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夫妻一体”,因此,即便在罗清婉这件事情上,因为罗排长屡次不由分说地偏袒行为,而让陈瑶对罗清婉心生厌恶和憎恨,更迁怒到罗排长,让两人之间那曾让人艳羡的“夫妻恩爱,家族和睦”,成为了一出笑谈,但,当着外人的面,陈瑶依然会下意识地维护罗排长。
就如眼下,被请到屋内,见到薛将军和薛玲祖孙俩后,陈瑶就和罗排长齐齐弯腰,鞠躬:“对不起!”
薛将军并没有正面回应关于“道歉”的问题,就如他和薛玲闲聊的时候,薛玲曾说过的那句话一般——“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罗清婉做了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吧?”
“首长,是我没教育好……”罗排长只觉得自己犹如生吞了十斤黄连似的,无尽的苦涩将他团团包围住,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逃离,吞吞吐吐的话语中有着浓浓的绝望和悲怆,“我们一家人,都愿意接受任何责罚,绝无异议!”
话落,罗排长就闭上了双眼,放在身侧的双手却紧握成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抖得太厉害,以免在薛将军这样一个浑身气势尽显的“大佬”面前露怯。
不得不说,能在没身份、没背景、实力又不是非常拔尖的情况下,短短几年时间里,就一路升职加薪的罗排长,不仅聪明,还有些小机灵。在这一刻,他就再次抓住了“军营是一个单纯崇拜强者的地方,与之相对的就是强者也向来欣赏在自己的威压下不卑不亢的年轻人”这个要点,来为自己和身后的罗家、陈家找一条出路。
若,换一个时间场合,薛将军还真会高看罗排长一眼,甚至还可能会顺势而为,出言提点罗排长一番。而,如今嘛?
“你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后,是什么心情吗?”薛将军手指微屈,轻轻敲打着桌面,那忽急忽缓,忽响亮忽微弱的敲击声,对罗排长来说,仿若晴天霹雳,正正砸在他头顶上,又仿若狂风暴雨,瞬间就将他淋个透心凉。
“四年前,罗清婉利用种种手段谋夺了两家工厂。这期间,没有惊动旁人。那时,她只有12岁,因为这‘不显山不露水’且计谋百出的手段,真正当得起‘妖孽级别天才’的称号。一年前,罗清婉参加首届少年班招生考试,顺利考入中大。那时,她只有15岁,再一次验证了她不仅在商业上拥有独特的触觉,在学业上也拥有寻常人无法超越的能力,可谓是‘有智商,有情商,有手腕,有心机,有谋略’这句话的代表人物。”
罗排长:“……”如果是平时,听到自己崇拜敬仰的“大佬”这般夸赞罗清婉,他还真会按不住满腹的兴奋和的走向发展将超出自己预料之外,让人震惊茫然到惶恐的预感。
薛玲:“……”该说,不愧是当得起“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饭还要多”这句评价的老江湖吗?这不出手则矣,一旦出手,真是分分钟就摁住对方命门!
果然,下一刻,薛将军就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今年年初,罗清婉就满16岁了。”
16岁,是个什么概念?
已经满了16岁的人犯罪,应当负法律上的责任。
尤其,像罗清婉这般早在四年前,名下就有了两家属于自己的工厂,每个月都拥有数目庞大到足可提供一大家子人优越生活的劳动收入的,在法律上已经可以归类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
如此一来,家属不能再用“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自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含辛茹苦地养到这么大,好不容易才通过自身的努力而获得事业学业和爱情上的三重丰收,却因为一时情绪当成“反例”用来教导自家儿女,就更不用说眼下这个思维观念还比较守旧的八十年代了!
当然,进了监狱的人,出狱后,想要在周围人各种“三岁看长,七岁看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些认定对方会“二进宫”或“三进宫”,而有意无意地诋毁嘲讽言论中保持本心,继而谋到一份合适且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更不用说从这样一种人人喊打的低谷中走出来,重回人生巅峰,再一次成就自己最初那一个让世人艳羡敬仰的“人上人”梦想!
最最重要的是进过监狱的人,想要再谋到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不吝于痴人说梦!
这一点,并不会因为罗清婉精于谋算,又凭借自己的魅力,早早就拿捏住林佟,进而成为林佟未婚妻而有任何的不同。
简单地来说,本就不喜罗清婉的林家,绝对会趁机提出退婚!
这,对罗清婉来说是晴天霹雳,对罗排长和陈瑶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首长……”
只听得“扑通”一声,罗排长就直接跪了下来。而且是那种结结实实,没有丝毫缓冲的跪法。膝盖碰触地面时发出来的沉闷声响,让在场每一个听到的人,牙齿都不由自主地打颤,看向罗排长的目光也带上了一抹连他们自己都没留意到的复杂。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究竟要被逼到一个何等绝望悲怆的地步,才能放下一直以来的尊严和傲骨,做出这种主动将自己脸面拱手送上,任由对方肆意践踏的举动来?
薛将军叹了口气,说来,其实,他也挺欣赏罗排长的。毕竟,这世间,不是每个“没家世、没背景、没身份,却有实力、有能力”的人,都能在机遇降临的那一刻,以一种勇往无前的魄力向上一跳,牢牢地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遇,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不说,还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打破了外界种种诋毁和嘲讽,而顺势攀爬到人生巅峰。
正所谓,不是每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都能成为让人艳羡和钦佩的“凤凰男”。
就如眼下,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这一刻,陈瑶确实愿意做一个和罗排长共进退的“贤妻良母”,而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同跪下。
薛将军的目光在罗排长和陈瑶这对“大难临头,却没选择各自飞”的夫妻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两人心里那除了浓浓的绝望和悲怆,以及伴随而来的一种认命念头带来的惶恐忐忑等情绪,也仿若瞬间就被扩大了数倍似的……
“你们走吧!”薛将军的目光仿若穿透了时光和岁月,停留在一个谁也不能够预料到的未知之处似的,脸上也隐隐浮现一抹疲惫和倦怠来,一幅不愿意再继续见到两人的模样。
罗排长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末了,只能和陈瑶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起身离开了。
就在两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院子里,见到那个“罗清婉牌人型巨茧”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微风也恰好在此时,送来了薛玲的声音:“麻烦你们将院子里的罗清婉抬回去。”
一个“抬”字,道出了此刻罗清婉的真实状态。
可以这样说,这两个多小时的被迫“一动不能动”的站立姿态,让罗清婉的大脑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明,心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报复薛玲的计划,却又因为眼前这种超出她预料之外的残酷现实,而一个又一个地被她亲自掐灭,甚至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生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畏惧和不安。
——那种自己作天作地,肆意地折腾算计,自诩使出浑身解数,真正当得起“三十六计,七十二般变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般称赞的谋略手腕,在对方眼里,却不过是舞台上张狂的小丑一般,除了供人一乐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其它用处的荒谬却又确实是唯一真相的感觉!
不仅罗清婉,就连看似神魂不守,实则大脑疯狂地运转起来,思索着如何才能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罗排长,和看似茫然无措,实则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将自己和娘家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的陈瑶,也都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的不同,不由得抬头对望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底的惊惧不安。
无它,一切,只因薛玲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断般的清冷语气和声音!
——易位而处,倘若,今天这件事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么,就算他们凭借非同寻常人所能企极的魄力和耐力,也不可能让自己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就冷静下来,并说服长辈而做出相应的决断。
最最重要的是,眼下,薛玲才多大?九岁!正处于人生中最容易受到外界人和事的刺绪来的年纪。
难道,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再或者,是“妖孽级别天才”和“普通级别天才”的区别?
“怎么办?”陈瑶一脸的愁苦,仿若无意识地轻声呢喃,却又保证自己的声音,绝对能透过那敞开一条缝隙的卧室门,清楚地传到被安置在卧室里“休养”的罗清婉耳里,“要不,我回家,找爸妈商量一下?”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后就彻底放松下来的罗排长,不再掩饰自己满腹的痛苦和愤怒,绝望又悲怆地抱着头,闷声闷气地说道:“让我想想……”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陈瑶眼神微闪,放在身侧的双手忽而紧握成拳,忽而又舒展开来,脸上也破天荒地浮现一抹犹豫不定来。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家人朋友听说自己想要离婚的消息时,用来宽慰劝说自己的类似“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之类的话。
……也许,他们才是对的?
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绪,陈瑶起身,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又捡了些饼干糕点放在托盘里,在罗排长身旁坐下来后,就将水杯递到了罗排长面前:“大领导都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么晚了,你一直饿着肚子,什么都没吃,先喝点水,再吃点饼干垫垫肚子,我去给你煮碗面。等吃饱了,大脑也能放松下来,我们再来慢慢商量解决这件事情的法子。”
罗排长的脸上迅速浮现愧疚、难过和感伤等情绪,最终停留在带上了深情厚意的感动上:“还好……有你。”
“我们是夫妻,本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被罗排长抓住肩膀的陈瑶,抿唇一笑,然而,若有那对她性情习惯了如指掌的人在这儿,就能发现这抹笑并不达眼底。只因,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父母朋友提到爱情和婚姻时,那一脸怅然和叹息的情绪由何而来。
男人哪,说到底,也不过是“睁眼瞎”——典型的只能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后,罗排长只觉得那些紧紧缠绕着他不放的悲怆、绝望、愤懑和怨恨等负面情绪,也犹如被暴晒在太阳下的水珠一般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我去趟林家。”
“好。”陈瑶立刻就明白罗排长的用意,迅速起身,收拾了一些礼物后,又是担忧又是期盼地将罗排长送到屋外,“我在家里等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论林家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像面对薛将军那般,以一个“妻子”的身份站在罗排长身旁,和他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