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掌门那早已臻化境的实力,即使是最亲近的人,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实施毫无防备的偷袭,至少也得拥有灵慧境以上的实力,才有可能得手。
这已是整个郴山上下,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当李应飞思绪转到灵慧境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恍惚中觉得找到了事情的关键,只是一时没能拨开迷雾,握住最终的真相。
直到他将灵慧境与郑直联系起来,与整个明德院联系起来,一切就仿佛拨云见日。
——能杀死老掌门的只有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
——郑直知道真凶是谁。
——郑直是个不出明德院的死宅。
——明德院只有两名绝世。
相比之下,另一名长老岁数比老掌门小不了多少,早已到了该退隐的年纪。只是明德院青黄不接,到了吴欲这一辈就只出了他这么一个绝世。所以这名长老才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念头,继续在长老位置上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德艺双馨的老前辈,要说他是凶手,整个郴山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作案的动机。
为了权力?
得了吧。说句不好听的,半只脚都快踏入棺材里,快作古的人了,争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为了力量?
他这把岁数了,年轻的时候都没能有所突破,未必然老来枯木逢春,还能突破天冲不成。
为了长生?
算了吧,那更不靠谱。简直比一朝顿悟,坐而突破天冲觉醒七魄还要更加虚无缥缈。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句: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凶手也不可能是他。
那么真相便只剩下一个。
李应飞不会作伪,他看向吴言的表情复杂难明。
李应飞从小孤独坎坷的成长经历,造就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
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反应,是目前这种深陷狼窝的处境,会不会是吴欲父女联手设下的局。
是啊,原本他和花生好端端地待在小阁内,被赵从容留下来的剑气守护着。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是吴言,力邀他出门;是吴言,带着他越走越远;更是吴言,将他带回了明德院。
这些念头在李应飞脑子里一闪即逝。
随即,她天真善良的笑脸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瞬间将他霸满了一整个意识海。
似这种无忧无虑单纯可爱的女孩儿,又怎么可能卷入这等肮脏龌龊的阴谋里!
她必定是像所有人一样,被吴欲老实懦弱的外表给蒙蔽了。
真的可怜了,实在太可悲了。一个纯净无暇的女孩,怎么会有一个如此虚伪阴险的爹!
一想到这,李应飞又不禁为她伤起心来。
她是如此的信任和爱戴他啊!
要是让她知道真相,让她知道她一直希望查出的真凶,就是自己的亲爹,她一定会哭断肠吧?!
如果这个选择摆在她面前,让她自己选,她又会选哪一个?
是选择让真相一直蒙尘,自己继续被冤枉为凶手;还是选择让真相大白,亲爹吴欲却被就地正法?
无论怎么选,想必对她都是一种煎熬。
李应飞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她大概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了。而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他,则是全世界第二可怜的人。
他盯着她足足看了有那么长的时间,直看得姑娘羞红了脸,然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哎哟,我说你们两个,要谈情说爱也不说选时候,现在哪是你们媚眼缠绵的时候啊!”陆风烟等这两人出声等得腿都麻了,实在忍不住开口劝道。
吴言羞红着脸撇开头。
李应飞难过地撇开头。
转过头的刹那,吴言的心尽是女儿家的情怀。
转过头的瞬间,李应飞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终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李应飞没有开口,便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然则毕竟情况紧急,沉默没有能持续多久,最后还是由人女儿家率先打破。
“应飞……”
陆风烟知情识趣,掩嘴笑着走开:“你们先聊,我去出个恭。不过不要缠绵太久,我爱你你爱我这些话三两句说完,该跑路的就跑路。”
“师姐!”吴言不满嗔怪一声,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是喜是羞。
“哈哈,走啦——”陆风烟挥手摆了两下,消失在拐角。
陆风烟走后,吴言才抬起头,看向李应飞的神**说还休。
“我都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跑呗,还能怎么办。”李应飞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洒脱些,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无所谓地说道。
吴言蹙着眉,贝齿轻咬:“要不我再去求求我爹,让他务必保护好你,直到赵师伯赶过来。”
李应飞闻言笑了,笑容里有感动,有讽刺,有怜惜。各种情感杂糅在一起,复杂难言。
向魔鬼祷告,祈求他庇护众生?还是算了吧!
吴欲不亲自动手取他性命,就算不错的了。不,这个家伙之所以不亲自动手,是为了挑拨徐晨雨和老赵之间的关系,然后他躲在幕后坐收渔利!
他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幅懦弱老实的样子,让王英伟徐晨雨这些野心勃勃家伙放下防备,一心一意对付老赵。等双方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闪亮登场收拾残局,一举登上郴山剑宗权力的中心。
这等心思、这等手段,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简直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此时此刻,李应飞几乎已经认定,吴欲就是谋害老掌门的元凶,就是这这场夺权大戏的幕后主使。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吴欲这等虚伪、狠辣、老谋深算,黑暗到了极致的家伙,会生出吴言这样一个宛如白纸一般,单纯善良、天真无邪的女儿。
李应飞不愿亲手将这张白纸染黑,不愿看到纯白无暇的花朵在自己手中枯萎。更何况吴欲犯下的罪孽,也不该由她来背负。
“谢谢你,吴师姐。真的。”
李应飞对着吴言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直起了腰,头却始终低着不肯抬起。
“刚才那位师姐也说了,王英伟徐晨雨等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你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力。不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