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烟云楼时江云得到消息,唐晓华当年逃到郑国,被蜀山夫子戎瑛所救,也就是那日,江云父女在望川楼上见过的短发女夫子,听展童讲,戎瑛已将唐晓华带到了闽江对岸的夷南,对于此事,风波阁也一筹莫展。
这是因为,南夷与北蛮不同,北蛮三国半化已久,而南夷却属生番,还保持着自己的语言文字,中土人士想深入夷南多举步维艰,搞不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可给江云出了难题,闽江南岸茫茫大山,他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又不能去向戎瑛打听,因为江云发现,戎瑛时常会去万珍楼!
江云甚至怀疑,唐晓华是不是已经落到天道阁的手中?
衡权利弊,江云只能采取最稳妥的法子——化夷!
江云前世行走百境千隅,每经一地若想久留,化凡入境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他会说上千种语言,南夷溪语对他来说并不难学,与不悔在蜀山待到入冬时节,便已能说的一口流利的溪语。
而后,江云改头换面,剃去胡须,也留上一头干练的短发,头扎束额,脚蹬皮靴,英姿飒爽带着不悔登船南下,继续去寻找唐晓华的下落。
一时间,江云年轻了十几岁,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令人刮目相看。
在外人看来,江云如此大费周章,肯定不解。但江云有自己的打算,道家修行已成为要,最忌无端行险,步步无错方为圣人,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再麻烦江云也不怕。身为男子,他必须要给自己和唐晓华一个交代!
如此,与江云一般打扮,身穿黑底小花裙的不悔,也学会些溪语,坐船南下时,还与夷人姑娘们挤在一起,得了一条好看的黑色包巾。
不悔将包巾带在头上,朝江云炫耀:“哥哥,好看吗?”
“好看”江云短坎赤膊,肤色古铜,都是一个夏日晒出来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夸奖着不悔。
如今,江云与不悔兄妹相称,因为江云净面后年岁过少,而夷人操劳早衰,再称父女已不再合适。
得到江云的夸奖,不悔扭捏的笑笑,又跑到船帮,与大大小小的夷人姑娘凑热闹。夷人女子早熟,小小年纪便操劳持家,身后都背着阔口竹筐,不管收获如何,都善言欢笑,歌声悠扬,与中原女子相比要洒脱爽利很多,不悔跟她们在一起非常开心,还一起摇曳着哼着歌儿。
看着那些黑天鹅一般的女子,经历过万载岁月的江云也不由感慨,不以物忧,不以己悲,快乐是一种境界,绝非阴阳好坏可以衡量。
为了做个称职的夷人,江云甚至也学会了夷人的歌舞,与船上的汉子们一同高歌叫喊,尽情宣泄,总把一张爽朗的笑脸挂出来,因为夷人性情豪迈,他若再是那副古板的夫子样貌,就不合群了。
总之,面面俱到,江云这个夷人扮的很像,一起渡江的夷人都没有看出他的不对。
下了船后,不悔与刚刚结识的小姐妹们挥手告别,等人走远了,不悔回身,将一只香囊塞到江云的手中,咧嘴笑了笑,一蹦一跳的朝山路而去。
“山丹香囊?”江云看着手中的香囊,‘火红山丹’是南夷大山中常见的一种花,这路边就有,花开六瓣,细长纤弱,狭如松叶,寓意爱情……
江云叫住不悔道:“哪来的?”
不悔已摘了几株山丹,回头道:“丹南姐姐给的,她家住在兔儿岭。”
江云闻言看向已经走远夷人女子,欢声笑语中,女子们不住回头观望着他。
“你啊”江云看向不悔,道:“你这好看的包巾,也是丹南姐姐给的吧?”
不悔点头,江云道:“以后这种东西不能收。“
江云带着不悔朝东山走去,兔儿岭在西山,主要聚集丹氏部落,而江云父女要去的是东山,是戎氏部落的聚集地。
“为什么不能收?”路上,不悔问道。
“你不懂”江云没有解释,夷人有个传统,女子年满十六,家人就会为她在自家塔起一座花棚,得了香囊的男子,便可以去爬姑娘的花房,谈情说爱……
山中生活清苦,生死无常,所以不忌婚配,奉行的也是走婚,母系氏族,夷人并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只希望自家的姑娘,能早早的延下子嗣。在中原人看来,这种行为不知廉耻,可将心比心,谁愿意如此,谁不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
但常年与毒蛇猛兽为伴的夷人,有一半都活不过三十岁,想要安安稳稳的家,又何从谈起。
有人给江云送香囊,是邀请他去花房赏月,江云如果不去,不悔的丹南姐姐,是会伤心的。
入乡随俗,这小丫头还不懂。江云把香囊收起,全当是个纪念,带着不悔朝东山戎氏而去。
在那里,江云早就找好了落脚之地,蜀山城中也有不少南夷,城南铁匠铺的老板便是,而他的姐姐戎铃老人,便是东山十九寨下某个村子的村长,有钱能使鬼推磨,老掌柜写了信,江云便有了落脚之地。
‘东山十九寨’指的并不是十九个村寨,而是十九个戎氏部族,最遥远的在千里外,与陈国遥望。
江云如今叫戎国,不悔装成他的妹妹叫小蛮,而铁匠铺的戎掌柜是他们的父亲,也确实有自子女叫这名儿……
说起戎掌柜,也算是乌铜寨的叛徒,一****进城后,被城里的姑娘看上,便留在城中再也没回去……为此家人对他的意见很大,已有四十多年没来往。
但他向江云保证,夷人重信义,只要江云带着他的信和信物回去,姐姐肯定会分給江云兄妹一些家产,让他们落脚‘赶居’。
‘赶居’指的是,没有婆娘肯收留的‘赶汉’……夷人男子多没有自己的家,住在女方家中,或是自己母亲家,而‘赶汉’是既没女人肯收留,也没母亲能依靠的流浪汉,在夷人中地位很低。
结果跋涉了六天,江云二人来到乌铜寨,老巫婆还是看在不悔的面子上,才分给他们一座破烂的竹楼,外送白眼万千……乌铜寨的人都朝他兄妹吐口水,而竹楼内简直就是蛇窝,房上爬的脚底下钻都是蛇,若非一位好心的姑娘,送来了些蛇药,都没法住。
江云这才知道,这位姑娘算是他的同姓外甥女,戎掌柜当年在寨子里留下的‘浑人’,难怪戎掌柜要跑到城里不回来,因为他犯了大忌,同姓不婚!
晚间,戎采蓝又送来了被褥,并询问江云:“舅公,我老爷还好吗?”
江云心想,能不好吗,收了我那么多钱,早就享福去了。
不悔一整天都站着,因为这个家,实在没法落脚。
江云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戎采蓝道:“母亲早不在了,要不让小姨去我家吧?我男人不在。”
母系氏族,女性支家,很多男人晃悠出去就一辈子不回来,不是被狼虫虎豹叼走,就是被人打死扔进山沟,又或是本事不小,有了新的主家收留。但这样的人不多,夷人有夷人的规矩,生而不养,会被乱箭穿心,所以寨子里的人很看不起江云兄妹,因为打铁的戎掌管,是集所有丑恶与一身的败类……
江云看向不悔,不悔忙摇头,虽然采蓝对他们不错,但不悔不想去。
江云道:“你回去吧,这里我自己会想办法。”
戎采蓝走后,江云在屋外点起篝火,又收集来很多湿草,点着后扔到竹楼下去熏,这竹楼潮湿的厉害,不熏一熏没法住人,好在离其他人家很远,又在下风头,没打扰到谁。
如此一夜过去,依偎在江云的怀中不悔早已睡着,江云一边看着火,一边思索,该从哪里下手寻找唐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