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吓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我的后背,那种不可言状的痛苦比挖心割肉更厉害。??八?一?w≤w≠w≈.≥8≥1zw.
佟教授还算理智,强忍着愤怒,把我们母女俩扶回到椅子上。他另取一个茶杯,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拍拍胸脯,这才把气理顺些,显然佟教授也被刚才一幕惨烈景象吓坏了。
原本还算融洽的屋子此刻死一般的沉寂,母亲的抽泣声、佟教授的大声喘气,我鼻子哼哼出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凄婉阴森。
佟教授慢慢恢复了神情,胸口虽然还是剧烈起伏,但他的思维已经一如往常,他率先打破了僵局,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问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不像是意外划伤,这像是有人强行侵犯留下的痕迹,小红卿,你别怕,讲出来,我会帮你的。”
当我听到佟教授说出他会帮我的话的时候,我内心一声叹息,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一个人肯帮我了,终于有一线希望能走出那个纠缠我许久的噩梦了。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我憋了太久,已经有些麻木了。
母亲的哭泣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母亲瑟瑟抖,哭得厉害,眼神木然,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怒惊吓中缓过来。
我向母亲身边靠了靠,轻轻地抱住母亲,我有些后悔了,我不该用这么激烈的方法来宣泄我的遭遇,我没有考虑到母亲会遭受如此大的打击,以至于一时竟然魔怔了。
佟教授倒了杯温水,示意我给母亲喝下,我感激地接过杯子,十分小心地喂母亲喝水,母亲眼泪根本擦不断,滴进水杯,温水混进了咸苦的泪水,我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母亲在我耳边轻声细语,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一丝也不松开。母亲支支吾吾,我听不清她说什么,但母女连心,我能感受到她内心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她攥我的手更使劲了,我有些吃痛,但我不肯撒开,我只知道母亲现在需要我这么做。
佟教授见我母女这般模样,于心不忍,但又不知如何宽慰我们。他觉得眼下第一要务就是要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了解清楚,这样才能帮助我,我们这样哭哭啼啼、唯唯诺诺,于事无补。
佟教授又劝上我了,他说:“小红卿,你妈妈她是一时急火攻心,导致暂时失去语言和思维,等她缓过来,就好了。我想不光是我,你妈妈也想知道你到底遭了什么罪,是怎么样的一件事,让你受到这么大的屈辱?”
我见母亲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原本我也是要将这件事情揭露出来的,此刻,我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调整了一番情绪,仰头轻舒一口气,要我去回忆那连环噩梦,等于又再次揭开我心头的疤痕,顺带插上几把尖刀,把我的心捅个大窟窿。
我语气平静,不疾不徐,这番场景在我脑海里已经演练多次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以这么平缓的情绪来讲述我的遭遇,这当真是一种麻木的表现了。
我从父亲早逝,那个篾匠进家门讲起,将他偷窥我换衣、触碰我的肢体、最后竟然展到偷看我洗澡。我将自己的心绪变化也讲的一清二楚,为什么我的成绩会下滑,为什么我会退学,为什么我无心课业等等,都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还有我盲目选择第一场婚姻的理由和他勾结算命先生将我出卖给同村大龄庄稼汉子,他收取了多少钱财,以及我背上累累伤痕的来历,包括他的无能,我都讲出来了,一股脑儿全部讲出来了,我毫无保留,这些东西压抑在我心里太久太久了,我迫切需要将它们泄出来,不然,我想我会疯的。
讲完,我现我整个人都被抽空似的,轻飘飘的,没有先前无数次预想的那种轻松畅快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落寞悲凉之感,这份沉重的心事和过往的阴霾不会随着我的宣泄而剥离我的身体,它已经成为深深烙在我心上的一块疤,它将继续纠缠我一生,这是我永久的痛。
我在讲的时候,也在留心观察佟教授和母亲的反应。
佟教授起初是愤怒、当听到那个家伙偷窥猥亵我的时候,佟教授双手握拳,浑身颤抖,显然已经怒不可遏、听到我被陷害出卖、被侵犯的时候,佟教授已由震怒改为咬牙切齿,他紧紧攥住茶杯,像是要一把将茶杯捏碎似的,他显然接受不了这一切。
母亲则截然不同,我开始讲的时候,她是不停地抽泣和浑身颤粟,我越讲下去,她的眼神越黯淡,我看得出,她听到了我的控诉。我全部讲完,母亲停止了哭泣,出奇地安静,嘴中呓语,不知说些什么,眼神还是有些迷离,她这样子,叫我好心疼。
过了好久,佟教授才走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将我深深地揽入怀中,同时对我说:“孩子,你受苦了!”
我能感受到父亲般的温暖,我等这个拥抱太久了,以致于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我再抱得紧一些,怕一松手,这梦就醒来了。
就在我享受那个拥抱的时候,母亲突然站起,一把抛开我的手,直接往厨房跑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砍死他,砍死他。”
我和佟教授都意识到,母亲可能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要做傻事了。我赶紧追着跑出去,佟教授年岁大了,手脚不便,我只听到他在身后大喊:“一定要拦住你妈妈,不能叫她做傻事,她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是的,母亲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纵然她有千般不是,她是我妈,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我跑到厨房,看到母亲已经抄起菜刀,就要夺门而出,我知道她要去干啥,她要去砍死那个王八蛋。这件事情在我的脑海里、梦里不知操练过多少遍了,我举起他砍竹的篾刀,将他剁个稀巴烂,血肉横飞,望着那摊肉泥,我却开心地笑了,那一刻的欢愉前所未有。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让母亲做那种傻事,那家伙力气很大,到时候反而会让母亲受伤。即使母亲成功了,也就意味着我也要永远失去她,不行的,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母亲硬是要往门外冲,我拦她不住,一把拽住她的左腿,两只手紧紧地勾住,整个人都往地上躺,希望借此拖住母亲的脚步,叫她走不出这个门,她也就安全了。
母亲被我拖住左脚,迈不开步子,左手开始掰我的手,企图挣脱我的双手,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砍死他、砍死他……”我被母亲的模样吓坏了,她此刻像是疯了一般,根本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砍死那个王八蛋。
“妈,你别吓我,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的……妈,你醒醒,我不能没有你,妈!”
我死死地抱住母亲,不让她挣脱我的控制,但我明显感觉母亲掰我的力气越来越大,我有些顶不住了。我急坏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肯定拦不住母亲的,我现在只能喊醒她,让她回过神来,这样她就得救了。
“妈,你想想我爸,我爸知道您这样,他会伤心的,他早早地离开了我,我现在只有您了,妈,你快醒醒吧……&”
我一直重复上面的话,希望能叫醒母亲,母亲听到我提到了父亲,浑身一震,不再掰我的手了,就那么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佟教授也赶了过来,见到这副阵势,自然明白事情已经到了非常的时候,他冲着母亲大喊:“霍卿梅,你这是干嘛,多想想孩子,多想想承志临终对你的交代。”
这番话,戳中了母亲心中的念想,“哐当”,那把菜刀从母亲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见危机好像解除,赶紧搀扶母亲回屋歇着,今天母亲遭受了人生当中最大的噩耗,就连自己心中挚爱逝去,她也没有这么失态过。我只是庆幸,母亲没有做傻事,我这个不完整的家终于保存下来了。
佟教授老脸煞白,显然他今天也经历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和黑暗的一刻,但是他与母亲不同的是,母亲表现出来的是无边的愤怒,而他表现出来的则是对我这个可怜孩子的惋惜和怜悯。
母亲恢复了神智,抱着我痛哭不已,嘴里不停说,妈妈错了,妈妈错了,没能保护好我,我爸会怪她之类的言语。我和佟教授轮番安慰她,母亲才稍稍减轻了对自己的苛责,眼下的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佟教授得知我的凄惨遭遇后,也了解到我和那个庄稼汉子没有领取结婚证,向母亲提议,打算带我回他生活的城市,重新供我读书,保证教我成才,他说,从我的身上,他能看到我父亲的影子。
同时也给了母亲建议,让她和那个家伙离婚,如果有为难之处,他会安排律师援助我母亲的。至于那个庄稼汉子,没有领取结婚证,也就不存在事实婚姻的基础,让母亲劝他们一家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然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母亲虽有不舍,但还是点头同意了,或许她也知道,这事过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面对我逝去的父亲,她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来抚慰心中巨大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