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林佳音为之动容的话,那么眼前这位略显沧桑却依旧风韵不改的中年妇女,绝对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又爱又恨的刺。
林佳音在她身上倾注了女儿对母亲所该有的所有情感,然后在以为这个人会对自己好的时候,看着这个懦弱的漂亮女人不带一丝犹豫的逃离,那除了爱,必定有恨。
张雨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平静的林佳音,漂亮的眉眼平和,安静得似乎着面前的一切与她无关,但那颗心是否如此,张雨宁不想去断定。
林佳音遗传了这个人的美貌,精致不加修饰的眉眼,带着妩媚的一举一动,都让外人可以轻易地看出她们之间那点血缘的羁绊。
麦以若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张雨宁一眼,神色为难。张雨宁会意,在站起来的瞬间被林佳音没有血色的右手拉住,没有温度的话语却是冲着麦以若说的,“有事就说吧,她有权利听。”
麦以若从林佳音的眼里看到了决绝和不容置疑,缓缓地低下了头,说话的时候尾音有些颤抖,如同在外人面前揭露伤疤,一点一滴都带着腥臭的血,血肉淋漓,“小佳,妈妈有事请你帮忙。”
愧疚的,难堪的,一并袒露。
“钱夫人请说吧,我听着。”一个回答,把所有的关系撇清,那个带着温度的称呼,早已经不能挽回任何东西。
张雨宁被紧握的左手微微发疼,但依旧没有表情。有时候,默默的陪伴比语言更有力。
麦以若双手颤抖,漂亮的双眸瞬间充斥满水光,“小佳……”
“请说吧。”
麦以若犹豫再三,搁在桌面的双手紧紧交握,话语断断续续,“你继父的公司,最近,最近出了点状况,妈妈,妈妈想请你帮帮忙。”
张雨宁抬眼的瞬间看到了林佳音惨白的脸,眼睑下垂。
如果说来之前林佳音对这个人还有期待的话,那这一刻,所有的希翼都被扯下了天堂,狠狠地往地狱砸去,永不超生。
什么是绝望?或许,这就是!
林佳音擅长掩饰,如今只要她勾一勾唇,在别人看来她依旧是以往那个人,妖艳,无情。但她没有,她只是用有些颤抖的嗓音说:“说下去。”
麦以若知道自己过于残忍,但一个阔别十几年的女儿怎么贺一个完整的家庭相比?只要话说出口,林佳音答应,那现在这个富裕充实的家庭就可以维持下去,缺失的关爱会由另外两个孩子补上,一切都会是好好的。
所以,这一点的残忍,值得。
“我知道,你现在和傅先生在一起,你只要让他把旗下的一个项目转交给你继父来做,拿到项目的付款,这个难关就算过了。”
如果没错,麦以若在找林佳音之前肯定知道了林佳音的事,那,怎么还可以那么坦然地接受呢?
张雨宁黯然,由衷地怀疑到底这个女人也没有爱过林佳音,也许,爱,但是比不过如今拥有过的一切。
林佳音沉默良久,波澜不惊的双眸空洞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没有表情地问:“还有其他的吗?”
麦以若知道她是答应了,笑着摇了摇头,惊喜地把服务生刚刚拿来的栗子蛋糕推到了林佳音面前,声音柔和了许多,“你试试,这里的栗子蛋糕味道不错,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栗子呢。”
“有些东西会褪色,小时候喜欢的,早已经已经不见了,我现在看到栗子就觉得恶心。”没有情感的,如同机器的陈述。张雨宁却在里边感受到了一种悲戚,一种决意与过去断绝的悲戚。
麦以若愣住,双手颤抖。
“钱夫人,你该走了!”再没有下文,林佳音把视线落在窗外,漂亮的海景在眼里如同虚设,整个世界空寂得如同真空,要真有什么还存活的,那应该就是心底缓缓破裂的伤,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把心脏粉碎。
麦以若眼底闪过一丝的心疼,但最终踏着优雅的步伐从这个空间撤离。
从此,彼此的生命不再有联系!
林佳音缺爱,小时候百般讨好脾气不好的后母和懦弱的父亲,长大后乖巧伶俐爱慕着那个男人,然后当这些人都破碎了她的幻想,于是一颗伤痕满满的心被冰封,不至于破碎。如今,最后一丝渴望,也被在燃起的瞬间被扼杀,那,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张雨宁伸手把人抱在怀里,用力,用体温告诉这个人,你还有我。
于是林佳音疲惫地把脸埋进了张雨宁的肩头,身体颤抖。
程杨坐在不远处的卡座,把那张苍白的脸尽收眼底,双拳紧握,誓言在片刻之间落下。
守候,从来没有期限!
张雨宁心疼林佳音,但一个生命的个体始终无法左右另一个个体。于是当情绪恢复,林佳音妖艳依旧,冷漠渐深,然后漂亮的眉眼带上无所在乎的笑,脱离了张雨宁的视线。
傅文鑫是个狠厉而阴森的生意人,那么要从他的手里得到些好处,你必须付出代价,或多或少,或贵或贱。
张雨宁不知道林佳音会怎么和傅文鑫说,但那个过程,肯定不容易。
任熙远视线触及亮起的电话屏幕的时候,漂亮的杏目闪过一丝微光,嘴角上扬,在电话响了二十几秒之后,按下了接听键,话语里有几分揶揄,“我突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张雨宁嗤笑,语调并不十分愉悦,反而有些低沉,“追债的来了?”
“比这还要坏些。”任熙远把话题承接下去,下一刻却柔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认识接近一年,在任熙远的记忆里,张雨宁从来没有在他上班的时候打过电话来,应该说,她主动给她打电话的次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超过个位数。甚至于交往几个月,张雨宁从不过问他的事,无论家庭还是工作,犹如与她无关。所以在这个时间接到她的电话,通过无线电波感受到她的低落,就知道她是有事。
至于是什么事,他一直都猜不到。
张雨宁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说话的时候轻缓的声音有种落寞,“我想你了!”
这四个字到底有多少层含义?热恋中的人可能把它当成茶余饭后助消化的一句陈述,死党之间可能听后相互揶揄不当回事,但对于任熙远来说,却是一种让心脏一派兵荒马乱的震撼。这种陌生的体验从耳膜一路流窜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有种难以察觉的颤抖。
于是心脏停顿瞬间,再恢复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频率。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张雨宁那个清泠的声音用一种几乎悲伤的语调来诉说她的思念,她说,我想你了。
不是敷衍,不是玩笑,是真的在想念,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有棱有角,跳跃如生,硌得耳膜生疼心脏抽搐。所以声带不自觉震动,话语透过口腔被放出,带着明显的喜悦,“等我!”
于是理智被喜悦冲破,设定的程序偏离轨道,任熙远颀长的身躯在下一刻冲出办公室,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向着那个人迈进。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渴望见到一个人!
七十二公里的路程有多长?二十分钟的时间又有多短?任熙远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开完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十分长的路程,在车转角进入汽修厂的范围,视线便触及不远处修长瘦削的身影,然后再也没有离开过!
张雨宁在那辆路虎出现的一刻近乎落下泪来,然后在任熙远伸出手做出拥抱状的时候,脚步轻移,投入到那个怀抱,近乎贪婪地闻着属于这个人的气息。
任熙远漂亮的杏目带笑,嘴角扬起,邪魅而诱惑。他像一个体会到征服的喜悦的攀登者,把那份一直追求的感情握在手心,紧张得近乎出汗。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投怀送抱会让他有种强烈的耳鬓厮磨的渴望,把这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彻底占有。
如果说在这一刻之前任熙远是这颗心的其中一个主人,那么这一刻之后,他成为了那里的霸主,把每一个角落塞满他的身影宣示主权,霸道无礼。
傍晚昏黄的阳光应景地给紧拥的两人蒙上了一层暖光,像一个善良的使者,忽视其中近乎□□的欲望和亦真亦假的情愫,铸造一个童话。
唯美的,易碎的,动人心扉!
张雨宁心想,或许所谓的爱情,不过是那刹那的思念。而当思念被传递接收,思念的那个人飞奔而至,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那就是所有。
所以,就算没有漫长的互诉衷肠和华丽致命的甜言蜜语,一颗心的沦陷也不会因此而放慢速度。
如同物体坠落所的加速度,呈现快速的增长。但往往,物体质量越重,落地刹那破碎的风险越大。
或许伟大的物理学家早就计算到,爱情的最终下场就是毁灭,只是仍然有人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