的三魂不见七魄,“娘怎么了?!”
“夫人……夫人听说了有圣旨来……就……就晕了过去了……”
金熙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齐倾道:“我先去看看!”
“嗯。”齐倾颔首。
金熙转身便走,不过才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你等我!我看过了母亲就来,不要一个人去!”他又担心她会扔下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件事!
“嗯。”
金熙这才放心转身往寿安堂去,到了寿安堂,正好金夫人经过大夫的救治醒来了,“母亲?”
“熙儿……熙儿!”金夫人愣怔了一下,在看清楚了儿子之后,便抑不住激动地起身,哭泣了起来,“熙儿!熙儿——”
金熙上前,“母亲……”
“熙儿……我们完了,熙儿,我们完了……”金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哭诉着,又是惊恐又是绝望,“熙儿……我们完了……皇帝下圣旨抄我们的家了……”
“母亲,没有……”
“都是齐氏那个贱人!”金夫人不等儿子的话完便又尖刻喝道,“都是她!都是她!是她得罪了皇帝,才给金家带来了灭顶之灾,都是这个贱人!熙儿,你把她给弄死了,把她给弄死——”
“母亲!”金熙面色转为了凛然,“圣旨上面写什么还不知道,你先不要这般!还有,就算真的是来抄我们金家的,那也跟齐倾没关系!”
“你还是帮着她!”金夫人猛然甩开了儿子的手,新仇旧很涌上心头,之前他为了下毒一事来骂她,后来又不顾她阻拦去找那齐氏,当时她还病着,“那齐氏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让你这般听她的话!?”
“母亲!”
“你不要叫我!”金夫人怒不可遏,眼泪哗啦啦地流,“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大哥说的没错,你已经完全被那齐氏给蛊惑了,你跟你那父亲一样,都被这个贱人给蛊惑了!”
“母亲,我没有受任何人的蛊惑!”金熙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母亲,一字一字地道:“是母亲受了舅舅的蛊惑,方才会一直认为齐倾在害我们!”
“你——”金夫人气的面色青白,捂着胸口无法再说下去,身子摇摇欲坠,便又要开始晕厥。
而这次金熙却没有上前。
“夫人,夫人……”身边的丫鬟嬷嬷倒是上前了,扶着主子,“少爷,夫人这些日子一直病了,您就少说一句吧……”
金熙看着脸色更加不好的母亲,心里即使担心也是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个样子,父亲在的时候,母亲虽然也是软弱,也是经不起事,可是却不会这般无理取闹,是舅舅吧!“母亲!”他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您是我的母亲,是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人,我绝对不会对你不孝,可是我希望母亲能够少听一些别人说的,亲眼好好看看,谁在害金家,在害我,母亲只要好好地看着,必定能够看出来的!母亲你先休息,你放心,圣旨不是来抄我们的,金家不会有事,母亲更加不会有事!”说完,转身便离开。
“熙儿——”金夫人凄厉的叫喝在身后响起。
金熙的脚步顿了一下,不过却没有转身,继续快步往前。
金夫人的心也碎了,整个人趴在了床边凄厉地哭着起来,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盼了好多年好多年才生出来的儿子,可是现在,她却为了一个想要害死他们的贱人不要她这个母亲!“大哥说的没错……说的没错……那个贱人会让她没了儿子……都是这个贱人害的,都是这个贱人……齐氏——”
悲痛欲绝的金夫人又晕厥了过去。
寿安堂随即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金熙没有直接去找齐倾,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快速梳洗一番,这才去找她,不过他才踏出了院子,便见到了齐倾缓步走来,此时的她一身主母的装扮,又是那般沉稳威严。
以前他不喜欢看到这般装扮的她,甚至生出了一丝畏惧,可是现在却是完全的不同感受,看着这般装扮的她,他莫名的心安。
因为这代表她是他金家的主母,是他的妻子!
什么出金家,入褚家?
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来了。”
齐倾看了看他,“你母亲没事?”
金熙神色一僵,心里随之涌出了一股苦涩,不过很快便又被他压下了,摇头道:“没事,她只是被圣旨吓着了而已,大夫守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没事就好。”
金熙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嗯。”
金熙嘴角勾了勾,上前牵住了她的手,“齐倾,不管圣旨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放心,没事的。”齐倾笑道。
金熙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与她携手同行,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携手同行!
……
两人到了祠堂,里面却是空荡荡的,除了族长以及六位长老,还有几个族人之外,其他的族人一概不见,比起公审那日,可谓冷静多了。
不过也并不奇怪,当日是来看热闹,今日的热闹一个不好便会丢了性命。
甚至在出门时,安排好事情的金安回来悄然禀报,说现在已经有族人开始逃了,便是六位长老,也开始偷偷地将嫡出的子孙往外送。
金家的每一个人都对这道圣旨没有任何好的期待。
“你是不是故意的?”在听了金安禀报的这些情况之后,便苦笑道,金家的族人,在有好处的时候便涌来,而出事了,却是避之犹恐不及。
齐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大祸临头,想要保住性命,这无可厚非。”
“可是……”金熙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沉默了半晌,方才道:“这样的金家,让你很失望吗?”
“你会吗?”齐倾反问。
金熙一愣,随即苦笑沉默,虽然没有回答,可是这般态度却已经是给出了答案。
失望吗?
是的,他失望。
可是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我会当好这个家主!”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要我一直努力,终有一日金氏一族一定能够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齐倾笑了笑。
“你不信?”金熙绷紧了心弦。
齐倾笑道:“我相信,只是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些而已。”
金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我在你的心里就这般没用?”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了,忙道:“我不是在骂你!”
齐倾没有说什么,“走吧,既然要当好这个家主,那就拿出你家主的气魄来。”
“走!”金熙挺着胸膛,起步走在了前头。
……
祠堂之内,除了金成安仍是一脸平静之外,六位长老脸上都是凝重担忧,见了齐倾两人,不等两人行晚辈礼,便开口问了圣旨的情况。
金熙看着眼前的众人,正色道:“大伯父,各位长老,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应当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大长老看向齐倾,“你也这般认为?”
于他们而言,齐倾的话比金熙的话要有分量的多。
金熙也不怒,看向齐倾。
齐倾淡淡道:“嗯,应当不会是坏事。”随后,又补充道,“即使不是好事,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沈家一般的下场。”
“对!”金熙附和,“若真的是来降罪的,那阵仗必定不少,可如今除了宣旨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官兵,衙门也没派人来。”
这话一出,六位长老方才回过神来。
“对啊,若是跟沈家一般,官兵早就来了。”
“嗯,是这个道理!”
“可这圣旨来的太过奇怪了……”
“我们不过是商贾贱籍,皇帝怎么会给我们下圣旨?”
六人议论纷纷,而金成安却一直沉默。
“大伯父。”金熙想起了之前齐倾说过的话,还有这段日子金成安的所为,虽是步步紧逼,可却又在有意无意地退让,甚至是不知不觉地帮了他们一把,想至此,金熙的语气多了一份尊敬,“大伯父,你认为呢?”
金成安看向他,“等宣了圣旨,一切不就知道了?”
这话等于没说。
不过金熙却是点头赞同,看了一眼六位长老,“大伯父说的对,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都得面对,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去面对!”
六位长老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点头。
金熙转身看向齐倾,“我们要去请宣旨的人来吗?”
“不用了。”齐倾回道,“金安已经去了。”
金熙点头。
随后,众人沉默了下来,衙门离金家的祠堂不算远,可在等候的这段时间中,祠堂里却是一片安静,安静的有些瘆人。
所有人,便是齐倾也是提起了一颗心。
便是齐倾有把握不是来降罪的圣旨,可是正如金熙说的,萧濯才回京,便是之前已经去信京城开始办这件事,可也不可能这般快便到。
除非这其中除了什么变故。
只是如今……
齐倾垂下了眼帘,之前援建的时候她在京城埋了不少的眼线,可是自从金家走到了明面之后,她便不敢再动用这些眼线,因为一旦被发现了,必定会让金家更加成为一根刺,纵使微不足道,可这一步一步地算计,宫里的那位大长公主说不定就真的将金家恨上了。
她需要平衡南方士林跟北方士林,可若是惹急了她,以她的行事作风,届时未必会再顾忌这般多,直接将金家给灭了!
失去了京城的消息,更是无法猜测这人的想法。
两刻多钟后,城守刘晖恭敬地请着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宝蓝色内侍服的太监,年纪不大,估计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刘大人。”齐倾起步上前行礼。
“金少夫人免礼。”刘晖笑道,随后转身介绍了一旁的内侍,“金少夫人,这是来宣旨的海公公。”
“金家主母齐氏见过海公公。”齐倾再度行礼。
海公公神色严肃,目光亦是锐利,上下仔细打量了齐倾。
金熙心里一紧,上前,“金熙见过海公公。”
“这是金家少爷。”刘晖再次介绍。
海公公的目光从齐倾的身上移开,看向了金熙,不过也没有停留多久,便一拂拂尘,扯着有些难听的嗓子肃然道:“都免礼吧。”
没有那种狐假虎威的倨傲,却也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这般的行事作风,从侧面反映了此人在宫中的地位必定不低。
海公公?
齐倾行谢礼的同时,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不过却一无所获,便是她在京城埋了不少的眼线,但是却没能将手伸到了皇宫里面。
海公公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从旁边另一个内侍的手中接过了圣旨,“金家少爷金熙接旨。”
“金熙接旨!”金熙虽然没想到圣旨是下给他的,不过还是镇定下跪下接旨。
其余众人亦是同样跪下。
海公公打开了圣旨,庄严肃穆地宣读着圣旨,圣旨的内容方才说出了一句,金熙提起的心便算是落下了。
不是降罪的圣旨。
不过待圣旨念完,金熙却是震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眼前宣读圣旨的海公公,仿佛像问他是不是弄错一般。
不仅仅是降罪的圣旨,还是恩赏的圣旨,而这个恩赏,不是金银,也不是土地,而是一个爵位!
乡男爵位。
朝廷念在金家在之前帝都援建以及这次旱灾之中的慷慨解囊,追封已逝的金成业为从七品乡男,并且袭爵一代。
而依照大齐律法,爵位传承只能在嫡系之中进行,而且承袭爵位之人必须年满十六,也便是说,金熙不在承袭爵位的一列。
而这个袭爵一代,便成了空话。
可是即便如此,这对金氏一族来说却也是天大的喜事,金成业得了爵位,便只是追封,便只是最末等的爵位,便是没有任何的俸禄,只是一个虚名,可却已经足以让金氏一族更改户籍,脱离贱籍!
这对金氏一族来说无异于脱胎换骨。
然而,惊喜却还在继续。
朝廷念在金家捐献一半身家赈灾,特准金熙以幼年之身承袭爵位,也便是说,金氏一族不但有一个被追封的爵爷,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可以给金氏一族带来更多荣耀的爵爷!
祠堂内的金家众人,包括齐倾在内,都是震惊无比。
不过比起其他人,齐倾的神色是平静了许多,而震惊过后,更是不得不佩服这明昭大长公主,这倒圣旨一下,便是兑现了当日援建之时朝廷许下的承诺,也向天下百姓表明,她明昭大长公主言出必行!
而乡男爵位属于末等爵位,这个爵位没有封地,甚至没有俸禄,只是朝廷给予有功之人的一个虚名罢了。
用一个虚名换实际的好处,而吃亏之人,还从心里感激涕零,简直是无本买卖!
“金熙,接旨吧。”海公公见了眼前众人的吃惊状,很是满意。
金熙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恭恭敬敬地接了旨意,明黄色的圣旨捧在了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因为这倒圣旨承载着是金家所有人的未来!
方才压下的澎湃思绪又一次抑不住涌出。
“金少夫人。”海公公将话题转向了齐倾,“大长公主有道口谕给你。”
金熙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顿时清醒无比,“什么口谕?”不是已经给了圣旨了吗?为什么还要单独给齐倾口谕?
是问罪?
海公公闻言顿时沉了脸,“金少爷,大长公主岂是你可以非议的?”
“海公公息怒。”齐倾开口道,“金熙年纪还小,不懂规矩,还请海公公莫要怪罪。”
金熙想说什么,可是却被齐倾一记眼光给止住了,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圣旨。
“齐倾接旨。”齐倾随即跪下。
海公公整了神色,又是肃然说道:“明昭大长公主口谕,金家主母齐氏聪慧果敢,本宫甚喜之,特赐封七品孺人,享朝廷俸禄。”
这话一出,金熙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不是问罪,而是赏赐!
齐倾面带微笑地领了这道旨意,谢了恩,然而心里却无半丝的欢喜,乡男爵位从七品,而她却是七品的孺人,这般赏赐,岂会是因为喜欢?
果然还是记恨了啊。
“辛苦海公公了,若公公不嫌弃,请移步金家稍作歇息。”
“不用了。”海公公摇头,“咱家的差事也办完了,金少夫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了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倾,转身离开。
刘晖跟齐倾道了一声恭喜,便急匆匆地去送海公公了。
外人走了,祠堂内便是剩下了金家的人。
“熙儿!熙儿!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大长老冲到了金熙的面前,一把抓着他的手问道,现在他还处于震惊之中,头晕乎乎的,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即使受封的不是他的直系子孙,可若是这事是真的,那便是说往后他们所有人都不再是贱籍了,他的孙子可以念书可以科举了,他的子孙将来也可以出人头地了!
“大长老,是真的。”金熙微笑着,一字一字地认真道。
大长老顿时落下了两行老泪,颤抖着身子转过身扑通地跪下,对着前方一大片的金氏先祖重重磕着响头,“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跪下。
金熙的心再度澎湃了起来,握着圣旨看向齐倾,却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顿时怔了,“齐倾……”这不是好事吗?她为何不高兴?
齐倾敛去了心中思绪,笑道:“将圣旨放在供桌上,给祖宗磕个头吧。”
金熙见她展露笑容,便也没将方才的不对放在心里,当即上前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放上,随后后退几步,跪下来,也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不磕个头吗?”在众人的激动之中,金成安缓缓地对齐倾道。
齐倾看向他,淡淡笑了笑,“自然。”随后,转身跪下,磕头。
金熙转过身看着她虔诚的模样,心中更是抑不住激动。
很快,这件好消息便传开了。
整个金氏一族沸腾了,惊喜万分。
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赶去了祠堂,能够进去的都涌了进去,不能够进去的,便在祠堂外面跪着磕头。
欢呼声几乎让蓉城震动。
金夫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晕厥了过去,不过这次很快就醒来了,而醒来之后,连日来虚弱的身子也仿佛好了一般,不但能起身,还能下床了,她要去见儿子!
她的儿子是爵爷了!
是爵爷了!
“快!快,去祠堂——”
下人匆匆忙忙小心翼翼地将主子送去了祠堂,此时祠堂外面的广场聚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人,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不过在见了金夫人到来之后,却还是硬生生地让出了一条道。
金夫人怔住了,随后一股骄傲和自豪从心底升起,仿佛置身云端一般,飘飘然的,抬头挺胸穿过了人群走到了祠堂的门口便停住了脚步。
她还没忘记祠堂的规矩。
“熙儿!熙儿!”
一声声的呼唤着儿子。
她成了爵爷的儿子。
她骄傲的儿子!
没过多久,祠堂内的男人也同样让出了一条道,金夫人以为是如同方才一般,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进去!
她的儿子现在是爵爷了,她是他的母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还不是他儿子说了算?
可这才走出了两步,便顿住了。
因为前方一少女正缓步走来,那一身庄重威严的主母服饰刺痛了她的眼睛,也激出了她心里的怨恨,这个贱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祠堂,她都没进去过,她凭什么在这里?!
“贱人,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一声厉喝,让原本闹哄哄的祠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齐倾看向前方的金夫人,神色并无半丝的变动,仍是缓步上前,屈身行了一礼,对她满脸的怨恨视若无睹,“金熙在里面跟长老们商量如何庆贺一事。”
“你这个贱人!”金夫人推开了搀扶着她的下人,摇晃上前,扬手狠狠地打下了一个巴掌,响亮的巴掌在安静的气氛之下显得格外的刺耳。
齐倾的半边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足以可见金夫人这巴掌有多用力。
金夫人却尤嫌不足,扬手便又要挥出第二个巴掌,“我让你蛊惑我的儿子!”
“母亲——”这一次,巴掌没有落下。
金夫人被这声怒吼给惊住了,身子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挥起的手也用来抓着丫鬟的手臂稳住身子,随后,委屈以及伤心便涌上了心头,尤其是在看到了儿子铁青的脸冲了过来,泪水更是汹涌而出,“熙儿……”
“母亲!”金熙冲了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几乎站不稳的母亲,“你在做什么?!”
金夫人被儿子这般一吼,怒火也起来了,歇斯底里,“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怎么跟我说话的!熙儿我是你母亲!我是你母亲——”
“母亲……”
“是这个贱人对不对?是这个贱人让你这样对我的对不对?!”金夫人指着齐倾满脸的愤恨,“我就是打她了怎么样?我就是打她了!我就是要打死这个贱人,这个蛊惑你的贱人!”说完,又冲上前挥起了手。
金熙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而齐倾却是可以躲,却不知为何站着又受了这一巴掌,原本便是红肿的脸更是肿了。
“母亲!”金熙几乎疯了,伸手去拉金夫人,可不知道是怎么的,金夫人踉跄一下便跌倒在了地上。
这般便成了金熙推的。
金夫人瞪大了眼睛,连眼泪也忘了掉了,“你……你……你推我?你推我……你为了这个贱人……推我这个母亲……”
他不但不听她的话,还推她!
这还是她的儿子吗?
还是她的熙儿吗?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苍白,身子也开始痉挛,她捂着胸口,就要背过气去一般。
金熙虽然生气,可是也被金夫人这般情况给吓到了,“母亲?母亲?!来人——”
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因为这件事而中断。
金夫人被匆忙送回了金府,而这件事,也在第一时间传遍了蓉城,也传到了即将启程离开蓉城返京的海公公耳中。
“这就是算计大长公主的代价!”
这个年轻的内侍转身看向金家的方向,悲悯地叹息,“谁让你哪个不算计偏偏要去算计大长公主?这般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了,你且好好受着吧。”
一旁前来送行的刘晖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听到那道口谕之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若真的是得了大长公主的喜欢,那怎么会给一个比金熙的品级还要高的诰命?还是领着朝廷俸禄的实实在在的诰命!
虽然只是高了一级,可是始终是高了。
身为男人,身为夫君,岂会高兴自己的妻子压了自己一头?
更别说他们这对夫妻本就不一样。
大妻少夫的,将来的日子本就走的艰难,再加上这个,更是怕是更是波折重重,更别说还有一个这般的婆婆。
看来这金少夫人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可这是大长公主给的,便是不好受,也只能受!
……
金夫人是被气过去的,救治及时,倒也没有性命危险,只是醒来之后便一直哭着,哭的那个伤心欲绝,便是金熙在身边跪着,仍是无法让她平息下来。
许久,直到自己哭累了,这才肯跟儿子说话,“你休了那个贱人!只要你休了那个贱人,我就不会怪你!”
她不能怪熙儿,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的错,是她蛊惑了熙儿!
金熙深吸了一口气,“母亲,孩儿不能从命!”
“你——”金夫人捂着发疼的心口,又要晕过去。
金熙继续道,“母亲身子不好,孩儿让舅舅来看你如何?”
金夫人晕厥过去的动作顿住了,“你舅舅?”
“是。”金熙道,眼底泛着如水的悲凉,“舅舅还在蓉城,若是母亲想见舅舅,孩儿这就让人去请。”
“好!”金夫人没有多想,也没有看到儿子眼底的悲凉,只是知道只要她大哥在这里便有人帮她对付齐倾,抢回儿子,殊不知却是在将儿子推的更远。
金熙低下头,压下了心里汹涌而出的苦涩,“好,那孩儿这就去请,母亲你先好好休息。”
“好!”金夫人咬着牙,没看儿子的神色,而是在脑海中盘算着如何跟兄长联手对付齐倾。
金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更是跑了起来,他不能恨自己的母亲,因为他是她生的,可是却无法抑制心中的那丝恨意。
不是因为她打了齐倾,而是因为在她的心里,他这个儿子不过是她的一个属于她的东西,可以被人抢走,也可以抢回来。
他甚至比不上柳元他们!
……
夜凉如水。
白日的喧闹此刻已然结束了,只是喜气却似乎仍是萦绕在金家的上空。
金熙站在倾园外面,一动不动的,就是不进去。
许久,里面走出了一个人,金荣。
“少爷?”
金熙吸了一口凉气,“齐倾她怎么了?”
“少夫人歇息了。”金荣回道,随后看了看主子,“少爷,你来了为何不进去?”
金熙苦笑,“我没脸见她。”
她为了金家殚精竭虑,终于使得金家脱胎换骨了,可是得到的却是这般的侮辱,而这给予侮辱之人还是他的母亲!
他,却无能为力!
“少爷。”金荣叹了口气,“夫人的性子……”斟酌会儿,方才继续:“有些左,不过也不是恶毒之人,只要她看到了少夫人的好,一定会对少夫人好的。”
金熙扯了扯嘴角,他也希望如此,可是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她的脸没事吗?”
“已经上药了。”金荣道,心里的那个疑惑又一次生气,当时少夫人分明是可以避开的,便是第一次避不开,可第二次却是可以的,可是她没有,而事后,也是极为的平静,没有动怒,更没有伤心,甚至还能继续安排老爷灵位入宗祠一事。
便是她再不在乎夫人,不在乎是否被人羞辱,可是也不该如此的冷静。
这不对劲!
金荣想将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可是看着金熙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少爷不如进去看看少夫人?”
金熙犹豫,他想去看看她,可是又担心见到她责备的目光。
“之前少爷一直跟少夫人住在一起,如今回来了,可要继续?”金荣转了一个话题。
金熙一愣。
“倾园虽好,但是少夫人不喜身边人多,所以平日很冷清。”金荣继续道,也顺带蛊惑一下主子,“若是少爷住进去的话,必定可以热闹许多。”
金熙动心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般,“我……我进去看看她!”直接回避。
金荣嘴角一弯,笑了。
金熙没走多远,便想起了一件事,转身道:“对了荣叔,我答应了母亲让舅舅来看她,你去安排一下吧。”
金荣一愣,“少爷让舅老爷回来?”若是真的如此,那想要将人赶走恐怕就没这般容易了。
金熙苦笑一声,“母亲身体不好,就让舅舅来看看她吧。”随后敛了神色,声音有些冷,“你让人盯紧他们,不要让他们再胡作非为!还有,只是来看望母亲,而不是小住!”
“若是夫人执意让舅老爷住下呢?”金荣问道,本来这个问题不该问金熙的,因为他也处理不了,不过想着方才齐倾的吩咐,还是这般问了。
少夫人说的没错,如今少爷已经今非昔比了,他该学会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金熙没有犹豫,“那就告诉母亲,若是舅舅再住在金家,柳氏宗族那边便会来人问罪舅舅一家!”之前的金家尚且可以让柳氏宗族为他们所用,如今更是可以!
“是。”金荣嘴边的笑容更深,看着眼前的孩子,感慨道:“少爷长大了。”
金熙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嘴角勾勾,转身往里面走去,不,他还不够大,还没有长大可以保护她的地步!
……
此时
汇通楼的日月阁中,金成安站在了金成业的灵位之前,烛火之下,他的影子被托的老长老长。
许久,他缓步上前,取了三株香,燃上。
轻烟让他的神色更是氤氲……
……
金家的大喜,蓉城大部分百姓都是同乐其中,这与金家多年来的乐善好施有关,而且,蓉城出了一个爵爷,他们也跟着沾光。
而小数的一部分,不是与金家有嫌隙的便是金家的竞争对手。
当然,也有其他的。
比如柳家舅爷一家子。
又比如迁怒的沈从和。
一度失去了踪迹的沈从和此时正在蓉城之中,更是跟从前都不可能有接触的人一起——柳家舅爷。
“柳老爷,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失去了沈家的庇护,失去了沈家少爷的光环,几个月来的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让原本风流俊美的沈从和成了一个满身阴鸷的邋遢汉子,唯一没有变的便是对齐倾的憎恨。
柳元明显憔悴了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嗤笑:“沈三公子,你现在可是通缉犯,我跟你合作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只要齐倾活着一日,柳老爷连金家的一根草也得不到。”沈从和也不急,他既然冒险前来蓉城便绝对不会算错,眼前这人跟他一眼都想要齐倾死!
柳元笑道:“我不明白沈三公子为什么这般记恨齐倾,让沈家灭门的可不是她。”
“柳老爷只需要问问你自己到底想不想齐倾死!”沈从和阴冷地笑道。
柳元眯起了眼睛,“我有什么好处?”
“齐倾死了,金家不全都是你了?”沈从和笑道,“柳老爷不必担心我会跟你抢什么,以我现在的身份,我能跟你抢什么?我只要齐倾的命!而且,即使得不到金家,可至少可以要了齐倾的命,难道柳老爷想看着她这般风风光光?”
柳元眼底划过了一抹极深的恨,不过却还是审视了他半晌,方才缓缓应道:“好,我与你合作,不过我不仅要齐氏死,还要金熙——残!”最后一个字仿佛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般。
只要他残了,往后就只能依靠他这个舅父,他看他还如何翻出他的手掌心!
“哈哈——”沈从和大笑出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