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礼上前,弯腰附耳,皇上低声地对他说了几句。
三槐营?即刻出京?蔡礼听后,面露讶色,但一个字都没有讲。身为一个心心念念领兵打仗的人,这点镇定劲儿,他还是有的。
皇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暗自赞许,道:“此事绝密,所以你救沈聚鑫的功劳,只能算在鸿胪寺卿头上,沈依依不会知道,更不会感激你。”
“这都没什么,我不要她感激。”蔡礼犹豫道,“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皇上问道,“你有要求尽管提,但从这道门出去,你就只能直奔三槐营,不许再跟任何人接触。”
“不瞒皇上,臣今天把媳妇给得罪了,还没来得及跟她道歉。如果臣这一走,不与她告别,只怕……”这样说好像有点儿女情长,但为了将来沈依依不把他打死,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记着,你是由于父母无望,妻子和离,受不了打击,才突然离京的。所以媳妇这个词,以后不要挂在嘴上了。”皇上正色道。
原来是要给他的突然离京找个好理由,怪不得说他脱离将军府与和离都是好事……蔡礼明白了,点头应道:“是,臣记住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不过你放心,等你走后,朕会去见一见沈依依,不会让她以为你是无故失踪的。”
身为皇上,能为臣子做到这份上,蔡礼还有什么好说的,自是叩首谢恩,宣誓定不负圣望了。
此时天色已暗,正是出城的好时机,蔡礼当即辞别皇上,由江泰文送到了大门口。扶留与茱萸等小厮,已经在大门前等候多时了,看来皇上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早有部署。
蔡礼带着几名小厮,趁着夜色,骑马离京,朝着城外去了。
-------------
厨房里,鲜香缭绕,炖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猪蹄儿在药材的浸煮下,外皮油光闪亮,内里肥嫩软滑。
小胡椒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趁着沈依依不注意,偷了个嘴,美得差点把骨头都吞了下去。
外头又开始飘雪了,为了保温,沈依依索性没有把猪蹄汤盛起来,就连炖锅一起端上马车,去了城西小院。
夜空中,依稀可见月亮的影子,但城西小院却是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他们不在家吗?”沈依依让小胡椒端着炖锅,主仆俩下了车。
院门虚掩着,卧房内,拔步床犹在,被褥整整齐齐,但却没有人。
小胡椒里外找了一圈,跑过来摇头:“大小姐,扶留他们也不在,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们去哪儿了?如今蔡礼族谱已除名,不可能再回将军府的。再说就算他回去,总会留一两名小厮看家吧?人呢?全都人间蒸发了?
“大小姐,也许是他们有事出门了吧?”男人夜不归家很正常,小胡椒倒是想得开。
“不可能。”沈依依不相信,“少爷不是这样的人。”
蔡礼在外人眼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但她却知道,他在自己人面前,向来与酷炫狂霸拽无缘,如果他要出门,肯定会来告诉她的。更何况,他刚刚做错了事,还欠她一个道歉,以他的为人,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不告而别。
蔡礼去哪儿了?她突然就想起了他在长江边失踪的事情来,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天气好冷!小胡椒看她站在院子里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大小姐,您站这儿等也没用呀,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不回!”沈依依抿了抿唇,毅然转身朝房里走,“我就在这里睡,等他回来。”
“啊?”小胡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炖锅,期期艾艾,“大小姐,那我能把猪蹄儿吃了吗?”
“不许吃,给他留着!”沈依依喝道。
少爷都没回来,还不许她吃啊?小胡椒噘起了嘴。等少爷回来了,她一定要去告状,大小姐管他叫一头猪,还说他是猪蹄!
----------------
皇帝寝殿,福宁宫。
皇上刚从江泰文府邸回来,身上沾染着寒霜气息,神色倒是愉悦得很。他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了一番,问黄福田:“朕要如何见沈依依一面,才能不露痕迹?”他贵为天子,总不能主动去找她,特意召她来,又师出无名,太招眼。
黄福田对沈依依的印象很深,一想起当初的银丝供,就对她充满了深深的同情:“皇上,骠骑大将军不是说,有新式军粮呈上么?那新式军粮就是沈依依做的,皇上何不让骠骑大将军带她进宫,现做给皇上看?”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皇上满意颔首,示意黄福田传令去了。
-------------------
夜空漆黑,月光黯淡,雪不大,风却烈,铺天盖地,利过刀刃。
数骑快马奔驰在京郊的小道上,为首的蔡礼身姿笔挺,神情肃然。
扶留担心地朝他看了看:“少爷,您的膝盖没事儿吧?”
蔡礼没有应声,却是问道:“她搬家时,带的柴够不够?我给她买的脂膏用完了吗?”
自领受皇上密令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正经挂印的将军了,像他这样操心着家中柴火,担心着媳妇脂膏的将军,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扶留无语一时,故意道:“少爷,您说的是哪个她?您已经和离了,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说不准等回去的时候,沈大小姐都已经再嫁了。”
“你说什么?!”蔡礼怒目相向,一马鞭抽了过去,突然却想起皇上的叮嘱来,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一夹马腹,冲向了三槐营。
---------------
旭日初升,窗外的雪却是越下越大,沈依依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看向身侧冷冰冰的枕头,头一次心生感慨——这拔步床真大,大到少了一个人,就觉得空空荡荡的。
蔡礼一向早起,也许早就回来了,只是去练拳了呢?沈依依急急忙忙地披衣下床,跑去了后院。
然而后院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那株光秃秃的枣树,在风雪中顽强地摇曳。
他去哪儿了?虽然只是假成亲,但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他们不是说好,和离只是形式,并不会影响两人的感情么?
或者他是假戏真做了?毕竟他曾亲口说过,他对她,只是有些好感罢了。
沈依依自诩不算太矫情,但蔡礼不告而别,一夜未归,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