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第一顿晚餐是罗扬作东的。与庞三不同的是，点菜之前，罗扬先把菜单给了兰书。罗扬是个细心而体贴的人，兰书虽与他初次相见，但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晚餐的过程中，罗扬一直在问兰书合不合口味，这相较于庞三中午的那一餐，兰书更有点受宠若惊。
吃过饭后，两个送兰书回了部队的宾馆。雨，已经停了。庞三走之前似乎有些欲言有止，可是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兰书早些休息，说是第二天早上来接她。
这一夜，兰书的心情有些难以平抚。终于与他走在了徐州的街头，终于让当初的梦想都成真了。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爱过，又无奈于爱，便舍吧。舍了那些青葱年少的爱恋，经历过人生真正的第一段感情。最终没能让两个人一路走下去的理由，也让她开始反思，人生路上，其实是要遇到那个对的人。或许与是否深爱无关，但与现实有关。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窗外又下起了雨，而且像是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兰书早早地梳洗完毕，然后又吃了点昨天带在火车上的面包。一个人正看着电视，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兰书以为是庞三来了。可是，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穿着雨衣的罗扬。
“老宠临时有点事，现在出不来，他让我给你送早餐来。”
看着罗扬手里的早餐，兰书没有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只是默默地接过那早餐，然后跟罗扬道谢。
“外面的雨很大，你也别出去了。老庞晚一点就会来的。”罗扬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
罗扬连门都没进，只是站在门口简单的说完那几句，就转身走了。兰书有点好奇这个庞三最好的兄弟。他似乎能把庞三做不到想不到的事都做了，而且那种润物无声的感觉，让人觉得这真的是个很温暖的男人。
庞三果然是晚一点才来的。不过，那不只晚了一点，而是晚了好久。差不多下午两三点了，庞三才来了宾馆。因为雨还在下着，兰书也没有出去，一个人在宾馆里看着电视。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徐州之行会一直与大雨相伴。
“怎么办，雨一直下着？”庞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问道。
“只能说我的运气不好。”兰书坐在床上。这样待在宾馆里的时间是很无聊的，可这么大的雨，她又真的去不了哪里。
“你能来，我很高兴。”庞三看着兰书，两个人如此安静的对话，可能从前除了在电话里，这样面对面的还是第一次。
“高兴什么？”
兰书无聊地弄着自己的指甲。
“其实是有很多话跟你说的，可是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从前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错事，你能原谅我吗？”
“错事？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兰书其实是有点不想提从前的事了。已经都过去了，再解释也好，再澄清也好，又或者是再纠结也好，那都已经发生了。时光也回不去，再多的话语也改变不了已然发生的故事，那么再说往事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庞三似乎没有懂得兰书的意思。他以为兰书是有些生气，所以才那样说的。于是，这个一向都很聪明的庞三，傻傻地把自己从前的过往都搬出来又讲了一遍。兰书低着头，一直静静地听着。
人的心有时候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知道的事，或许早已经不生气了。可是当有人再在自己面前重新说那些事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发火。兰书现在就是这种心情，而庞三完全没有察觉，还一直在说。
“所以呢？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说到最后，兰书问了一句。庞三说这么多的目的不过是想说明，当初是他错过了兰书的好，如今他想挽回那些好。可是，一句简单的意思却被他弄得好复杂，也弄得兰书不知道他到底是要说什么。
“兰书，你别生气，好吗？”
“我不生气，但你现在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生气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的错。”
这个从前不说自己错的人，现在只因为自己脸色难看了点，就立马说错了。兰书突然觉得，这天堂和地狱的差别真是完全不同。从前，就算自己脸色再难看，他也不在意。现在，他这般小心翼翼，反倒才是让兰书真正生气的。
“我一会儿要回单位去。今天晚上有任务，可能明后天都会很忙。如果不下雨了，我会让罗扬过来陪你到附近转转。等我忙完这两天，再带你好好转转徐州。”
兰书没有想到，最后的对白居然是这样的。他有任务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他是军人呢。可是，自己现在又算什么。坐了二十个小时来徐州，如今想来也真是疯了。原本是想要散散心的，但现在好像心里更添堵了。
庞三走了，他也很无奈。原本以为五一可以好好休息，所以才让兰书来的。他也想陪着兰书，可是有什么办法。命令来了，让他傍晚就在单位里待命，他就算舍不得兰书，也是没办法的事。
罗扬是卫生兵，也比较清闲。遇上五一这样的节日，卫生兵更是没有什么事。庞三所处的岗位不同，所以庞三待命的时候，罗扬也就闲着。晚饭是罗扬陪兰书吃的，或许是见兰书有些不开心，所以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罗扬都在努力地让兰书笑一笑。
之后的几天，就像庞三说的那样，他一直都在单位里忙。到底忙些什么，兰书不知道，庞三也没有说。军队有军队的纪律，即便是最喜欢的人，也不能什么都说的。至于兰书独自离开宾馆的那段插曲，还有后来宾馆里两个人激烈的一段，似乎最终成了他们关系的转折点。这个只在想跟她滚床单的时候才说‘我爱你’的男人，那么多年的爱恋似乎真的都不值得。或许他真的是爱她的，可是他的爱好像只在寂寞孤单的时候。逃离了寂寞和孤单，在他的心里，自己又到底被放在什么位置。
兰书说要回去的时候，庞三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因为腰上受了伤，这几天又连夜执行任务，他的身体已然疲惫和疼痛。可是，都不及她说要离开。是的，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反正这学期你也毕业，既然都没有课上，就在这边多住一阵子。”庞三这样在兰书耳边说。
“多住一阵子？你养我吗？”兰书笑问。
“我养你！”
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受伤的腰，然后小声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你在，就不疼了！”
“那你还是继续疼吧！”
两人很奇怪的一段对话，之后庞三很无奈地送兰书去火车站。罗扬一直跟着，这些天算起来他与兰书的接触算是多的。因为庞三有任务出不来，所以每天几乎都是罗扬陪着兰书。也因为这样，两个人似乎也聊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从前，兰书只字未提，罗扬也一字不问。聊着徐州这个老城，聊着他们的军旅生活，聊着那些关于家乡的回忆。
－－－－－－题外话－－－－－－
昨晚听着徐誉滕的《燕子楼歌》写下的，算是为兰书那段青春而作。
【眼睛有毒】
只是这一眼
五月的青山都失了颜色
那些遗落在盛唐的晚唱
和着这半湖春色一汪深情
把那一树繁华开到了斑斓
时间没有等我
碎去的光阴里一张落满尘埃的脸
那些花儿早已经绽放
徐州那座老城里的脚步
如何才能到达那扇半开的门
这时光
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那一眼的温暖还有柔情
仿佛是要抵达那迟来的告白
我知道，眼睛是有毒的
一眼天堂，一眼地狱
那些失陷的年华里
心事早已锈迹般般
如果当初换我先开口
日子是否一样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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