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军的弹幕一层层向阵地后方移动,列兵张辛雨从战壕里探出半个头,前方渐渐淡散的烟尘中,隐约传来情绪狂热的“乌拉”声。
“又来了,前面都冲了五次了,毛子可真是疯了。”
近旁比他年轻了一辈的二等兵张鱼抹着脸上的黑尘嘟嚷道。
张辛雨嗤了一声,俯身捧起一束手榴弹,在战壕壁顶上整齐地一字排开,一一拧下后盖。
“管他怎么疯,前五次我们都守住了,这一次,也没理由会输。”
“说得好。”
战壕一侧传来连长的赞许声。
连长文德嗣上尉高大壮实,脸上晒得黝黑,是亚俄战争的老兵,嗓门特大,训起话来仿佛一具调到了最高音量的电喇叭。
张辛雨跟张鱼赶忙起身敬礼。
文连长走近张辛雨,上下打量打量:“怎么样,这两天都习惯了吧。”
张辛雨挺直腰杆,耸肩仰头,机械式地应道:“报告长官,习惯。”
文连长点一下头,指着不远处一挺没了人的轻机枪:“老汉阳的机枪,会用不?”
“在军校的时候摸过,很久没使了。”
“归你了,你边上那个就做副手吧。”
张辛雨再一挺胸:“是---
张鱼却不满地别过脸去,小声嘀咕道:“怎么是二等兵做列兵的副手……”
文连长耳尖,听得清楚,怒哼一声,往他脑袋上楸了一把:“个小家伙,毛子兵都杀到眼皮底下了,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机灵点。别让人家削了天灵盖。”
连长说完就拍着袖子照看别处去了,张辛雨听得前面烟雾中“乌拉”声越逼越近,赶忙接了那挺木肩托上还染着血渍的机枪,又招呼张鱼过来给空弹鼓压弹。
亚俄战争时就已经编列入役的汉阳九九式轻机枪,配有50发金属弹鼓。其可靠耐用已由实战证明,缺点是重量偏大,携行不便,在少数精锐部队中已经被配用20发弹匣和100发弹链箱的金陵十年式轻机枪取代----显然第15步兵师尚不在此列。
张辛雨屏息静气,集中精神在战壕前随风回旋飘飞地烟云中搜索辨别着,耳边开始不时响起子弹的嗖嗖声,步枪射击的闪光若隐若现----终于,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两三百公尺距离上冲出烟带,清晰地展现在严阵以待的2连官兵枪口前。
“打!”
文连长一声令下。左右枪声响成一片,张辛雨也凭着多年前地记忆,左手压住肩托。肩部稍稍用力把两脚架压紧,右手小指到中指勾住握把,找准了当面敌军最密集处,闭了左眼,右眼聚了光顺着准星照门透过去,调好呼吸,待着时机到了,右手食指一扣。猝地打个三五发的短点射,再睁眼判断效果:效果不好,没射住。还不能分心,瞅准机会再射;效果够了,射倒压制住了,就可以另找目标了。
张辛雨左手边,是他们1排班班长亲领的一个4人战斗小组。一色上了刺刀的九七步枪。正一个劲地拉栓、瞄准、射击,连射完5发之后便从腰间的牛皮子弹盒里掏出一个夹满七点九二毫米尖头步机子弹的桥夹。把桥夹搁在敞开的弹仓口上,对准了位置,左手撑着桥夹,右手大拇指自上而下用力一按,5发子弹一口气进了弹仓,枪栓一拉,继续射击----这正是之前的战斗中张辛雨一直在重复的动作。
张辛雨右手边,隔着十几名步枪手,一挺外形厚实的九六式水冷重机枪正哒哒哒地急速喷吐火舌,凭着250发地帆布弹带和结实的三脚架,这种大家伙可以稳当地打出华丽的十数发甚至数十发地长点射,一扫一大片,对排成整齐横队挺胸突进的敌人可以造成最致命的打击。步兵连没有重机枪的编制,通常是由营机炮连配属下来,这挺九六式也不例外,营机炮连总共只有4挺重机枪,今天2连就分到了3挺,张辛雨知道,这意味着2连阵地将成为敌人的重点进攻区域。
身后,排属的十一式50毫米掷弹筒和连属的一式60毫米迫击炮正接连发出铁罐爆米花般的闷响,在远至烟雾深处,近至五六十公尺地距离上,五零小榴弹与六零小炮弹的爆光烟团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一两组从后方更远处射来的七五野炮甚至一零五榴炮地大炮弹。
俄军的散兵线被这些冰雹般砸下的爆弹炸得七零八落,加上暴雨般席卷而来的步机子弹不断撂倒队中的官兵,一个,两个,一片,两片……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大股俄军三下两下被磨光了锐气,士兵们三三两两,或蹲下身子一手端枪一手撑地一点点挪进,或干脆趴下来单手提枪匍匐前进,有地半跪下来胡乱射击,有的躲到土坡后水坑里扎着不动,只见气急败坏地军官握着军刀手枪在弹雨中往来穿梭,左推一下,右踢一脚,却总归无济于事,被对面炽烈火力吓住的俄兵没几个人敢挺胸向前,而没了速度的冲锋,也就马上变成了高地上华军的单方面猎杀。
张辛雨看得心喜,也杀得痛快,不知不觉就打光了三个弹鼓,忽地前边壕壁上一阵嗖嗖嗖急响,一簇簇半人高的尘柱腾地飞起一大片,张辛雨虽然条件反射地低了头,却还是吃了一嘴的尘泥,害的他一阵狠咳。
旁边张鱼慌了神,凑过来乱摸一通:“老张?老张?你---你没事吧?”
张辛雨一巴掌拍开他:“摸,摸,摸你个头!子弹呢?”
张鱼松口气,回身捧起刚压好的实弹鼓:“在这……你真的没事?”
张辛雨眼一横,一时间回复了他旅长的气势:“扯淡,这架势,就能逼死老子?老子亚俄的时候见多了!倒是你小子,悠着点啊,毛子把重机枪搬前面来了,都是带铁轮防盾的新家伙,不好打啊----记住啦,别老探头探脑的,脑袋放低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