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贡试已经过去半年,可落地举子会因为想继续参加明年的贡试留在京城不走,故而京城聚集了许多落地举子,甚至有人已经住了很多年。
朝廷不允许青蝉武院的落地武举留在京城备考下一次武试,却一向不管这些书院举子留住京城。他们是读书人,不像青蝉武院落榜的武举身怀武功,留在京城没有什么害处。
却不料读书人也同样能做大事,他们闹起事来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没有读过书的武举。此事惊动了皇帝,皇帝命京兆府、大理寺再加上禁卫军共同调查此案。
韦幼青望着滔滔江水,盘算着李承宇任命的这三方。京兆府如今是阿七做主,禁卫军与慎澄卫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大理寺由王福生署理,却是羽林军左军指挥使慕容狄一党。
此时的慕容狄正坐在粤华酒楼的二楼雅间,陪着他坐着的依旧是裴安之与王福生两个老兄弟。
窦秉文亲自端上他的拿手菜烤乳猪,橙黄的猪皮冒着诱人的油光,香气在整个雅间到处飘散。
裴安之夹起一块猪肉放进嘴里,笑着对窦秉文道:“窦大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前些日子我去楚地,那张若水技痒,也烤了这么一只乳猪,说起来才知道是窦大哥的徒弟。”
王福生刚接了崇文书院舞弊的案子,心情正自沉重,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听到裴安之提到张若水,也夹起一块猪肉放进嘴里,说道:
“这张若水倒是个有福气的,在楚地有那么多的产业,说是将军,我看他大多数的时日都忙着经营他那座酒楼。听说张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是嫌他没出息,如今没了,贵妃娘娘总归是做妹子的,再没有人管他了。”
窦秉文“呵呵”笑道:“若水是个知道进退的人,自然不会随着陛下入京。古往今来,这外戚当权者,最后有几个人有好结果?若水这是见好就收,张家老爷子在这一点上,比自己的两个孩子差远了。”
那三人均明白窦秉文此言不仅是指张若水,还有他的妹妹张贵妃。张贵妃贵为皇长子的母亲,虽母凭子贵,哥哥又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却对章皇后尊敬有加,持礼甚恭。
慕容狄心有所动,虽然女儿慕容太妃只是先帝遗妃,又没有子女,他如今也算不得什么外戚。只是如今自己手握羽林军左军,如果章树元此次倒台,羽林军就会落入自己之手。
可这样真的好吗?皇帝真的希望羽林军全部由自己掌管吗?当年赵伯庸的冲天气焰他是见过的,如今赵府的草恐怕已经齐腰深了。
王福生见慕容狄沉默不语,三兄弟与当年被郑安歌害死的杨一清是发小,自打一起相约投奔朱樑武帝军中,四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又相约一起投降李煻,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只是此时窦秉文在侧,很多话不好说,窦秉文见机,明白自己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再留在这里只会多事,遂见好就收,借口需要招呼另外的客人,转身离开了这个雅间。
王福生看着窦秉文离开,对慕容狄道:“大哥,你看陛下为何要将崇文书院的案子交给我?”
慕容狄瞪了王福生一眼,道:“你是大理寺卿,这样的案子交给你又有何不可?你去查就是,看着京兆府和禁卫军的眼色行事便可。”
王福生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只是这次崇文书院的文试主考,是章相公。一群落第举子闹事而已,陛下为何会如此重视?”
王福生说到这里,走到雅间的窗子边上,顺着窗子往外看去。此时正是饭点,粤华酒楼一如往常的热闹。
楼下的戏台子上,正“吚吚哑哑”的在唱着一出杂耍戏,只是自打胡灵均去后,杂耍戏似乎也没有什么滋味了。
王福生轻轻的叹息一声,望着楼下的杂耍戏出了一会儿神,有些怀念那个风姿秀逸的才子。
王福生轻轻的关起窗户,像是怕惊动了故人的亡魂。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若无其事的对慕容狄笑道:“这什么破戏,这般的没有滋味。”
慕容狄看了一眼王福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王福生是胡灵均的戏迷,也知道自打胡灵均去后,王福生便不听戏了。
慕容狄正色说道:“福生,胡灵均是前朝木家后人,一心想要谋反,他当初与我们交好,是为了利用我们,你不要被他迷了心窍。”
王福生点了点头,不愿再提起此事,想起自己为何要起身去关窗,对慕容狄低声说道:“大哥,我听说当年马既长造反时候拿的那个诏书,是章家大姑娘给的赵翾飞,不知是真是假?”
慕容狄看了一眼王福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你为何担心陛下将崇文书院的案子交给你?”
王福生明白了,他之所以担心,正是因为明白这件事是真的,皇帝看来是想借这个案子扳倒章树元,他担心夹在中间,到最后会被两个大佬之间的博弈夹死。
王福生沉默良久才说:“大哥,咱们兄弟四个出来混光景,杨大哥被那姓郑的害死不提了,托他的福,咱们几个也算是顺风顺水的了。只是看眼下的情势,咱们也该学学张若水了。”
慕容狄轻轻的叹息,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皇帝用大理寺查办崇文书院一案的用意,是在试探自己什么。
慕容狄摇了摇头,自己不是李承宇的嫡系,手握羽林军左军已经是个极限。慕容狄叹息一声道:“福生,你说的有道理。物极必反,凡事都要有个度,还是见好就收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安之有些不喜欢眼前的沉闷气氛,不满的睨了一眼王福生,对慕容狄道:
“大哥,福生整天介听戏有些听傻了,怎的你也说这种话?章树元那是怨他闺女给他惹事,大哥这是为何?陛下不是前个儿还召见大哥了吗?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