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礼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停顿地,将卷着羊肉的煎饼送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他几口把一个煎饼吃完,方才扬眉看胡枢:“你让我放下,我就放下?”
也是,蔡礼这个人,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胡枢走到桌前,吩咐松烟:“把饼收起来。”
松烟马上上前,端起了盘子。
“胡北斗,你什么意思?!”蔡礼一掌拍在桌子上,撑起了身子。
从他口中抢食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胡枢微微侧首,看向松烟手中的煎饼卷羊肉:“谁家的盘子?谁家的食材?这饼,又是在谁家厨房做的?你不必冲我嚷嚷,这件事,即便告到官衙,府尹也会判我赢。倒是你,身为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却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翻墙入室,盗取别人家的饮食,掳掠别人家的——”
他说到这里,像是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下,蔡礼马上抓住了空子:“掳掠别人家的什么?我除了拿走你一盘煎饼卷羊肉,就只带走了沈大小姐,怎么,沈大小姐是你家的?我不能带走?”
胡枢语塞,但他很镇定,马上选择性地忽略了蔡礼的这番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煎饼卷羊肉拿来,我即刻用了,不然又冷了。”
松烟把盘子搁到了他面前,并取出一双他们自带的筷子,递给了他。
胡枢拿着筷子,抬眼看蔡礼:“这是晋国府的煎饼卷羊肉,你没有异议吧?”
蔡礼瞪着他,不说话。
胡枢又转向了沈依依:“沈大小姐,我在这里用一顿午膳,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沈依依忙道。
胡枢点头致谢,转身坐端正,夹起煎饼,吃了起来。他用餐的姿势舒展优雅,不疾不徐,和蔡礼刚才大口咬饼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依依以前就喜欢这种装腔作势的小白脸,蔡礼想着,看了沈依依一眼,忽然又想到,此沈依依已非彼“沈依依”了,谁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争卷饼大赛,蔡礼vs胡枢,胡枢胜。
幼稚不幼稚!
沈依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蔡礼道:“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另做几道菜。”
刚才他只吃了一个卷饼,肯定没吃饱。
她说完,下厨房去了。
一盘卷饼换几道热菜,好像挺划算?蔡礼的心情马上多云转晴,得意地冲胡枢拍了拍桌子。
胡枢当没看见,默默地吃了两个卷饼,又把剩下的几个交给松烟,让他待会儿带回去,给老夫人和夫人尝尝。
卷饼虽然好吃,但也不值得特意给长辈带回去吧?蔡礼心下诧异,看了他一眼。
趁着厅中没有旁人,胡枢问蔡礼道:“你不是说,你心中的那个沈大小姐,已经死了么?”
“什么意思?”蔡礼坐得久了,背疼得厉害,显得表情也有些狰狞。
胡枢道:“既然已经死心,为何又到沈大小姐家来?”
“又不是我要来的!”蔡礼气道,“是沈大小姐非让我来的!”
听他这样说,胡枢倒像是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蔡礼总觉得他今天见到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银丝供。”胡枢道,“圣上有口谕,命沈大小姐在一个月内,做出银丝供来。这银丝供,难道不是你随口编出来的菜式?”
圣上的口谕?!怪不得刚才沈依依一见到他,就问银丝供。蔡礼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道:“银丝供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几年了吧?当时我随口一说而已,哪里还想得起来?”
“想不起来也要想!”胡枢正色道,“若是沈大小姐做不出银丝供,即便有我求情,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抗旨的重要性,蔡礼当然知道,用不着胡枢强调,但他捧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出银丝供,却想起另一件事来:“沈大小姐不过是商贾之女,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口谕给她?”
胡枢语塞了。他以为蔡礼是个莽夫,不会想起来问这个,却没想到,他也有粗中有细的时候。
蔡礼见他这副反应,心下明白了大半:“是你害的?”
胡枢垂下了眼帘:“这是个意外,绝非我本意。”
“说人话!”蔡礼不顾后背生疼,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面对这种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的人,胡枢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得道:“沈大小姐先与皇上辩论何谓食物的风雅,后来却做了一碗百合面,皇上认为百合面难以入口,愧对风雅二字,于是罚她以一个月为限,做出银丝供来。”
“百合面很难吃?”蔡礼问道。
“百合面是苦的。”胡枢答道。
“你都知道百合面是苦的,难道沈大小姐不知道?她不可能特意做一碗苦的百合面,去进献给皇上。”蔡礼攥了攥拳头,骨节咔咔作响,“胡子元,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遮遮掩掩。”
胡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告诉了他:“百合面,是我让沈大小姐做的,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皇上会尝那碗面。”
“你为什么让沈大小姐做百合面?”蔡礼又问。
“原因很重要吗?”胡枢道,“难道皇上知道了这些,就会撤回口谕了?”
皇上金口玉言,哪有圣旨撤回的道理?蔡礼点了点头,起身,抡臂,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胡枢瘦若文竹,这一拳下去,他唇角立时渗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松烟和扶留同时惊叫一声,扑进厅内,一个去扶胡枢,一个去拦蔡礼。
蔡礼一把推开扶留,盯着胡枢道:“万一沈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绝非我想不起银丝供的缘故,而是被你害的!”
是,是被他害的,若非他为了一己私欲,也不会让沈依依去做百合面。可是,他也想和蔡礼一样,每次见她,都能正大光明……
肩负太多责任,终究是束缚,令他无法随心所欲,即便只是去见见心仪的女子,亦须付出太多。
胡枢苦笑一声,将手扶在松烟的胳膊上,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