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朝廷裁撤驿站,那些真正干活的驿卒们大部分都被裁撤掉,关山月这个皇帝钦封的县太爷,一直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灵宝县县衙。
到了灵宝县县衙以后,关山月觉才知道上任县令刘步彤晚上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县衙后的大院里。
民间流言四起,说这事县太爷刮地皮刮的太狠,上天降下来的诅咒,只要是谁当这灵宝县的县令,一年之内保准丢了性命。
在关山月看来这本都没什么,外边看不出一丝伤痕可能是死于隐疾。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刘步彤已经是第四个不明不白的死在灵宝县县令任上的县太爷了,要说连续四个人都恰巧有隐疾,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就连说服自己都有些困难。
这蹊跷是从崇祯元年开始的。打那年开始,这灵宝的县太爷无论换谁都坐不稳一年便会一命呜呼。
一时之间,河南府的官场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要是听闻自己要被调任灵宝县的县令,便全都寻找各种借口推辞,要是知府催逼的太紧便直接佯装抱恙,挂印归乡。
先前那三个就是不信邪的教训就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此事由不得大家不信。反正这么多年也捞了不少的油水,何必去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开玩笑呢。
灵宝县本是一个每年纳粮4万石的二等县,因为长期县令空缺一落成了三等县。税赋收不上来不说,灵宝县简直成了犯罪者的天堂,境内是盗贼四起凶案不断,周边游手好闲的似乎人全都一股脑儿的涌了进来,致使灵宝县境内的治安状况每况愈下,整个灵宝县几乎处在一个瘫痪的状态。
县丞老黄无精打采的带着关山月这个新到任的县令来了个县衙一日游,指着那空空如也的仓库和粮仓说道:“关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是特别的乐观。”
关山月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库房里怎么什么也没有了呢?至少得有点粮食吧?”
老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关大人,我比你早来不几个月,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原本是有些东西的,因为灵宝县已经连续三年拖欠朝廷税赋了,所以库房里的东西都被知府大人拉去抵税了。”
关山月一脸的不相信,急赤白脸的说道:“怎么可能?你别诓骗我了,来的路上我都听地里的农民说过,他们连朝廷新近加派的辽饷都缴纳了,更别说田赋了。”
老黄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关山月,撇了撇嘴,说道:“关大人难道不知道这些税赋都进了福王的口袋?”
关山月神情一怔,旋即想到了那个曾经引起国本之争的福王朱常洵,“福王万里四十二年就藩洛阳,庄田两万倾,也就是二十万亩左右。他虽然是亲王,可咱灵宝的田赋怎么也轮不到他收吧?”
要不是看关山月一脸的情真意切,老黄简直觉得他是在调戏自己,“原来关大人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还是让老黄我给你介绍一下吧。百姓们把地挂靠在福王的名下,可以逃避大部分的田赋,再加上这么多年福王也没闲着,钱能生钱,他是四处买田置地,所以整个灵宝县的庄田,差不多有一半的田地都在他的手中。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咱们灵宝县手上来的税赋全都进了福王的腰包。”
“我靠!”关山月狠狠的踢了一脚库房的大门,“咦,那边犄角旮旯里那个跟风箱一样的东西知府怎么没派人抬走抵税?”
一听关山月问起此事,老黄是一脸的得意,“要是能卖钱他们早就给拖走了,也不会唯独把他落下。那是前朝留下的猛火油柜,里边的猛火油早就干涸了,不过这一阵子闲来没事我把他修好了,可惜就是没有猛火油,要不还能用。”
关山月心烦意乱,“麻辣个巴子的,真是一副让人头疼的烂摊子。对了,怎么我来了这么久,一个衙役也没见到啊?还有主薄,典史呢?”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老黄顷刻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答道:“灵宝县欠着朝廷的税赋收不上来,知府就不给咱们发俸银。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就指着这点银子买米下锅呢。这么长时间发布下钱来,除了厨子还在,剩下的人就都去自谋生路了,确切的说是去要饭了。”
关山月现在特别的想骂娘,灵宝县的局面简直比当初去大宁的时候还要糟糕,好在他带着三百多人的亲兵,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充当衙役,心里顿时有了底,“奶奶个熊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二狗子,二狗子,快去街上采买些米面肉菜来,你诚心想饿死大家啊?”
陈二狗笑着应声,连忙带着弟兄们出去才买粮食去了。
在吃喝上,关山月从来不亏待这帮弟兄。陈二狗这次上街足足花了十两银子,采购来的粮食足够大家吃一个月的。
那唯一留下的老厨子名叫张来福,他做饭的手艺还真不赖,一阵悦耳的锅铲叮咚声不时的从厨房里响起,不一会儿,院子里便菜香四溢。
早就饥肠辘辘的关山月和老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其他的随意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关山月毫无吃相的端起菜碗用筷子往嘴里猛扒拉,他是真饿了,不一会儿便干掉了两碗米饭,拍了拍鼓鼓的肚皮,赞不绝口的说道:“来福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就连着大锅饭都做的这么色香味俱全,不简单,不简单啊。”
老黄吃的是慢条斯理,微微一笑,说道:“来福的手艺谁吃了谁也得挑大拇指,他的手艺绝对不比大酒楼里的大厨差,要不也不能在咱这灵宝县县衙连续干五年之久了。”
关山月似乎不大相信,“哦,是吗?那他为什么不去大酒楼做工?哪里不是挣得更多吗?”
老黄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摇了摇头,“关大人,这你就想错了。一来在县衙里做厨子不是酒楼能比的。二来,这在县衙做厨子虽然不比酒楼挣得多,可他外劳多啊,采买粮食和鲜菜可是个肥缺,要不来福能吃的红光满面的?哎,咱们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关大人,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处理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公文吧,我都按照轻重缓急给你分类整理好了。我也吃好了,变天了,我得去把家里院子里新近编织的草鞋收一下,先告辞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听来福在这灵宝县衙都干了五年了,关山月便顿时上了心,他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前几任县令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即使没有直接关系这来福也应该是一个知情者。
晚上,关山月劝了几次,那三百多大宁带来的亲兵死活不肯回屋去休息,他们像在朵颜卫的都指挥使府一样,分成了三波,一百人白日值守,一百人值守上半夜,一百人值守下半夜,将整个灵宝县衙守护的是滴水不漏。
大概他们觉得这灵宝县接连几个县令不明白的死掉,不敢放松警惕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关山月悄悄的起床,把陈二狗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连油灯也没有点,接着夜色的掩护将心中的对来福的怀疑说了出来,“二狗子,这灵宝县是庙小妖风大,接连几个县令死在这灵宝县县令的任上,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你暗中挑选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去查探一下来福的底细,看看他有无家产,家产几何,是不是真的是一个鳏夫……还有,你再派几个弟兄,留意他的行踪,做饭的时候让咱们的人留个心眼,别不知不觉的着了他的道。记住这些都要在暗中进行,千万别打草惊蛇,这是咱们目前唯一的一点线索。”
陈二狗也不管关山月看得见看不见,在漆黑的夜里点了点头,压低着嗓音说道:“关大人您就放心吧,魏公公在参谋部上课的时候我和兄弟们也曾经去听过,保证不会把这条线索弄断了。我这就去安排弟兄们着手调查此事,免得明日白天被来福瞧了去。关大人,你早些休息吧,我看那案牍上的过往文书都堆得比小山都要高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的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关山月心里一阵暖流涌起,“嗯,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现在的夜里还是有些寒冷,记得让值夜的弟兄们多加些衣物,免得着凉了。你也快些去休息吧!”
陈二狗冲着关山月深施一礼,轻手轻脚的打开屋门,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像只狸猫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