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家脚店,店里还是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是柜台后多了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
李贵看见沈依依和小胡椒,迎了上来,指着那老头对她们道:“这是我爹。”
爹?这就是老李头?这年纪当他爷爷都绰绰有余了吧?可她的年纪又和李贵差不多,那该管老李头叫李爷爷,还是李伯伯?沈依依踌蹴了一下,决定依着李贵的辈分叫:“伯父,我姓林,这是我的丫鬟小花椒,是跑船的李娘子介绍我们来的。李娘子借给我二两银子,我会在这个月之内攒齐,交给您代管,一个月后,李娘子会来取。”
在来脚店的路上,她就和小胡椒商量好了,从此隐姓埋名,她改姓林,小胡椒改称小花椒。
“好,好,别客气,别见外,叫我老李头就行。”老李头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你们是从医馆回来的吧?阿贵都跟我说了。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过来坐下歇一歇。阿贵,倒茶来!”
老李头说着,将她们引到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李贵倒了三杯茶过来,转身要走,沈依依叫住他道:“李小哥,你带我们去医馆,本来该备一份好礼送你,可惜我们手中拮据,只能送你一双鞋,你可不要嫌弃。”
小胡椒把布鞋取出来,递给李贵。
李贵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但他看了看老李头,并没有伸手。
老李头看看鞋,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领个路而已,哪值得谢礼。”
沈依依笑道:“您看我们买都买了,您就让他收下吧。鞋子不比别的东西,我们自己留着也没法穿。”
老李头听她这样讲,才对李贵道:“那你收下吧。”
李贵接过鞋,好。”沈依依高兴道,“不过我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还请李伯指点指点,我们人生地不熟,不好乱跑乱撞。”
老李头道:“杭州府的客栈多着呢,出租的房子也多,不过价格不便宜,客栈里一间下房,大概是一百文一天,上房得好几两;出租的房子,一间单房,怎么也得五十文一天。”
这价格,其实也不算贵,只是她们没有钱而已……沈依依望着小胡椒,苦笑了一下。小胡椒心里着急,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姐,您在这里歇歇脚,我去街上找个牙人,打听打听。”
老李头站起来,要给她指路,小胡椒摆摆手,跑出去了。
“我这丫鬟,就是风风火火的。”沈依依抱歉地冲老李头笑了笑。
“年轻的时候不风风火火,老了就风风火火不起来罗!”老李头笑道,“姑娘你坐着,我烧火做饭去。”
“我去给您帮忙。”沈依依马上站起身来。
“你带着伤呢,帮什么忙,好生歇着。”老李头执意不许她跟来。
沈依依一想,人家是开脚店的厨师,也许有什么绝活,忌讳给人看,于是便没有坚持,重新坐下了。
老李头的饭还没做好的时候,小胡椒回来了,她跑了一头一脑的汗,却顾不得擦一下,哭丧着脸道:“小姐,李伯讲的价格,还算低的,外面稍微好点的房子,每天都要八十文,客栈就更贵了。”
“那差一点的房子呢?”沈依依问道。
小胡椒道:“差一点的房子,都在偏远的地方,不安全,不敢住呀。”
这倒也是,那可怎么办呢……沈依依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老李头一手端着一盘菜,从后面出来,道:“你们要不在我这里凑合凑合?我把阿贵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你们住,让他跟我住一间去。”
“这怎么好意思?”沈依依忙道。
老李头把菜搁到桌上,道:“又不让你们白住,我是要收房租的,每天三十文,你们可以先上后面看看去,若是愿意,就找个牙人来,我们正经签文书。”
他公事公办的派头,沈依依反而安心了,再看小胡椒,也是一脸雀跃,便拉着她上后面去看房。
李贵的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过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她们就这么点钱,还能挑什么,沈依依和小胡椒商量了几句,决定就租老李头这房子。
小胡椒是个急性子,老李头还在上菜,她先跑去找牙人了。好在牙人离得不远,一时把文书签好,饭菜还是热的。
不管怎样,今晚总算不用露宿街头了,沈依依以茶代酒,先敬了老李头一杯。老李头做了七八个菜,据他称,这都是脚店里每天出售的菜式。
沈依依心想,味道肯定不怎么样,所以生意这样差,可谁知尝了一口,惊为天人,单说那一道润鸡,鸡肉鲜滑,味美多汁,就连鸡皮嚼起来,都有一种柔软细滑的绸缎感。
这样的厨艺,比她都强,为什么店里却没人来光顾?
沈依依疑惑极了,但初次见面,她不好打听这些,只得埋头吃饭,以行动表达了对老李头厨艺的极大敬意。
吃罢饭,天色也黑了,老李头把李贵的铺盖搬到他房里,然后另取了一套干净的,交给了小胡椒。
老李头给的床单被褥,全是旧的,洗到褪色,补丁摞补丁,不过挺干净,闻起来没什么味儿,小胡椒便接过来,快手快脚地铺床,什么也没说。
她们在富阳县的时候,只不过没有厨娘烧饭,小胡椒都要念叨两句,如今她们落魄到连新被褥都用不上,她却甘之如饴,想来“自由”二字,是人刻在骨子里追求的东西,不分古今,只要有了自由,做什么都是开心的。沈依依站在一旁看着,感慨万千。
铺好床,两人简单洗漱过后,小胡椒要去归还木桶和水壶,沈依依叫住她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你将木桶和水壶打满水,抵住门和窗吧。”
本来门用椅子顶住就行,可是房间太简陋了,根本没椅子,只好用其他东西代替了。
小胡椒依言照办,两个木桶抵住门,一排水壶抵住了窗。
一番忙碌,夜已深,两人这一天下来,都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了。
就在她们熟睡后不到一个时辰,一道黑影悄悄溜进了脚店后院,在她们二人的房前停留片刻过后,又悄然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