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
春节是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是最盛大的节日。小春现在已经搞清楚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和地球相似,甚至这里也有孔子孟子,但是没有老子,这里的道家不是这么发源的。随着积雪渐渐厚了又薄了,小春高兴了,这里是有春节的。
丫鬟们到处挂灯笼贴对联,雪白的世界里,灰青色和纯黑色的房子和廊柱,加上几点红色的灯笼,看上去特别好看。也说不上哪里是好的,没有浓墨重彩,没有江南风光,但就是好看,暖暖的。让人看到就觉得舒服。
其实是一种熟悉的气息吧。小春坐在檐下把手揣着衣袖里,活脱脱的孔乙己的猥琐样。她对着来往的丫鬟老婆子笑眯眯的,他们都在准备晚上的三十年会,三等丫鬟这个时候最闲了,扫完地也就什么都不用干,只有运气不好的才被拉去帮忙。
她当然是运气好的。
小夏这个时候来找她,两人有意去看看刘婆婆,可惜三少爷去老爷那儿了,估计要年夜饭过了才会回来,没有他的准许他们也不会随意出入。两人在一起说会儿话什么的,小夏的鼻子冻得通红,他好像有点感冒,不时吸吸鼻子,还拿手揉揉,跟小动物似的。他也是一团臃肿的棉球,模样可爱极了,小春忍不住就揉他的脸蛋,小夏也等她揉,她干完坏事,小夏就往她怀里一躺,也不嫌弃就坐在了地上。
两人静静躺了会儿,来往的人也见怪不怪,有的还有俯下身也捏捏小夏的脸蛋。他不知道自己一脸平淡的样子配上这张脸简直就是萌呆了,不解地望着捏他的人,往往被蹂躏得更厉害。小春解救他于危难中。因为小春终于被叫去帮忙了,他也就不必在那儿随便那些大姑娘老婆子捏了。
小春被叫去剪窗花,她手笨,又没有学过剪纸,哪会会剪什么窗花,老婆子看她把一张纸剪乱七八糟,就抢过她的剪刀骂她添乱,小春很无辜,她本来就不是自己要来的,她只会剪幼儿园小朋友人人都会的大红花。那种特俗气的四瓣大花,看上去喜庆。
小春也不想献丑,老婆子就指给她一个活计,把大家剪好的窗花纸牵开,这活挺细致,一不小心就会把红纸扯破。小春特别小心,她看着一朵朵秀美的窗花在自己手下舒展开,也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窗花是团圆的,中间是镂空花纹,祥瑞的神仙和神兽、牡丹、祥云什么的。薄薄软软的,透着光看红得鲜艳,不透光看红得雍容。有一种端庄、含蓄、典雅的美。
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剪窗花的冲动,兴冲冲拿了一张红纸去书房,蘸了墨,在上面画上图案,像是现代常见到的那样,一个福字,周围花团锦簇。太复杂了她也剪不出来,就这么简单就好。
其实现代有什么好,过春节他们就去超市买春联窗花纸,金光闪闪无比恼人,对联也全是财源滚滚地位高升之意,窗花倒是好看了,纯机械打印而成,摸上去就是广告纸的质感,没有这种薄而轻盈的感觉。小春把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批评了一下。可又心中一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乡下陪着奶奶和父母呢,乡下也是那种俗气的春节,到处都是工业产物的灯笼对联,可是也热闹,人热闹就好。
小春喜滋滋拿着自己剪的俗气福字贴在自己房门上,她自己就是这么个庸人。
来往总会有人问她:“小春,你这剪的是什么?”
“‘福’字啊。”
“哦,是‘福’啊……”来往的人一副终于看出来的表情。
“小春,你的‘福’字为什么倒着贴啊?”
“因为,‘福’倒,不就表示福气到了吗。”
“哦,你的心思也精巧啊。”来往人若有所思点点头,又走了。小春被来来回回问了好几遍之后受不了了,躲在房间里看山林雪景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到了,今天的伙食格外的好,破天荒两荤一素还不限量供应,吃完后给大家供点花生蚕豆啥的,一帮人就这么边吃边聊天。在场的也只是丫鬟老婆子花匠,两个一等丫鬟平时挺压人的今天也随少爷走了,他们很自在。
小春听他们聊了会,仆人也八卦,大家都在猜测府中什么什么妾室和护院私通一事,也只是仆人间没根据乱嚼舌根,不巧,这个护院小春听着耳熟,就是那个刘婆婆打算介绍给她的冯先。小夏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拉着她出来了。
两姐弟跑在雪地里,夜光柔柔的,雪地反着光,看着也清楚。小夏说:“姐姐,你不喜欢那个冯先吧?”
小春眉一挑:“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喜欢,不过是刘婆婆瞎凑合。”
“哦。”
小夏又说:“姐姐,我晓得女子大了是要嫁人的,你就不要嫁给别人了,嫁给我就好了,反正我大了也是要娶妻的。咱们又这么好,我有什么好吃的就都给你。”
小春那个乐,立马就笑跌了,小夏还调过头去扶她。然后小春说:“咱们是亲姐弟,可是不能成亲的。再说了,你那什么逻辑,我要嫁你要娶咱们就在一起,小夏,你怎么这么好玩,哈哈,你还要把好吃的都给我……”
小春记得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什么最感动人的爱情故事,通篇就是小孩子对话。一个说:“什么是爱啊?”另一个想了想,说:“爱就是你把好吃的都给我,不要让别人欺负我。”
小夏被姐姐这么一笑,小脸就红了:“怎么、怎么就不可以了……”他还有点羞恼,别过头,“反正我就这么定了,哼。”
他还很少和她耍小孩子脾气,罕见的可爱。小春笑过了,也就随着他去,他还能真娶自己不成,真是小孩子作想。
夜已晚了,仆人们都散会了,小春进了自己的屋。这时莲大人突然说话了:“你那什么‘福’字也太丑了,贴在房门多丢脸啊,别人不对你说你还不知道啊,快去揭下来。”
小春想这就一大爷。她爬上床开始修炼,说:“丢你的脸了吗?你又看不到,干嘛要求这么严厉。”
莲大人说:“喂,小春,今天很热闹啊。什么春节对吧。”
她没有回答,莲大人说:“我们在仙界很少过节,有多人聚会不是打架就是群殴,哦,也有过千年万年诞辰的,少之又少。凡人这么热闹也好啊。”莲大人今天可能是触发了乡愁之类的怪异东西,说话很是愁绪,小春就听着想笑,只能绷着个脸装严肃。
“小春,你有没有想过,修炼成仙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转到正题了。
“你现在享受到的东西,其实修仙的过程中根本享受不到,那个过程很艰苦,充满厮杀,看你现在这么快乐,要是踏入了修仙之路可就不会了。”
小春一笑:“是啊,我现在可以感受到快乐,可是这种快乐不是长久的,现实的东西就是我要是在这里混下去只能嫁人生娃。修仙为了什么,可能我现在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需要变得强大,我要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再说修仙一定要困苦吗?”小春这不是问句,她继续说:“我偏偏觉得,修仙是一种顺其自然,而不是逆天而行。我的修仙虽然也有艰苦,但是也不全是,我要顺心而行,悠然修道,没人阻挡我也就没有什么,若是有人阻挡,我也决不客气。”
她的语气轻轻的,莲大人听她说完,也是一笑。她的道心坚固,这种坚固是一种柔软的坚固,极刚易折,这种柔软的坚固却不易毁坏。小春比他想得还要好。
莲大人不说话了,小春才进入修炼。刚循环完五个周期就听到敲门声,她无奈地将灵力归入丹田,披上棉外套穿鞋子去开门。一个白色身影站在她门前,一脸的高深状,继续那段小春都要听吐了的对话。
“小春,你门上贴的是啥?”
“窗花。”小春面无表情。
“为什么要将窗花贴在门上……”
小春脸一黑:“我喜欢。”
“哦,那你剪的什么?”
“一个‘福’字。”
“哦,是一个‘福’字啊……”他一副终于看出来的表情。
“那你的‘福’字为什么倒着贴啊?”
“因为,倒过来是福到。”
“哦。”他的表情仍然高深莫测,他贴近那个窗花,仔细看看,然后肯定地说:“真丑。”
小春就要毛了。咬牙切齿准备赶人,他大少爷就不爽了,甩着袖子说:“你真是讨厌,我站在门口这么久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坐什么啊坐,他三更半夜发神经她为什么非得奉陪?小春怀疑地上下看看正撒娇耍泼的三少爷,摸着下巴思量,这娃是不正常吧?脸色潮红,嘴巴里一股酒气,莲大人说他都是练气十层要突破了,能这么容易喝醉。
她哪儿知道三少爷今天喝的酒叫仙人醉,虽然不知道仙人喝了会不会醉,但是金丹以下是绝对没办法把酒逼出来的。这酒喝上去也不过清甜,三少爷就喝了许多,但是没想到后劲这么强大。两个侍女要扶他上床睡觉,他非说她们要轻薄于他,然后……然后他就‘逃’出来了。在院子里晃晃荡荡这里也新奇那里也新奇地看,他看到了小春门上的不知什么东西,自然要敲门问一下,不知就问,这是他小时候的先生告诉他的,他和小宝一样也怕小时候的先生,所以先生说的话要牢记。
“我要进去坐坐!”看她只是沉思,他不满意地嚷嚷。
“好吧好吧,你来坐,我给你倒杯水。”小春还是决定放这个不正常的家伙进门,他在这么吵下去,睡得多熟也得被他吵醒,到时候她才百口莫辩。
他立刻推开小春进了门,坐在桌子边,没看到水,拍着桌子说:“小春!你说过要给我水的!我渴了!”
小春真想一脚踢死这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家伙。
“祖宗,我给你倒水行了吧!”她给他倒了水,不正常的家伙看起来好高兴,捧着小小的茶杯啜饮白开水,喝完了更兴奋。
“还要,还要,你再倒!”
小春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茶壶递给他:“你用茶壶直接喝水好不好?”
不正常的家伙嫌恶地看了看茶壶,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杯子,很坚定:“我就要用这个!这个好看!你给我倒水,不然我不给你月钱!”他一副骄傲模样抬起下巴。
“莲大人,你确定这个家伙是喝醉了不是被谁打了一拳脑袋不正常了?”小春很惊讶地再次确认。
“他确是是喝醉了,只是酒有些奇怪。”莲大人很确定,然后说:“这人喝醉了也挺好玩,不过我可累了要去休息了,别喊我。”
小春只能捏着茶壶的手柄给不正常的家伙倒水。等他喝完了水,他说:“我好高兴,我今天就睡在这儿了。”很恩赐的语气,然后就不客气地朝着小春的床去,倒在床上就睡,连鞋子也没脱,一脚就踩在她的棉被上
小春看着这一切无语凝噎。她只能认命地从不正常的家伙脚下拖出被子,修炼是不成的了,她只能睡一晚上了。至于三少爷需不需要被子……他身强体健,没有问题的。
那家伙还没睡着,他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虚着眼睛看着她说:“小春,你为什么叫小春呢?又土又俗……你是春天生的?还是你是春节生的?我给你改名字吧,嗯,改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叫……就叫……”
半天没说出来,他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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