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离开风家后首先前往云光城,在城中找了个落脚之地安稳下来,而后流连街市、书坊,遍查此地的风土人情与仙家奥妙。
因为他不能只听赵敏君的一面之词,便贸贸然的闯上仙山,要知道,仙家与仙家间可是生死大敌,人世道场说白了就是仙家圈养的畜栏,如果你家的畜栏中突然闯入一头不属本宗的野狼会如何?
所以他必须小心。
通过几个月的查访江云发现,此地的仙门确实很一般,难怪赵敏君说它不入流,祈良国的道场只有百万人,相比起武国还要差上不少。
而与它邻近的几个国家,西国、宋国、燕国等,也都有属于自己的仙佬信仰,泾渭分明。但这些国家,已有近七十年未发生过破国灭教的祸事,这说明,背后支撑着‘妙玄境’的‘通明道’不简单,至少在这一百年中发展的极好。
是运气吗?
江云摇头,运气这种事情难保长久,看来是山外有山,有人外有人,通明道的背景恐怕也不简单。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既然此地格局已形成定势,那七真派就不适合在此地落脚,江云要想办法尽早离开才是。
想到此,江云的神情凝重,看来这‘清源山’必须要去闯一闯了。
来日,江云去往珍玩店,特意挑选了数百枚燕国软玉,各个晶莹剔透,打磨成龙眼大小。
江云把这些玉与祈梁国的水色碧玉做了比较,两者差别不小,燕国出产的玉色更为淡雅,所以被称为软玉。
江云把这些玉收起来,因为他准备冒充燕国人,用这些玉打造功德钱。
回到客栈,江云关好房门,先是在玉身上雕出‘锁运龙纹’,而后内运功德,炼化起功德钱。
如此忙了几日,一共炼出一百三十枚功德钱,每枚功德钱中都锁有一千信众的供养,这是江云如今能盗用的最大造化,来自八荒的依仗!
江云仔细端详手中的功德钱,似乎从中看到了迎梦等人的深深期待……
他必须要努力!
三日后,江云出现在‘清源山’下,抬头望向山脊处那座还算气派的道观。
江云随着香客们缓步上山,还未到山顶便注意到了那座三层阁楼,望气观之,楼中有五色神彩溢出,玄门应该就在楼中。
但该如何进去?
江云做着考虑。
不能硬闯,万事稳妥为上。
于是他随着信众朝大殿而去,这间道观的规模不小,里面住着上千名道人,但几乎都是玄真两境在业修士,江云来到大殿,这才见到一位神境夫子,身穿青灰道袍,端坐在造像前为信众抽签解卦,维持着仙家奥妙。
江云扫了眼神台上的三位,虽然只是泥塑,但也看出些端倪。
相由心生,相术也是道门根本,五术之一,瞧这三人的面相,玄通老祖天庭饱满威仪如渊,垂目凝视座下如天俯地,应该不是一般人。
但愿这老家伙不在观内。
江云这样想着,从竹筒内拿出一只签,来到神境夫子面前放下了竹签。
老夫子瞅了一眼,低垂着眼帘问道:“想求些什么?”
“前程”江云未坐,看着他。
那人解签道:“雨打梨花,人在天涯,功名费力,图事不成。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老夫子抬眼看向江云,江云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因为这签是江云特意挑选出来的,闻言点了点头。
那夫子道:“若是求望,需有贵人相助;若是出行,易早归啊。”
言下之意,求功名要找靠山,否则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做指望。
江云放下几枚功德钱,问道:“仙师可愿意出手助我?”
老夫子低垂的眼睑豁然睁开。
所谓见钱眼看,江云早已注意到此人的面相,蜂目大脸,眼斜不正,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否则仙家谁愿意来这种地方冒充神棍自误修行。
老夫子看了看左右,忙将卦书盖在功德钱上,低声问道:“何事?”
江云道:“仙家说我这场灾祸颇大,移居改姓始为良。”
老夫子眼瞅江云道:“你是想远遁他方?”
他已然看出,江云不是一般人,否则哪里拿得出功德钱,这东西便是他也炼不出来,只有三位祖师才可以。
江云眼中凝出异彩问道:“仙家愿帮忙吗?”
老夫子不语,江云又道:“若是不行,我还可以去西国看看。”
不知不觉中,桌上又多出几十枚功德钱,这可是几万人的供养,老夫子咽津道:“好好好……你随我来。”
绝对的利益能让人心发狂,江云舍出小半身家求得就是爽快,老夫子将他引出殿外,朝三层小楼走去,低声的道:“道友来的正是时候,我家祖师去太姥山访友了,你是从燕国来的吧?是不是得罪了明露观?小心呐,那帮杂毛可……嗳,你!”
老夫子刚刚推开高大的殿门,江云便飘忽了进去,理也不理,消失在水幕玄门内。
那玄门很小,只有一人高,老夫子破口大骂:“我呸!”
他还想着再捞些好处,连说辞都想好了,可这小子跑了!
转瞬间,江云出现在玄门的另一边,同样身处在某座大殿中,但这座大殿要比玄通派的三层阁楼气派太多,千年巨木整齐林立,共分四排,有几百根之多,由南向北托拱着三十丈高的漆金殿顶。
殿顶上鸟兽绕梁,栩栩如生,钩心斗角浑然天成,如同长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突兀的所在。
江云还没看上几眼,便听身边有人道:“哪里来的仙师,速速留名!”
声音格外清脆,原来是位眉目清秀的小道童,一手持笔,一手端着账册,一本正经的打量着他。
“你的腰牌呢?”小童又问。
江云看向腰间笑笑,并摊开手,他哪里来的腰牌。
道童身穿雅白软袍,上缀碎小黄花,但不太多,如龙点睛,将这玉琢冰雕娃娃衬托的更加好看。
小童撇嘴,道:“原来是个毛仙,你才刚刚升天吧?”
小家伙派头十足,教训起江云道:“第一次来的我仙门不要乱跑,否则师尊会打你的板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云打量着四下,这里应该‘玄境’所在,入了品的仙门都会有此建筑,用来连接外域。
殿中有玄门百余座,依墙而立,但都不甚高大,只有殿中的一座玄门明显不同,圆高九丈,威严气派,两旁还有两只火虎镇守。
这火虎不是石像,而是活生生的异兽,灭杀如今的江云绰绰有余,可抵下境天仙。
江云想,这玄门内应该就是通明道的靠山。
“你说话啊……”
小童等的不耐烦,夹着书册伸手来扯江云。
这时另一位女道童看向这边,并走了过来,问道:“你第一次来?”
不要看她只有七八岁大,但神情举止一点都不像孩童儿,缓步而来。
扯着江云的小童急道:“梁姑姑你快来,这毛仙好生无礼!”
江云皱起眉头,因为这些道童是‘雅童’。
某些时候,仙家比凡人更蠢,贪图虚浮华表,为了彰显仙家威仪,与众不同的高圣气象,会从民间寻来样貌好看的小童留在身边。
但童颜能有几年?
于是喂服驻颜丹,养成雅童。
这是一种陋习,丧尽天良,但也能看出通明道的霸道,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一般仙家不敢这样做。
“你是从祈梁国来的?”女童看向江云身后的玄门问道。
江云点头。
“叫什么名字?”女童从容不迫,从男童手中接过账册,男童则冲江云做起了鬼脸。
“江云,无门无派,刚刚度过天劫”江云不想啰嗦,直接都说了出来。
“愿意加入我通明道吗?”女童又问。
江云摇头,女童微微皱眉,问道:“你有功德钱吗?”
江云点头,女童似乎是松了口气,道:“十个大钱”,说完把账册还给男童,返回到自己管辖的玄门那边儿。
男童凑上前来道:“傻帽,快交钱!”
交钱的时候江云注意到,从其他玄门中出来仙家,凡是佩戴有腰牌,便都不用交钱。看来通明道用这种法子,逼迫他人皈依,真是欺人太甚。
江云暗自咬牙,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连出去看看的心思也没有了,瞅了瞅身边小童,觉得他幼稚,便看向先前的那位‘梁姑姑’。
江云走了过去。
“敢问小仙”江云客气的道:“此地可有散仙盟道统?”
上洞十境,散仙盟虽然排在末端,但足够自由,适合江云的发展。他之所以问这梁姑姑,是因为此人心地善良,否则不会多生是非,帮助小童解忧。
梁姑姑闻言道:“你想到外域去?”见江云点头,她看向身后巨大的玄门,又对江云道:“一个地钱你有吗?”
任是江云听了这话也错愕不已,一个地钱可抵一万枚大钱,他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要存上十年,简直是在吸血!
江云看向其他的玄门,他就不信了,离不开这鬼地方!
梁姑姑提醒他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大友,通明道,雪岭自成方圆,你出不去的。”
江云看向她,难道这里是‘天牢’?三家仙门互成犄角,锁死天地方圆,不让其他仙家离开。
也就是说,江云只能在这些玄门中打转,若想离开此地,除非乖乖的交出一枚地钱……
但事情会如此简单吗?
江云见多识广,敢设天牢的仙门如同凡间黑店,即便他拿出一枚地钱,也只能招来更大的灾祸!
这下江云明白了,通明道为何会有四十九旁门,这些旁门道场肯定是从其他散仙手里抢来的,如同现在的自己,身上带着天心地眼,一旦被发现,万劫不复!
这时梁姑姑又开口道:“仙师会时常来查看账册,你好自为之吧。”
江云拱手谢过,这女子是在提醒他,此时不但不能逃离,还必须要老老实实的呆着,否则他哪里来的用之不完的大钱?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来自外域。
但不走岂不是等死吗……
江云做着考虑,梁姑姑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仙师来了。”
江云闻言果断做出决定,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偷偷塞给她道:“来日必有厚报。”
梁姑姑愣了下,马上把乾坤袋收了起来,朝江云暗暗的点头,而后朝他身后道:“佟长老,这里有位仙师要加入我通明道。”
江云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神色转瞬变成了另一人,眼中闪着热切,朝那位正在查看的账册的仙家拱了拱手。
那仙家三十几许的外貌,步履从容的走了过来,也朝江云拱手道:“在下佟威,见过道友。”
佟威的修为恐怕要比江云高出两筹,逍遥三境左右,江云见礼道:“毛仙江云,外域来的凡夫俗子,让仙家见笑了。”
江云愧笑,毫不避讳的道出了自己的来路,因为此事他想瞒也瞒不住,在人家的地头上一查就能清楚,这样的谎不能说,否则是自找麻烦。
佟威闻言惊讶的打量江云,恭维道:“道兄好造化,在下界一定不是一般人。”
江云闻言道:“哪里哪里,在下八荒武国将军,略有微名。”
佟威听差了这话,表情夸张的道:“五国将军?道兄太客气了,你知道我登仙前是做什么的吗?不怕见笑,我是给人算命的。”
佟威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看江云,却如同给了江云当胸口一击。若江云心中有愧,听闻他会相面,露出破绽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所谓虚虚实实,这佟威不简单!
但他决然想不到,江云的脸皮有一万年那么厚,不但面上未显出他想要的神色,就连体内气息的变动也很奇怪,说不上惊,也说不上不惊。
江云问道:“卜算之事真那么灵验吗?”
江云好奇的蹙眉,并显出些许不安,因为太过镇定了也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虚虚实实的糊弄着。
“嗨,玩笑,玩笑”佟威马上换了副嘴脸,客气的道:“道兄这边请,我带你去见过掌门,有了道兄的加入,我通明道必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江云随意应着,随他出了大殿,至始至终,都没再回头看过梁姑姑一眼。
之后的局势该如何应对?
江云做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