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家伙在此已经等了你一晚上了!”萧一从暗中走出来,没有起伏的面容上隐隐涌出一丝无奈,想到那家伙捂在被子里的情形,确实也是难为他了。
说罢,萧一再次隐入黑暗中,乐得清闲。
自然,若不是信得过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人进来?
“周世华!你怎么会在这里?”待看清楚那黑漆漆的脑袋伸出来之后的那张脸时,冷怀瑾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她瞬间脑补了一下周世华早前的模样。
那可是冷酷无情的主啊,怎的看他红着脸从被窝中爬出来的模样,是怎么看怎么怪?
将凌乱的发丝往脑后一拢,周世华眼神一闪,耳中早已听到了萧一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恼怒,利落的翻身下床后,恢复了一贯清冷的姿态,笔直的站好,一板一眼的瞧着冷怀瑾,面色铁青的将手中一包东西丢到了冷怀瑾的手上。
她疑惑的打开一瞧,竟是一些白色的带有异香的粉末,正想沾一些凑到鼻间闻一闻,却被周世华握住了手腕,冷声道:“不要闻,这些都是催情药粉,从你院子里那个下人身上搜出来的!”
她院子里那个下人?
联合今天发生的事,她一下子恍然大悟起来,原来父亲会被迷惑,根本是因为闻到沉香的身上抹了这种药粉的缘固。
这个想法让冷怀瑾瞬间精神了起来,正要拔腿往外跑去,将这个消息告知母亲,身后再次传来周世华的声音:“这可不像你的判断力,你以为事情真如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么?”
以他的意思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单纯的婢女勾引主子的破事。
“你发现了什么?”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原固。
冷怀瑾这一回真的有些乱了分寸,心里不禁懊恼起来,方才在爹爹的院子里,她明明可以将那沉香的手段揪出来,却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生生的错过了,此时想起来,自己确实还不够沉稳。
“让事情演下去,你便会知道那丫头是谁派来的!”周世华摇了摇头,抿唇看着冷怀瑾。
这整件事根本就是阴差阳错,他原本是想来告诉冷怀瑾,让他提防董家,却不想,隐进她的院子后,却发现有个丫头鬼鬼祟祟,因此,便不动声色的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此后,便从她的房里搜出了这包粉末。
这丫头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下人,做事十分的有条理,并且还藏有几分身手,因此,他没有立即打草惊蛇,而是想顺藤摸瓜看一看这丫头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或许冷怀瑾没有当场揭穿她,反倒是一件好事。
“你是说有人在我们府上安插细作?”她不禁瞪圆了双眼,脑海中立即将可疑之人过滤了一遍。
却是如何也想不通,如今的冷家,又有哪里值得别人去害的?
“以防万一,你还是小心为妙,多看着点那丫头!”周世华点头,话说出来之后,便准备离去,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了什么,故顿了顿脚步,未回头,声音压得极低:“下个月润芝便要参加选秀了,你抽空去府上瞧瞧她,她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
说完这话,周世华已经拉开门,身子一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却是,下个月就入秋了,而周润芝也十岁了,这样的年纪便要入宫,于她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难怪她会心神不宁。
宫里多少争争斗斗,她若想立足于人前,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天真率直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心里突然有些揪痛,一方面,周润芝入宫,于她来说是好事,正巧可以教导周润芝动摇刘贤妃的位置;另一方面,她又于心不忍。
一时之间,心里乱得好似一团麻,睡意全无间,天色竟已经大亮了。
看了一眼手中仍旧握着的药粉,她决定,这件事还是先瞒着母亲,待到将那背后的人揪出来之后,她再把一切告诉她。
这些日子,便要苦了母亲受些煎熬了。
“赵楠,准备一下,吃过早点,去周府!”转身,也懒得再眯上一会了,直接寻了套素色的衣裳换起来,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正一点一点成熟起来的容颜。
时间过得可真快,开了年,她也该九岁了。
想起上一世,这样的年纪里,年秀芝已是儿女绕膝,她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和冷昌修碰面,亦是相对无语,她记恨着冷昌修,而冷昌修亦愧对她。
好好的一对父女,在旁人看来,便好似有仇似的。
这一世,她不要这样,这个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不可散掉。
将发丝简单的绾了个少女髻,随意的别了朵小绢花在髻旁,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上这张脸,如弯月般的柳叶眉,下面是一对过份明亮的眸子,看人的时候隐隐带着几分犀利,单看这双眼睛,便能断定她性子是强势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整张原本不起眼的容颜,却在这对眼睛的衬托下而灼灼生辉了起来。
虽比不上董婉玉那股天仙之姿,但却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小姐,您先洗漱洗漱,奴婢这就去准备早膳……”赵楠捧着清水和毛巾进来之后,本能的便要去衣柜里翻一套衣裳,抬头一看,却见冷怀瑾正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
她不禁婉尔一笑,上前一步,双手按在冷怀瑾的肩膀上,打趣道:“小姐的容貌如今是长开了,却也越加美丽动人了,依奴婢看啊,比起那董家小姐可是不差分毫的!”
董小姐美是美,只是美得太过仙气;而冷怀瑾的这种美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神秘和从容,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人,只怕都是永世难忘的。
“贫嘴,还不快去准备去!”冷怀瑾白了她一眼,这才起身,捧起清水洗漱了起来。
出了院子,她并没有立即出府,而是先去看了肖梅姑。
院子里显得格外的寂静,王妈妈见冷怀瑾过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夫人还未起床。
这于肖梅姑来说,还是头一遭睡到日上三杆,只怕是昨儿个夜里给气的、累的。
因此,院子里的下人也都不敢去打扰。
冷怀瑾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赵楠不必跟上去,她轻手轻脚的往母亲的院子走去,绕过耳房,便见到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再走近一些,便能听到压抑的低泣声,显然是不愿意被人听见,头都是捂在被子里的……
她的心里也是一阵酸痛,险些就将那件事说了出来。
“母亲……”上前一步,嘴里轻唤着,伸手便将肖梅姑从被子里扯了出来,果然……娘亲的脸上满是泪痕,只怕已经哭了一夜了。
肖梅姑纵使如何伤心,也是不愿意将脆弱的一面显示给女儿看的,因此,她急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昨儿个晚上闹到那般晚,冷怀瑾自然也是没有睡好的,看看这天色,却是还早呢,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了起来,女儿这是一晚上都没睡呢。
“母亲,好消息啊,我昨儿个可听说,征北大将军就要还朝了,这一回,只怕舅舅一家也要迁到京城来了,如此,哥哥也将跟着回来呢!”这话虽不是她从哪里听来的,但却是真的。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肖睿便是在这个时候回京术职的,征北大将军因年事已高,将不再出驶边垂,而肖睿亦会留在京都,封为正二品的铁骑营统领,肖家也正式立足于京城。
听了冷怀瑾的话,肖梅姑原本枯稿的眸子里总算涌出了一丝希翼之色,她含着泪点了点头,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是啊,她的身边除了冷昌修还有一双儿女呢。
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可都是少年志成,聪明懂事的,比起其他做父母的,她这是少操了多少心啊。
“娘亲这些日子还是差人多准备一些过冬的衣裳,哥哥只怕又长高了,早前的衣裳是穿不下了,您可别教他回来连好衣裳都没得穿呢!”拉着肖梅姑的手,冷怀瑾的嘴边也逸出一丝笑意。
“是啊,我这就去准备去!”肖梅姑双眼一亮,脸上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不少,拉开被子便翻身下床,王妈妈立即端了洗漱水进来,伺候完她着装,一主一仆便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子,准备挑些布料做衣裳了。
冷怀瑾目前母亲出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希望母亲能熬到沉香的幕后之手被揪出来的时候。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张全已在一旁等候多时了,见她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这才上前一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赵楠趁着冷怀瑾劝说肖氏之际,将带去周府的礼品又点了一遍,这才喜滋滋的跟着她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冷怀瑾也正巧趁着这个档口小息片刻,因此,眯了双眼躺在软榻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极为吵闹的喧哗声,她撩开帘子往外一瞧,发现已经出了闹市,而此时,他们正处在一条只容得过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街道上。
好巧不巧,这对面,也有一辆马车逆向驶来。
对方的人极为嚣张,未问青红皂白便甩了鞭子,将张全的手臂给打伤了,赵楠此时正下了车与对方的人理论。
冷怀瑾悄悄打量着对方的马车,是一辆极为普通的小油车,外表看上去是平凡无奇的,但那车帘子被风吹起的那一刻,她却眼尖的瞧见里头是极为奢华的,锦州的丝缎编成的布帘子,左右两旁都挂着十分精致的玉饰,虽看不真切,却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端坐里头。
竟究是何方神圣?却是不管是谁,礼让三分总是没错的。
这天子脚下,可没有好欺负的角色呢。
“张全,将咱们的马车往旁边靠一靠,让他们先过去!”缓缓放下帘子,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那车中传了出来。
张全捂着一只受了伤的手,虽极不服气,却是不敢违背冷怀瑾的吩咐,道了声:“是”,正要挪开那马车,不想,对方的车夫欺人太甚,竟马鞭一甩,硬生生的甩在了冷怀瑾这边的马背上。
那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前蹄,便冲着旁边的树林中窜了进去。
赵楠被马儿的前蹄一甩,哎哟一声,摔到了地上,张全焦急的伸手要去拉马车的缰绳,却不想,那马儿受惊,竟完全不听她的使唤,没了命似的横冲直撞,很快就将张全甩到了身后。
冷怀瑾只觉得马车动荡了起来,撩开帘子一瞧,整个人都大惊失色。
“小姐,快从车上跳下来,我接住你,再不跳就来不及了!”张全一路狂奔着想要追上马儿的速度,却是如何也力不从心,眼看着前头便是一片湖,这马车若是掉下去,只怕冷怀瑾的命就没了。
因此,他一咬牙,蹭蹭蹭的攀上树枝高处,再纵身一跳,想要借力跨骑在马背上,却不想,跳下去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厚实的手掌只拉住了马绳,整个身子也由着马儿的蛮力而被生生的拖着走……
胸前的布料眼看着都已经蹭烂了,一时之间,竟是皮肉翻飞起来。
冷怀瑾纵然情急,却也知道,张全这样下去是阻止不了马儿的,因此,她迅速的抓起别在脚踝边的一把小匕正要穿过车头去,将那马儿斩杀,却不想,前头已经是湖边,她若是这时候将马儿杀了,只怕会引起马儿更深一层的发狂,到时候,别说是得救了,马儿玉石俱焚下,她和张全都得没命。
这般想着,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低头看向张全,喝道:“张全,咱们一起放手,听好了……”
嘴里正要数一、二、三,做好了闭目跳车的准备,却在这时……马儿发出一声厮鸣声,顷刻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包围住,紧接着,马儿在原地打了个转之后,轰的一声,倒地不起,没过多久,已经不再动弹了。
张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正要爬起来将冷怀瑾接下车,却见到眼前立着一名长相俊朗的翩翩公子,此时,他正伸出手,将受了惊讶的冷怀瑾从车上抱下来。
“小姐可有受惊吓?”温和的声音传进冷怀瑾的耳中,隐隐带着几丝担忧。
冷怀瑾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却是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极为眼熟,脑海中立即涌现上一世的画面,待识清眼前人的身份之际,她不禁震惊的瞪圆了双眼。
他竟是太子赫连硕!
说话间,赫连硕的目光已经移开了,浓密的剑眉蹙了蹙,望向那马腹之处:“小姐可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用这种手法要害你!”
说罢,指了指马腹上那滩血迹。
此时,张全已经镇定了下来,他亦发现了那不妥之处,因此细细的检查马儿那伤口之际,却是发现,里头是插了一支十分精细的小匕首,因为刀柄档着,因此,马儿在轻微的行动之间,是没有血迹流出来的,但这马儿一旦受了惊,那插在马腹上的马子便会搅动他的内脏,使得马儿痛苦不堪,进而发躁发狂。
马车是冷府的,并不是外头租回来的,马儿亦是有专人喂养照看着,这刀子到底是何时插上去的?
想到这里,冷怀瑾与张全对望一眼道,从两人的神色中看到了共同的猜测。
莫不是昨儿个晚上趁乱被人钻了空子?
回头,不动声色的冲赫连硕行以一礼,恭敬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公子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随时可以来冷府找我冷怀瑾,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事,都会一一应允!”
这话,不过是放在台面上允允场面罢了。
要说让她去帮赫连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说完这话冷怀瑾便打算让张全重新找辆马车过来,周府还是要去的,这路上的一切事宜,便等着回到家里再细细审查。
“你就是冷怀瑾?”赫连硕乍一看到这个名字,眼中竟涌出一丝惊讶,而后又了然一笑,反复打量她之后,这才缓缓道:“百闻难得一见!”
连太子赫连硕都知道她,只怕她的名气已经在京城中打响了。
便也不觉奇怪,点了点头,见对方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冲张全吩咐道:“找人将这马车完整的送回府里,其间不许任何人动它,而后再重新找一辆马车,咱们继续上周府去!”
这话刚说完,赵楠已经赶了上来,见着冷怀瑾无事,而张全也是擦伤了一些皮而已,这才放下心来:“小姐,您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方才已经差人去报了官了,官爷马上就要过来了,看这位公子还往哪里逃去!”
这丫头,跟着冷怀瑾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了,想必是受主子的影响,机伶劲一点儿也不差,在这种紧张关头,她居然还能想到这一招来撼卫主子的安危,却也实属难得了。
再瞧冷怀瑾,危难面前临危不惧,遇事沉着稳重,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追查元凶,打草而不惊蛇之招,果真令人刮目相看,想来,那传闻有几分可信度。
这天熹国第一才女的称号,倒也挡得起。
赵楠说罢,已经拦在了冷怀瑾的面前,一副要与赫连硕拼命的模样。
这对主仆,倒还真是让人蹄笑皆非,赫连硕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不到,他堂堂一国太子,也有被告的时候。
方才不过是情急赶路,却没想到,竟惹了这么一桩事,而且认识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儿,却也不算亏。
想到这里,他冲冷怀瑾点了点头,笑道:“我记住你了,冷怀瑾!”
待赫连硕一走,赵楠便叉着小蛮腰喝道:“萧一那浑蛋呢?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躲着不出来了么?”
若是萧一肯出手,只怕也轮不到那白面书生来救人了,赵楠这般想着,心里是越加的气恼萧一。
冷怀瑾和张全方才可是差一丁点就丢了命去的。
“别喊了,萧一自然是见有人出手,这才没有出来!”他原本是赫惊鸿的人,在赫连硕面前冒然出手,不仅会暴露了身份,或许还会给赫惊鸿摊上麻烦。
再加上,他定是瞧见赫连硕出手相救了,才会选择隐退下去。
回头看向赫连硕已经走远的身影,却不想,那赶车的小厮竟牵了赫连硕的马车过来,面色十分的不甘,却又不得不从主子的命令,将僵绳往张全的手上一丢,冷冷道:“算你们走运,我家主子说了,这马车送你们了!”
张全虽气这马车,却又想到,方才那公子可是救了他和冷怀瑾的命,因此,也不好再与对方冲突,僵着一张脸,将马车接下了。
路上这一担搁,来到周府,已是接近午膳时辰了,周夫人听说是冷怀瑾来了,急忙拉着她一通好说。
“怀瑾啊,你总算来了,快替我劝劝润芝,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日都不肯吃饭,已经饿瘦了一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