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腊月前的夜晚,庭院幽深,冷月高悬,三年的时光便将气派非凡周王府,变成了荒草皑皑的凄凉所在,手提风灯的江云带着武思敏,小心走过爬满枯藤的环廊,如同行走在荒芜的坟茔间。院落中,时常能见到被旋风卷起的磷火飘来荡去,如同是被惊醒的亡灵,舞伴着从陋室空门中呼啸往来的寒风,无所忌惮的哀鸣不止。
“这里死过很多人”江云小声的道,跟在他身边的武思敏低声回应,当年缉拿周锦的时候,周王府侍卫以死相抗,为了掩盖事实,武思敏便下令将这些人埋在王府内。早知如此,她就不跟着过来了,别看她是神境高手,但此时心中也不免慌乱。
如此江云领路,二人来到后宅,当年周锦清修的草庐院中,刚进门,武思敏便站住脚道:“咦,是谁重建了这间草庐?”
江云看向她,武思敏道:“当年这间草庐已被人焚毁……”
江云看向草庐,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如果武思敏没有说谎……江云深提一口气,正要走向草庐,那草庐中突然亮起了灯,一人身材高大的走了出来,素袍青衫,单手端在胸前,问道:“江兄,你怎么今日才来?”
“周锦……”江云身后的武思敏讶然,尽量压抑自己的心情,江云却将目光投向周锦的身后。
随着周锦一同出来的,还有位身躯巨大的老者,破衣烂衫,乍一看像是位苦行头陀,衣袍下摆零落稀碎,只过膝盖,光着一双大脚。而头顶上,过尺长的枯发灰白难辨,也没省下几根,头顶光光,沿着脑侧环绕,像是沙地上稀少的荆棘,比唐守诚脸上的胡须也多不了多少。
老者的这副样子很是渗人,因为他异常消瘦,可身躯骨架比常人高出很多,以八荒尺算,一丈三四(近两米五),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巨孽,令人侧目。
见江云观望,周锦回身道:“这位是附老。”
老者闻言,极庄重的对江云抱拳行礼,自报家门:“小叟四附。”
江云思索片刻,问道:“清散消止,四附全方?”
老者闻言道:“木中灵鬼,愿除恶毒。”
这下江云明白了,原来这老者不是人,而是城中古槐所化的草木魍魉!
江云点了点头,又看向周锦,淡笑道:“我还以为你被迷了魂,特地跑来为你喊魂……”
周锦闻言道:“迷魂不假,但以无恙,反倒还更加清明。”
瞧着周锦那爽朗的笑容,江云又是点头,深感欣慰的道:“大彻大悟。”
“江兄请……”周锦相让,但对错愕中的武思敏视若无睹,江云只好解释:“我带了位好友来,一同进去坐坐吧。”
按说,这种时候,武思敏需要回避,因为此地不止有周锦,还出了地仙。
地仙虽与解仙相近,但却是天地真灵,古称魍魉,乃是草木山石所化的灵怪,一般不见凡人。但江云如此说,那老者只好道:“上仙有命,小叟不敢不从”老者表现的极为遵从,因为他早就知道,江云不是一般人。
周锦、武思敏见此,不明其意,尤其是周锦,惊讶的看向江云,没想到附老会对江云如此恭敬。
江云无奈的对老者道:“紫桂挂槐,你我都是一家,无需再客气,往后也不能再客气!”
江云的话说的有些重,老者闻言虽是不解,但还是抱起拳道:“是……”
江云也不理他,走进了草庐。
庐内一切如故,仍旧是竹榻方桌的清雅摆设,江云才坐下来,四附老人就跟随过来,跪坐在一旁询问道:“敢问仙友,你我为何一家?”
江云明明是人,老者不解。
江云心想,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便问道:“你祖是何人?”
“这……”老者低头思索,他只是千年古槐,虽对八荒内的事物无所不知,但仍然搞不懂自己从何而来,家祖又是何人。
于是江云又问:“你为何自诩四附?”
老者言道:“枝叶根角,附与万民。”
琞京城内的古槐满身是宝,槐叶清肝泻火,凉血解毒;槐枝散瘀止血,清热燥湿。根与果实同样也是入附方药,可以拔除疮毒,深受万民爱戴,所以老者自诩四附。
江云言道:“但你这只是小道,你家道祖的本事远胜与你,可令众仙低头。”
在座几人闻言,都看向江云,尤其是那老者,他数千年来养育万民,保佑一方平安,不就是为了得成仙道吗。若是他身上的造化也能令众仙低头,那成仙得道,唾手可得!
于是求教。
江云言道:“外方一隅,犀牛贺州,有座高山鼎立天地,万古不灭,名为万寿山,万寿山上有座道观,唤作五庄观,五庄观内有一株仙根老树恒古不灭,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过三千年方才成熟。但每次成熟只结果三十六枚,神仙闻一闻,可活三千六,若有幸吃上一枚,可增寿四万七千年!”
江云故意拉长声调,众人听的愕然,江云指点四附道:“而那株仙根老树,就是你等地仙的祖师,紫晨太微天帝,镇元子大仙。”
江云的一翻话,令老树四附目瞪口呆,他活了六千年方才清楚,自己的仙祖是谁,不由老泪纵横,深深叩拜。
武思敏无疑是这其中最糊涂的人,本想问江云,但又不好打扰他,值得询问周锦,小声的道:“这老者是何人?”
周锦看向武思敏,也不知道心中在思索什么,问道:“你不记得了吗?再好好想想。”
武思敏闻言思索,但还是想不起来,盯着对江云叩首的老者,不住的摇头。
周锦提醒她:“那时候你还未登真,在皇宫内,夏紫青……”
武思敏一个激灵,她想来了,那年的深夜鬼魅入宫行刺,若没社祖的庇护……但社祖不是这个样子,虽然社祖也很高大,但须髯面满,甚是魁梧,而这老者骨瘦如柴,如同饿殍一般怕人。
但她仔细打量老者的身形,不由又怀疑起来,难道这邋遢老头,真的是社祖?
武思敏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